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梁尘冷梦经年-第十八章 庭前春色倍伤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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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蝶粉轻沾飞絮雪,燕泥香惹落花尘。阳春三月,正是春意撩人的季节,这些日子里,韵清已经习惯了日日独个儿去山林深处转转。迷路自然还是常有的事,紫蕤曾对她这般执着于一次次迷路表示万分不解,好在春日天气和暖,虽有时寻她不着,倒也不怕冻坏了她。

    这日倒是难得不曾迷路,韵清斜倚着一株老柳,漫不经心地揉着青翠的柳枝,指上已染满了嫩绿的汁液,她兀自不知。

    再往前走几步,便可以出了林子,找到回去的山路了。心头,却渐渐生了些怯意。可不可以,再晚些回去?

    这个季节,林子里的一切都让她莫名感动。那些鲜亮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抚摸的新叶,那些娇嫩得让人心底都柔软起来的嫩芽儿,那些令人不得不赞美造物主奇思妙想的千姿百态的小野花儿,还有那些再怎么吵闹也只会让人觉得欣喜的一刻也不肯消停的莺儿雀儿……

    在这里,不需要猜测,不需要算计,不需要讨巧也不需要敷衍,你只需要放开心怀,静静感受天地万物对生命的赞美和感激。

    暮色渐渐自丛林深处漫了出来,空气里多了些清冷冷的湿气,和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慢慢地渗透了丛林的每一个角落。

    要下雨了么?

    韵清不情不愿地挪出林子,找到了来时走过的小径。走不多远,雨丝果然密密的洒了下来。

    衣角上、发梢间,很快便结满了细密的小水珠,连脸上似乎也沾满了水汽,绒绒的有些发痒。韵清并不打算加快脚步,她隐隐觉得,似乎在这些氤氲的水汽里走上一遭,便连心上的尘埃都可以涤干净了。

    韵清住的屋子有些偏僻,离这片林子并不远,是以虽然走得极慢,还是很快便到了。

    廊边窗下,纤弱的竹枝在雨中越发显得翠色逼人;墙角处一株开得正热闹的桃花,依然恣意张扬着生命的浓艳;满地未经打理过的青草,各自以自己喜欢的形态,蓬蓬勃勃地生长着。

    无拘无束,多好。

    韵清这样想着,不觉又怔怔地在窗边站住了,连淋湿了的衣服都忘了去换。暮色渐浓,窗外的风景渐渐看不分明了,她也不在意,只管听着淅淅沥沥时轻时重的雨声出神。

    “恹恹瘦损,早是伤神,那值残春。罗衣宽褪,能消几度黄昏。风袅篆烟不卷帘,雨打梨花深闭门;无语凭阑干,目断行云。”

    “丫头这是在伤春吗?”猛然响起的声音把韵清惊得一个激灵,待看清来人,不觉嘟起了小嘴,不满道:“哥哥也学会促狭了,冷不丁的吓人一大跳!”

    紫蕤推门进来,笑道:“是你自己走了神,却不是我有意吓你。怎么,你何时也爱读这些悲切切无病呻吟的闲书了?”

    韵清帮他晾起披风,淡淡道:“听着有意思,闲了就读几句,谁耐烦跟着他们一起伤春不成么?”

    紫蕤也不在意,自冲了茶水坐在桌前喝着,忽见榻上随意扔了几本书,捡来看时,却尽是《孙子兵法》《战国策》《资治通鉴》之类,不由笑道:“你是要当宰相吗?”

    韵清瞪他一眼道:“有意见啊?”

    紫蕤忙道:“不敢不敢,你要当便当吧,你想当皇帝也由得你!”

    韵清愣了一下,见他神色如常,一时倒狐疑起来,只得试探道:“你今儿个来得有些早,却不像是被师姐赶出来的。”

    紫蕤苦笑道:“原来你师姐不赶你就不许我来了么?我是从母妃那里过来的。你师姐今日说是有些犯懒,晚饭都没用就歇下了。我正想着你只怕尚自迷了路在外面转着,不想今儿个倒也自己走回来了。”

    韵清听得他自太妃处来,只觉心跳都漏了几拍,忙追问道:“娘跟你说了些什么?”

    她心下焦急,语气便急切了些。紫蕤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道:“还能说什么,不过嘱咐我注意自己身子,别惹你师姐生气,多照看着你之类,念得我耳朵也快起茧子了,还能有什么?你先时说母妃爱念叨,我还不信,现在倒佩服你这两年是怎生忍耐的了!话说,你不是为着不听念经,才日日跑到林子里躲着的吧?”

    韵清听罢,方略略定了定神,暗道自己实在过于紧张了。虽说太妃或许确实知道些什么,但她既隐忍了这么多年,必有万万不能说的原因,怎会时至今日,反又说了出来?当下便抛开疑虑,双手叉着腰笑问道:“多照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紫蕤哈哈大笑道:“母妃原话是这样的:‘那丫头啊,十回进林子有八回迷路,又要上树逮鸟,又要下河捉鱼,隔三差五还要跟野狼干上一仗,你还是多多照看着她,每次弄得跟泥猴子似的也就罢了,可别哪一日让哀家听说她折了胳膊断了腿的回来。’”

    话未说完,韵清已大叫大嚷起来:“娘又背地里编排我!我明儿个一定找她算账去!”一时喊得急了,最后却忍不住咳嗽起来。

    紫蕤忙过来拍她后背,这才见她衣裳半湿,不由怒道:“又跑去淋雨了是不是?衣服也不知道换,非要着了风寒才罢么?”

    韵清怯怯地偷瞄他一眼,方吐了吐舌头道:“人家忘了嘛,哪里有那么娇贵,说病便病了?”

    任凭她怎么扮鬼脸、逗闷子,紫蕤只板着脸不理她,韵清只得认输,乖乖跑去屏后换衣裳。

    半晌,韵清方换了干衣裳出来,却见紫蕤以手支颐,已是昏昏欲睡,忙服侍他歇下。

    窗外雨声依旧淅淅沥沥地响着,韵清听着枕边紫蕤均匀的呼吸声,按捺不住忧思如焚。

    不想再尝试叫醒他,因为早已知道,他一旦入睡,没有三四个时辰是万万不会醒的。这两三个月里,日日如此。

    习武之人,睡梦之中都是万分警觉的,怎会像如今这般,唤都唤不醒?

    旁人不懂便罢了,以她的医术,耳根之后那一抹淡淡的青色印记,又怎会瞒得过她的眼睛?

    师姐,你说过,不会害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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