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颜殿下-第110章 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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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欢颜殿外,夜色浓好,安然亭的秋千被徐徐微风吹动,轻曳,宁静。

    欢颜殿内,无忧阁中,她横趴在床上,一只纤细的手臂垂下床衔,手指在雕花木踏上来回扣摸,两眼发直地盯着地板。

    毫无悬念的,一只带着温柔暖意的手抚上了她的后腰,指尖指节力度均衡、时轻时重,下力缓释,收力苍劲,极度舒适。

    这是每一次激情退却后他都会为她做的事情——按腰。

    在她眼角那一滴热泪实在囤不下,往鼻梁上滑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他的嗓音:“睡着了?”

    她一张嘴,无声地痛呵,咔——指甲被木踏上的花纹扣住,有点疼,登时腮骨发酸,她扬起那只手就往腰后打去,啪——响亮的一记,不偏不倚地击在他的手臂上。

    那股暖意覆上她的背心,轻轻一拍,他关切而无辜地问了句:“怎么了?”

    她用中指勾去眼泪,使劲咬住嘴唇,直到下唇被咬出一道血印,吸气,涩笑:“呵!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哪里学来的推拿手法,你仿佛是什么都会什么都懂,我很好奇……”

    “有什么好好奇的?”虽看不见他的脸,但她光听这话就知他现在是什么表情,这语气……平稳得透着股子冷意,那冷意,有多少是来自他内心的虚慌,又有多少是来自对她的愧欠之情?

    宴华年……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她捏紧枕头边缘的压边缝线,五彩鸳鸯的绣线被抠毛了边的指甲勾起,难舍难分,她盯着那只被她刻意扯坏的鸳鸯,悲痛的呢喃:“好奇……我从来不知,你竟对医术的经脉穴道这么有研究呢,每一次都能那么轻轻松松地找对位置,我居然连一次都没有逃过……我更好奇,你是怎么一边和我谈笑还一边……亲手扼杀着我们的每一个孩子?”

    指甲在身后的那一阵缄默里深深掐进了掌心,泪,决堤!

    半月前,她和宴华年就先行回了宫,此次与夏春分的重逢让她整个精气神都来了个大逆转,整日里活蹦乱跳,捡着人就开玩笑,馨宁几个也都是热忱的,一时整个欢颜殿闹腾了起来。

    可她光在欢颜殿里热闹了仿佛还不够似的,想来想去,趁着裴昱出征的机会跑去将军府看望哲成,与傅兰月也算冰释前嫌,走得勤了哲成也特别喜欢她,一照面就“姑妈姑妈”喊个不停。

    皇城果然还是遍地熟人的,期间遇着“连体人”也有两三次,一见她就躲,她也懒得再去追问,好耐有一回带着哲成上街溜达的时候又遇着了夏春分,直问是不是她的儿子,她摇摇头:“我侄儿!”

    “哟这小子!虎头虎脑的,模样也俊,长大了又是个不靠谱的!”夏春分就是一根肠子通到底,哲成听着话意不知到底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摸不着头脑就两眼一眨朝她望来。

    她斜睨夏春分一眼,嗔道:“嫂子你别乱说话教坏了孩子,还小呢,什么靠不靠谱的!”

    “你等着吧,准是你那男人家的专出好看人儿,你看着有没有靠谱的!”夏春分边走边指着哲成,她无力辩解,再争论下去夏春分又要拿“宴华年再好看他也就是个画画的”来和她理论,懒得费那个神了。

    一路东拉西扯,夏春分见着一个稍有些特色的人,无论美丑都要评论别人一番,逗得她直笑,最后在一家医馆门前夏春分停了下来,神秘兮兮地望了她一眼。

    “没事儿上医馆来干什么?招晦气,走了走了!”她催促地拉了拉哲成要走,却被夏春分揽了回来。

    “你就当陪陪我,我今儿特意没带丫头,一个人……不好意思!”夏春分朝医馆内睃了一眼。

    “噗——”她没忍住笑,“你还会不好意思?你怎么了?该不会是……生了什么女儿病,害怕看大夫吧?”

    “嗨!”夏春分标志性的一挥手,然后掩在嘴旁悄声道,“啥病呀,我是来求方子的,我听邻居说呀,这儿的大夫治‘那个’有一手,这不是来看看嘛!”

    “哪……个?”她困惑地拱了拱眉。

    “哎!我说你……真是!”夏春分有点不耐烦,“就是那个嘛!我和你大哥都这么些年了,也没个孩子……我这……”

    她点头“哦”着,俯眸看了看正拿着冰糖葫芦津津有味的哲成,到底还小,怕进了医馆沾上什么怪病,于是让馨宁几人送他先回去,独留下采苓跟着自己,便随夏春分进了医馆。

    排队……

    她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腰都僵了,终于,采苓和夏春分走了过来,手里拿着排队换来的号牌,夏春分不以为然地靠了靠她:“诶!我说你年纪轻轻的跟着瞎起什么哄呢?”

    “什么话?”她用手扇风,瞪了夏春分一眼,“我不也成亲好几年了……”

    那个大夫桌前全是清一色的女人,华服粗布都有,她一看心里松了口气,老百姓选的都不会错!

    夏春分美滋滋地拿了方子后,采苓掏出一锭银子,压在老大夫的簿子上,道:“咱们夫人请大夫借一步说话!”

    老大夫在堂内扫视了一圈,又看看那锭银子,随即收起来,起身朝里做了个请的姿势。

    就进门这一会儿功夫,夏春分的嘴都闲不下来,带着些斥责道:“我说你这么花银子他知道么?不是嫂子说你,要学会持家,不然以你男人那点本事那还不被你给败光了,诶,要不我让你大哥给他找份差事得了,衙门里的事他应付得来么?”

    她停下,看着夏春分,叹了口气,又接着走。

    内院的一个偏屋里,陈设简单,墙上挂着一幅人体全貌的经脉图,桌上医书堆得比人还高,她根据老大夫的示意到窗边的桌前坐了下来,缓缓伸出了手,搁在白色的脉枕上。

    老大夫一边垂眸认真把脉一边轻声问道:“不知这位夫人身子哪里有不适之症?”

    “倒没什么?你先看看!”

    老大夫没再搭腔,把了一会儿脉后,收了手,道:“夫人是脾脉虚浮,只不过我主千金一科,其他的还请夫人去别桌看看!”

    她淡淡一笑:“我就是来问你这一科,你可看出我有什么不对?”

    老大夫再请意,她又将手腕搁了上去,须臾,老大夫又道:“夫人年轻,身子没有问题!”

    “可是……”她捏紧了手里的丝绢,“为何我一直怀不上孩子?”

    “敢问夫人平日里可有食用过什么避子汤药?”

    她摇头:“任何有关的都不曾沾过!”

    “那夫人就不必担忧,夫人还年轻,万事不可操之过急!”

    这话御医都说过几十遍了,她心有不甘,紧打追问:“难道就只有避子汤药能影响么?比如说……我平日里是不是睡少了,是不是什么吃多了,还是什么东西不够,抑或是……我该时常锻炼一下?”

    老大夫摇头笑了笑:“这些一般都不影响,平常即可,越是心急欲求越是不得,是有这个道理在里头的!”

    她莫名心慌起来,像没头苍蝇般乱问一番:“那你就给我说说,除了避子汤药外,还有什么会影响受孕的,也就是还有什么避孕的法子,我好避开不做,免得误了事!”

    老大夫点了点头,娓娓道来:“这古方避孕除了最常用的避子汤药,也就是食以外,还有闻,涂,稀有的还靠一些按摩推拿之法!这个闻,也就是常有的麝香一类香料,不可接触;涂,也常有麝香,灌于肚脐,可达避孕之用,也有红花洗身一说;这最后一个,用得极少,因平常人一般不好找对穴位,所以常有失败之例,但若精通穴位的话,这却是与直接食用避子汤药相媲的法子,也是对女体最无害的法子……”

    莫名心里咯噔一跳,下颚骨有些微微发硬,她跃跃试探地小声问:“什么穴位?”

    老大夫闻言起了身,手朝壁上那幅经脉图微举:“夫人请跟我来!”

    她深呼吸,跟了去,这短短几步仿佛走了好久好久,脑子里想了很多,不敢轻易对谁下结论,又觉得自己心里憋屈,只得硬着头皮上。

    她眼巴巴地望着老大夫伸出的那根手指,仿若放慢了一百倍的速度朝图上指去,心跳随着那个节奏咚咚狂颤,最后当那根手指终于落到了图上时,又生生漏掉了那一拍,下意识地捂住惊愕张大的嘴,身子一晃就往后栽去,采苓一个飞奔过来扶住。

    她还是一个劲儿的摇头,舔舔唇,不死心地抓着老大夫道:“你按给我看!你按给我看!”

    老大夫有些局促:“这个……”

    “妹子怎么了你这是……”

    “按给我看……”她嘴里连连不迭的呢喃。

    最后夏春分有些火了,大声道:“让你按你就按,一大把年纪了还害羞不是?你不是大夫么!”

    “唉!”老大夫犹犹豫豫地应下。

    她全身僵硬地撑在桌上,老大夫的手在她腰后颤巍巍地摸索了阵,最后,停在了那个位置,那个熟悉的位置,轻轻一按,竟将她整个身体都摧倒在了地上,膝盖重磕传来疼痛感,心里却没什么知觉了!

    在她呜咽的痛哭声中,老大夫手足无措,半躬着身子想扶又不敢扶。

    最后不知谁从后面将她拖了起来,耳边传来一些模模糊糊地声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依依稀稀穿过了一些拥挤的人群,不知是自己在走还是谁在拖她,什么都不知道,脑子里一片空白……

    最后有了点感知,便已是在欢颜殿的床上,外头鸟语花香,蝉鸣阵阵,一切都好得不得了!

    除了她……和她的孩子!

    一直到夜,一直到宴华年踏进无忧阁的门,一直到他在耳边轻声腻语,一直到那抵死缠绵,骨骼相绕,一直到她欢愉得如登云端……最后,他的手还是抚了上来,力度恰好,指法娴熟,将她的一颗心和整片世界的期盼揉捏至粉碎。

    在他温柔的关切将她心口破开一个大洞,寒风呼呼直吹,痛彻心扉!

    她将脸埋进枕头,双肩剧抽:“为什么?你明明知道我有多么想要,你什么都可以给我,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一声羸弱的叹息。

    借着枕头降低了些哭声,她竟是张口嚎啕,“啊啊”的哭声更像是在发泄什么,整哭喊到嗓子嘶哑,她闭了嘴,借着喘息的空挡问他:“为什么?难道我的孩子也能威胁到你的江山……”

    “沈曼书!”他愠怒地一声警告。

    她心上一懔,下唇颤了一下,不可思议地抬头望他,哭花的泪脸让他的眉皱了一下。

    他无言的凝望着她,少顷,眸里温润再现,轻吁,指背拂过她湿润的下眼眶,嗓音低柔:“你怎么可以这样子说我?你就是要这天下我也给你,哪里还怕你来威胁,你这样子误解……”他的眉心越拧越紧,面露痛色,“沈曼书,你伤了我的心!”

    “我伤了……你的心?!”她不敢置信地摇了摇头,眨着眼睑不停哈气,最后嘲讽般地笑了笑,“我们的孩子……和你的心……宴华年,我看不懂你,我为什么从没看懂过你?”

    他一张脸冷若冰霜,可还是十分自然地拉过薄被将她的背心盖住,视线落回她脸上时,说:“看不懂?你若能像我这般用心,又何来看不懂一说?”

    好好好!扯来扯去,扯到了这颗“心”上,论心意,她的确是比不上他,从一开始就输给他那么大一截,可她的爱不会比他少一分一毫!

    爱就像此刻,伤透了,还是喜欢他,觉得他好,断不会生出一点一滴背弃离开的意思!

    “那你就告诉我……”她无力地拖起他的手,背在额头,“你告诉我你究竟是用什么心阻止它来到这个世界上?你没有这个权力……你难道不想要吗?属于我们的,只属于我们的……”

    “我想要!”他的答案到底让她有了些惊讶,睁眼一直盯着他,他诚挚而真切地道,“我甚至比你更想要!但是沈曼书,任何人和你比起来,都不那么重要……包括我们的孩子!我做错过一次,就再也不会犯同样的错误!”

    “安歌?”她撑身坐起,将薄被捂在心口,“安歌只是……他只是……是我反应过度了些……”

    他散开一声叹息,轻言细语:“安歌,只是一个安歌,一个别人的孩子,只有一年不到的时间,就可以把你弄成那样……你知道不知道,我也有怕的时候,如果范险让它出世,万一我疏忽一次,那我失去的会是什么?光是想一想,我都……哎!”

    她跪坐,摸着他的脸,劝解恳求:“你都没有试过,你怎么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样?你不是最讨厌别人保守,你不是宁愿范险创新么?”

    “怎么能混为一谈?关于你,我绝不会范险,我宁愿墨守成规,至少我心里踏实!”

    她又感动又不甘心,蹭过去抱在他的怀中,求道:“就这一次,我向你保证,我绝对不会再那样子,我知道你有很多身不由己,我知道这宫里很可怕,但不能因为这些就剥夺它来这个世上的权力,这宫里的好多孩子不也照样长大成人?你不就是皇宫里面长大的么,你现在不也好好的……”

    “那你可知我的母妃是什么下场?”他温柔地摩挲她的肩头,唇触在她的额头,“为了护我……哎!沈曼书,让我考虑一下好么?”

    “嗯!”她猛点头,额头靠在他的锁骨,“谢谢你,宴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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