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这已经不知是今儿第几次说了，而就在早上打第一个喷嚏时，宴华年就对她说了“下不为例”四个字，哎，办的这叫什么事？孩子还没要到呢，先把自己个儿给弄着凉了！
不好，又能有什么办法？和他过一天普通人的日子可是她在梦里都想着的事，普通人会怎么过日子，就是像现在这样，挽着他在大街上瞎溜达，看看东买买西，闲适安逸，不问纷争，平淡幸福。哪怕只有一天，也够了！
儿时常买面具的那个老板还在原处，铺前竟发现一个与那时送他的那张一模一样，她与他相视而笑，取了下来扣在脸上，朝他“呵呵”笑着。
“哎呀——人家不喜欢这一个嘛……”还没来得及说话呢，后方不远不近地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熟悉得让她后脑一抽，倏地转了身，视线透过面具的罅隙就擒住了那两个粘成一团的身影。
对面卖扇的摊子前，远黛手里拿着一面团扇朝脸上扑扑扇风，胡和鲁手里也拿了一个，正挡在远黛眼前，头就凑了过去说了些什么，远黛立即笑得花枝乱颤，跟着依偎在他怀中。
“嘿——总算遇着了！”她提了口气就穿街而去，站在两人面前撸了撸袖子，一派“大家长”的姿态。
“呀！”远黛嘴里矫情地一呼。
“又是你！”胡和鲁立即接话，两人像连体人般，竟连说话都如此顺畅，仿若只长了一张嘴一样。
“你们两还在一块儿呢！”
俩“连体人”没怎么理她，视线在她身上落了一下，就齐齐望向对面的宴华年，远黛一本正经地浅笑颔首，目光收回之后瞄了瞄她，朝胡和鲁一撒娇：“长生，走啦！一会儿她又要开堂审人了，快逃！”
“正有此意！”
两人视她若不见地买了扇子，就相拥而去，剩下她一个人愣愣地盯着他们早已消失的方向，人来人往，晃得她头疼，一跺脚跑回了宴华年身边。
面具后的大眼睛眨了几下，一把拖起他的手，质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
“什么？”他自从出门后就没笑过，一张脸冷冰冰的，语气也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咝——哎！”她恼火地揭下面具，“远黛呀！是不是你……”
“你就不能少管点别人的闲事么？”他转身开走。
她侧身跨着步，一直瞄着他，观察了他好半天，最后奸笑一声，煞有介事地道：“哼！果然是你！我可告诉你，远黛不是别人，远黛在我心里和裴昱是差不多的，你可别让她和孟长生那样子的人沾在一块儿，你都说了他那样的人沾不得，你还说……”
“沈曼书——”他拖长音调喊出这个名字，她立即闭上了喋喋不休的嘴，白眼哼头走在了前头，却被一声“站住”勒停了脚步。他上前拉起她手，拖她朝前的瞬间却极自然地给出了一个解释，“你不是早从我这儿把她要走了么？所以现在她无论做什么都与我无关，倒是……你怎么不审审你自己？”
她恼火地仰天一叹，跺了跺脚撒气，一路念念有词，最后直把宴华年吵得听不下去了，竟是好言好语地劝了句：“你看她幸福难道不为她开心么？”
“幸福？”她被这个词吓了好大一跳，诧异地盯着他问，“孟长生只会负心，哪里会给她幸福？你哪里看出她幸福了？”
“你啊！”刚好走到一棵荫凉的柳树下，宴华年干脆停了下来，专注地望着她，“你不能以你自己的意见和看法去评判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你我就是最好的例子……你幸福么，沈曼书？”
她不假思索地点了头。
他十分耐心，为她梳理，给她劝慰：“但是在别人眼里，我是怎么样的？若他们也像你似的非要说你不幸福，要你离开我，你会怎么想？”
“啊？啊！啊——”她似懂非懂，一时就觉得自己仿佛又做了件坏事，懊丧地垂着头。
他终于笑了一声，揉揉她的头顶，宠惜而无奈：“小猫！”
脑子发晕，思绪搅啊搅，不知所以，迷迷糊糊被拖着走了一会儿，竟走到了白家布庄，也就是少年早逝的白任谦家开的布庄，也算是皇城里最好最大的一家，可现在时值年中，哪里来的这么多人做衣裳，还排到门外来了？
她遥望着布庄门上的匾额，幼时在这是有过印象的，只是……哎！不提也罢！
“她都放下了，你怎么还多愁善感的？”宴华年忽然说了句这话，她吃惊，他竟连白任谦都知道，他到底还知道些什么，不会把她的成长过程都一一览了个遍吧？
正惑然纳闷，就听布庄里一声高声叱骂，原来这挤满门口的人不是在排队买布做衣裳，而是在看热闹，而那里头时不时传来的撒泼似的吵闹，竟是有些耳熟，她不由嘴角一勾，放开了宴华年的手，故意带上了面具，在护卫拨开人群后朝里走去。
一身竹青色薄缎锦衣贵妇模样的女人却大咧咧的叉着个腰，与柜台里的小二扯开嗓门吵道：“……你这什么跟什么，什么东西这么贵啊？当老娘没见过好东西啊！”
小二嘴里好言，却是一脸鄙夷之色：“看你也是好人家的夫人，怎么就这点银子和我一个看店的斤斤计较，您自己也说了，那是北城的价，这儿是哪儿啊？皇城，那价能一样吗？也不打听打听，宫里的娘娘小姐都穿咱们这儿的料，你嫌贵可以不要，我这儿要的人还多着呢！”
“呀！哟哟哟哟哟！听听，拿皇城唬弄人呢！皇城怎么了，老娘早几年还在皇城混过呢，别把老娘当乡邦子，老娘不吃这一套！我今儿还就不和你争这价了，我就说你这小伙子年纪轻轻的，怎么说话口气比官家老爷还大呢，把你掌柜的叫出来，今儿不说通泰我还不走了！”
“哎哟——”小二挂不住了，连连合手作揖，“姑奶奶！我的姑奶奶！我怎么得罪了您这号人物呢！您别叫我家掌柜的了，今儿不在！要不等他啥时候回来，您再来找他？现在，我还得做生意呢！”
女人别头不理，嘴里还“呸”了一声，周围的人全都指指点点，矛头皆指向这个挑刺儿的女人。
她忍不下，上前悠哉地将手肘搁在齐胸高的柜台上，环顾四周作打量状，忽道：“白家布庄，皇城老字号，这儿的东西好啊！瞧瞧这料子，选的多好！”一手摸在柜台上的那匹缎料上，啧啧称道。
小二一见有人撑腰，立即堆笑朝围观的众人高声道：“看看！明白人就是明白人，一看这位夫人就是有见识的！总算有人说句公道话了，夫人不妨给小的评评理，这价是业界行内定死了的，咱总要赚点饭菜钱，那不然给人白做衣裳咱们别说老字号了，早还饿死在街头了呢！大家说是不是啊？”
众人称和，小二越发长了志气，气的对面的女人脸红脖子粗，她在面具下窃笑了声，拍了拍柜台：“诶——大家也都听到了，是这小二让我来评理的，要是我最后评下了理，那这双双眼睛都看着呢，可不许耍赖！”
女人还是不理，小二却连连称是，她想了一会儿，指了指正面墙上那个几人高的巨幅“和”字，道：“老皇城的人都知道，白家老爷乐善好施，万事以和为贵！要是白老爷来了，看到他家店里闹成了这个样子，你买不成布，”指了指女人，又指了指小二，“你也得卷铺盖走人了！伤了和气始终不利，对不对？”
“诶诶诶！”小二点头。
女人软了软，朝她一瞥，还是没作声。
她叹了口气，靠在柜台上，边摸着布边道：“要说这布啊，还真得属白家的好，你们看看……这花色，这纹理……诶你们这布……”
小二现在腰杆简直硬得可以敲石头，侃侃道：“咱这儿的布大部分可都是外进的，就夫人您手里的这个，那是南方产的，质轻工细，那价格自然也高了去了，偏她不信！嘿——我这儿敢拍着胸口给保证，别说价了，你去别处逛逛去，你哪里去找比这好的布来，就是找个一模一样的，都难！”
“呀！”她窃喜，小二终于被她绕了进去，“嗯——说好是好，可你硬要说别人家没有，我可是不太信，那是不是你在吹牛呀？”
小二脸臊，下不来台，辩道：“夫人说哪里的话，我敢开这个口那就是有把握的，不信你让她去找！”
“可是万一人家真找着了呢？你现在可别落狠话，一会儿子说不定下不来台！”她故作悄声的告诉小二，但音量拿捏得恰到好处，刚好够门口几人听了去。
小二含了口气，拍了胸：“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就这皇城，今儿要是找着了比这好的，我就……”
“你就怎么样？”她似笑非笑的斜睨小二。
“我就拿我工钱给她补这个差价！”小二撂了狠话。
女人一听转过了头，她支了支下巴：“诶！你听到了，你找的着么？”
女人愣了一下，随即惊叫了声，慌里慌张地唤来随身丫头：“快回去，把咱们的布拿来，今儿拿给他看看！”
两个丫头飞快地挤开人群，消失了。
小二朝她拱手：“夫人您费点神，稍待片刻！我还真不信了！”说完额头已是滑下颗豆大的汗珠。
一大群人挤在门口，店里稍显闷热了些，但人群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宴华年与馨宁几人站在布庄的侧门外，护卫隔开了那堆拥挤的人群。在馨宁恭顺地动嘴汇报着什么时候，她余光瞥见正门上那些女人时不时窥视着宴华年，还交头接耳地边说边脸红羞笑，不由身上一躁，忙用手扇风，嘴里呼呼大气。
宴华年的神色平平让那群女人看得越来越大胆，她遏制不住立刻就想要上去划清领土地盘，刚迈出一脚，两个丫头挤进了人群，手里抱着几匹布气喘吁吁。
此刻她该缄默不言，说多了反而不好。
两个丫头气势汹汹地将布邦地搁在柜台上，那女人现在又来了精神，叉腰高声道：“你仔细瞅瞅，我在北城可都问过了，这东西他们连见都没见过，你也是懂行的，别说老娘我没有好东西！”
小二仔细看了看那几匹布，双手颤悠悠地，脸色唰地白了，咽了口唾沫：“呃——这……这……这……”
“怎么样的？说话呀！”人群里开始议论纷纷，“是啊！说话呀！”
小二踌躇，犹犹豫豫地望向她来，她上前，假意打量，忽然“哎呀”一声：“这可是好东西呀！可是到底是这个好……还是这个好呢？我也是外行，看不懂的！你说呢？”
小二两手叠在一起，侧过身去，一脸委屈：“得了！得了！我认！好歹我也是大老爷们儿，你那价卖给你，我自己补！”说着打了几下自己嘴，低声念斥，“让你说，我让你胡说！”
利利索索买卖成交，女人心满意足地走出了布庄，采苓立即走了进来，拿出银子搁在小二眼前：“这是我家夫人赏的，没让你白吃亏！”
小二望着银子两眼放光，直朝她作揖拘礼，口中称谢，说今儿遇着大好人了！
宴华年在门口等着她，那女人也在门口等着她，左右各站着，她自往左侧宴华年走去，挽住他的手臂。
“诶，你！”
她扭过头去。
女人几步上前，笑了笑：“难得这皇城里遇着投机的人，你叫什么？住哪儿啊？”
“那你呢？”她玩兴儿尚余，继续卖关子。
“我叫夏春分！”利落爽快，丝毫没变，“也才从北城回来！哎——这死男人……诶你呢？”
“哦！好巧！我叫夏春天！”她靠在宴华年的肩头，十分有兴致。
“嘿——”夏春分惊了一跳，“真是巧啊……”
这人脑子线条比她粗了去了，这样子说都发现不了，她玩儿得没趣了，干脆地道：“是啊，好巧啊，嫂子！”
“啥？”夏春分扇风的手停在半空，一脸狐疑地望着她。
她叹了口气，扯下面具，一脸不爽：“你一点也不好玩儿！”
夏春分双眼惊瞪，“呀”声拔尖，路人纷纷侧头，她用手拍了拍额。
“我……妹子！”夏春分一把将她扯了过去，警惕地望了望宴华年，将她护到身后转身低语，“你跑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你大哥差点宰了我！他是谁呀？你们怎么认识的？现在什么关系？”
她合嘴“哈哈”好笑，报应来了，现在的夏春分就是她的大家长。
“走走！跟嫂子回家再说！你说说你，跑了这么些年，在这儿给我逮着了，等你大哥回去说说你！这妹子……”
她无奈地被夏春分拖着走，回头望望宴华年，他只是默默地跟在身后，眼里竟是透着喜悦的光彩，他在高兴，为了什么？是像她一样，为这平凡的日子，走走亲戚，看看热闹，再偶尔上街碰着几个熟人，聊着聊着就回去吃饭，好简单，好幸福！
聚合中文网 阅读好时光 www.juhezwn.com
小提示:漏章、缺章、错字过多试试导航栏右上角的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