欢颜殿下-第88章 难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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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交易敲定之后,她变得格外敏感多疑。

    宴华年虽口口声声说是最怕麻烦,可他处理起国事来可谓谨慎入微,有时奉命辅君批阅奏折的大臣在当中出了些小纰漏,甚至有些是大家一致认为可以忽略的小细节,都会被他揪出来与人掐细掰烂了说,偏又惯常是副不知喜怒的淡漠表情,搞得群臣云里雾里,久而久之就造成了他凡事亲力亲为的习惯。

    这个习惯的直接后果就是隔三差五的晚归!

    从前尚不觉得这一点一滴流逝的时间里,除了冷冷清清的寂寞与挠人心痒的思念外,竟突然蹭蹭冒出些危机警备,感觉烽火连天直绕她而升,烟雾缭绕不吓死也得被呛死!

    已近亥时,整个欢颜殿内仍是几盏孤灯,她坐在秋千上,脚尖点地,脑中的神经紧绷,双手死死拽住绳子,稍有个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往殿门上望一望。

    “娘娘,夜里风凉,还是进去歇息了吧!”身后的馨宁小声劝道。

    “还早……”她眼落落的死瞄着那扇门,脚尖使力往后一蹬,秋千晃了起来。

    馨宁小心翼翼地半举着手在后接住,忽道:“皇上今日……怕是不来了吧!”

    嚓——她的双脚猝然磨在地上,脚尖往前一耸,十根脚趾头就紧紧抓了起来。

    “不来了?”她呢喃,“他去哪儿了?”

    “奴婢不知!”

    她仰头,虚眼质疑:“你真不知道?”朝馨宁横了一眼。

    大概是没料到一向笑吟吟的她会突然沉脸生气,馨宁愣了一下,但到底是沉得住事的丫头,过场般的一跪地,毕恭毕敬的应道:“奴婢真的不知!”

    她淡哼了声,继续蹬地摇起秋千,嘴里不依不饶的为难人:“那你何出此言?”

    “奴婢只是想着平日里早该来了,所以才顺口一说,请娘娘恕罪!”

    “没事,起来吧!”她张手一摊,手心是汗,指尖却有些冰凉,心里啊……更凉!

    她望着亭边纷纷下落的桃瓣晃了神,脑里胡思乱想,少刻,听见馨宁遏低的声音虽是斥责但带着提醒:“别毛躁,扰了娘娘的清净!”

    一个声音细若蝇蚊颤颤巍巍:“可是……那个……”

    她呼了口气:“说吧!”

    “娘娘,已经亥时了,采苓还没回来,杜若让我来启禀娘娘要不要派个人……去看看!”

    “还没回来?”她咝地一声,蹙眉,“玉妃究竟在搞什么名堂,什么东西要找上这么久……走!跟我看看去!”

    她霍地起身,秋千弹空在脚弯处来回敲打,方正闲着也是闲着,倒要去看看李欢究竟丢了什么东西,要一个走了足足几个月的奴才回去帮着找?

    就算从前是归采苓收纳看管,也这么些时候了,丢了烂了总归是在宛云殿,不可能还跑到她欢颜殿来找一茬……

    啊!她脚步一顿,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当时忘了想想有无猫腻就让采苓一个人去了?

    “快点!”她高声一喝,她这算是什么朋友,成天尽想着风花雪月了,竟忘记了这宫墙深深,暗波涌动,哪里是一个小小的奴才能够招架得住的!

    脚刚一踏进宛云殿的大门,嚯!什么阵仗,这大半夜的,院里廊下这一溜溜的奴才站着守夜呢?

    “梅妃娘娘!”院口的宫婢见了她有些惊惶,有意似无意的福身挡在前头,“请容奴婢进去通禀……”说着就要转身,被她一声喝止,默默的退到了一侧。

    她脚步越发急促,被宛云殿这个奴才的反应搞得心里头更加紧张,三步并作两步的跨上了正殿的台阶。

    一至门口,她愣了愣神,诚妃和贺贵人居然都在!而采苓只是站在李欢身侧手里拿着一只红烛当人肉灯台,一张脸苦哈哈的似乎还挂着泪痕,燃融的红腊顺着指缝直滴到……

    等等!地上滴的那哪里是什么红腊!那根本就是——血!

    她眼角骤睁,瞳孔微缩,最后直朝李欢瞪了去。

    李欢翻了个白眼,往一旁侧去。诚妃起身笑迎:“哟!梅妃来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假假地往门外探了一眼,叹道,“不知不觉都这个时候了,咱们也该回去了,明儿再来串门子!”

    “站住!”她厉声喝止正欲往外走的诚妃贺贵人二人。

    “眼下也不早了……”

    “哪里轮得到你说话!掂量好自己的身份!”她横瞪一直想逃离现场的贺贵人,刚才还一脸没所谓的贺贵人被她这一吼撇了撇嘴,目光向李欢和诚妃扫了去。

    诚妃扬扬手里的丝绢,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两步停在她的面前,道:“梅妃今儿是怎么了?不过借你一个奴才掌掌灯,况她从前也是宛云殿里的,来看看旧主,你也犯不着动这么大的怒吧!你如今圣眷正浓,不回去好生伺候着皇上,难不成还想和咱们在这儿唠会儿嗑?”

    她一个冷眼抡了过去,诚妃只是掩鼻垂眸,这时李欢站了起来,扬手一挥打向采苓的手,采苓痛苦闷呼,红烛掉落滚地,咕噜噜,最后被一根椅腿挡停,熄灭。

    “沈曼书,你凭什么跑到我宛云殿来撒野?”失宠后的李欢气焰的确是降下大半,但那股傲气犹存,半仰着张脸一副永不服输的姿态。

    此刻她的注意力却全在一直紧紧握着自己左手腕的采苓身上,在那直往下滴的鲜艳血色中眉心一蹙,并不打算和李欢纠缠,直奔采苓而去,却在半途被李欢伸手一拉,拐向了另一边。

    她反手挥开李欢,李欢顺势便在她肩上一推,她气急的拔高声调:“还想做什么?你以为你还是从前那个呼风唤雨的玉妃么,你别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别忘记了当初是踩在谁的肩上得宠!”说着转身央起采苓,走了一步后顿足侧眸,目光一寒,“从这一刻起,再没有沈曼书和李欢,你我情谊一刀两断,倘若再来犯我,便是与我树敌,你不信就尽管来试试!”

    话落便与采苓离去,独听殿内“砰”的一声巨响,她已跨出宛云殿大门。

    “来!我看看!”她抓起采苓的左手,那满手半干微粘的红血刺得她心上一抽,就着馨宁打过来的宫灯在那片血红中遍寻伤口,最终,一条半指长的粗口顺着采苓的手颈割下,翻裂的伤口上沾了些红腊,与血凝在一起半干,中间还不断在往外渗血。

    她太阳穴上胀了一下,那只手突地抽出,采苓低泣:“天黑下来时玉妃娘娘说这红烛颜色不好,诚妃娘娘就……”说着便跪在下去,哇哇开哭,“都是采苓不好,害得娘娘与她们……呜呜……采苓该死!害了娘娘……”

    她吸了吸鼻子,蹲下身擦擦采苓的脸,瘪嘴涩笑:“你这个傻丫头,什么事都爱往自己身上揽,你当自己是什么啊?是我不好……”喉里哽了一下,再张口却只吸进一口空气,语塞。

    是她疏忽!是她大意!

    别人尚不敢动她,难道还不敢动她一个奴才么?打人打脸,伤了面子更伤了心,原以为只要静待着不出户便不会惹起这后宫是非,可没想今日她连一个采苓都保护不了!

    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小时候就学过,可来了这里反倒四面楚歌了,到头来,还是怪自己选的不是地儿,谁都知道这深水中要活下来就得踩在别人的头上,她原是懂的,为什么挨到自己身上了就这般难以接受?

    “梅妃你还没走呢?”

    她恼火地闭了下眼,扶起采苓。

    “正好,我与梅妃顺道……”

    她倏地转身,诚妃眉梢一扬,欲言而止。

    “馨宁,你带采苓去御医院,我与诚妃娘娘……一块儿回去!”

    馨宁搀扶采苓的身影渐行渐远,诚妃伸手朝后一摊,细声细气的道:“请吧!”

    前头掌灯的婢女头上簪了一朵粉色珠花,她边走边注目瞅着那朵随步摇颤的珠花,诚妃一直没打头搭腔,她忍不住停了步,转脸去看着诚妃,摆出一副“有话直说”的姿态。

    诚妃垂眸莞尔一笑,再掀眼,与她继续走着,这才说:“哎!虽是同在这后宫之中,但要找个机会与梅妃单独说说知心话可真不是件易事!”

    她咻地顿住,长长的宫巷那头像是一口没有底的黑色深井,她悠悠的望着,冷笑:“以后若是要找我,欢颜殿的大门敞开着,犯不着这么多费周折还伤了一些不相干的人!”

    “欢颜殿?”诚妃像是听到了笑话,一个劲儿的笑了阵,才裹起丝绢擦擦鼻尖,道,“你到底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你虽是进了欢颜殿,可前儿那个禁地令还未解除,我……们哪里敢来,扰了你的清净!”

    “就为这个?”她不可思议地望着诚妃,“你就为这个那样子伤我的奴才……”

    诚妃假呼了声,一脸嗔怪的道:“梅妃这是哪里的话,玉妃那个性子可是我能左右得了的?你别平白无故还冤枉起人来了!”

    她实在不喜欢这样拐弯抹角的说话,脚下加快,想提早结束这场无意义的谈话。

    “哎——”身后一声阴阳怪气的叹息,诚妃拖长着细细的嗓音,“你像是忘记些什么事,也许我不得不一直提醒你……啧!哎——”

    她不回头:“你想怎么样?”

    “看来你记性没我想得那么差!”诚妃心满意足的笑了笑。

    “你到底想怎么样?给个爽快话,别一天到晚的绕弯子!”

    “我想怎么样,”诚妃挨近她,低声,“也许再过不久你就知道了!到时候,别让我一次又一次的提醒你,说不定我哪一天不耐烦就往娘家修书一封解解闷呢!哈哈——”

    诚妃低细的笑声随着长长逶迤的队伍往另一头拐去,宫灯将两侧的红墙映出暗火,她望着那团越来越模糊的火光,心里发紧,腹背受敌,单枪匹马怎么应对?

    独自一人,刚到欢颜殿大门就碰上洛三,正带着一大堆奴才往外出,见了她齐齐行礼后才低声道:“皇上近日劳累,今儿本在宸极殿歇下,心里又记挂着,这才赶了过来,这会儿刚刚睡下!”

    “最近在忙什么?”她随口问了一句。

    洛三恭敬一笑:“南方那边春产闹了灾害,今年怕是闲不下来了!”

    她叹了口气:“夜深了,都回去歇着吧!”

    转身进殿,轻手轻脚地踩进无忧阁,关门时竟不小心夹了手指,她张大嘴却不敢呼出声,蹑蹑地爬上床后,缩进了被窝里。

    在被窝里碰到一只温暖的手,她吸了口气手指点过去握住,那只手却突然回握,她惊了一跳,侧头:“又装睡!”

    宴华年翻侧身来轻轻搂住她,嗓音里透着疲惫:“想睡得慌,可是你不回来,我睡不着!”

    她心里荡起一丝暖意,到鼻尖却是一股酸,摸索着伸手圈在他的腰上,长出口气,说:“我以后再也不乱跑了,你好好睡!”

    话落后是一阵沉沉地死寂,他呼吸平缓轻浅,早已熟睡。她脑里困顿,闭眼却睡不着,一时间想起好多好多,想起蒙古,想起拉克申,又突然想起采苓和那条触目惊心的伤痕。

    头一遭,觉得这个世界如此复杂难辨,浑污似乎快要感染上她的这块清白之地,这个紧紧搂着她的男人,她是那么想要将他从这些杂事中撇除,可事实就是事实,难以篡改,他就是所有令她无法抵御的烟火来源!

    玉妃李欢,背后是李衍,那个辅他登上帝位的功臣,而诚妃则是直接与民族关系挂钩……

    这一刻她才懂得,早该要戒掉从前那个依附着他来解救的坏习惯,后宫中事的确有他便会简单许多,但是,经过前夕之故,英明睿智的他变得那样偏激固执……断不能再让他涉足她的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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