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狡蛮缠-第二十八章 锦囊之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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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雪飘飘,又快是春节,万家团圆的日子即将来临。

    七夜城到处喜气洋洋,许多女人每日守在城门口,殷殷盼着自家丈夫的归来,连同小孩也一边骑着竹马,一边喊着,“哦……过年咯……过年咯……”

    古府的门口这几日经常有些人等在外头,眼巴巴地瞅着里头的动静,几乎快要望穿秋水。原因无他,古青云财大气粗地将宅子重新装潢了一番,七八成新的上好八仙桌、椅柜都统统地清理了出去,他们这些人就是候着捡便宜的。

    左小蛮在书房里剪纸,心思全然不在上头,连剪刀持在左手都未曾察觉,她忘记了,左是天大的禁忌。她不免有些担心皇甫俊,自从那日他吻了自己后,三天没有再见过一面,据说是病了,病得很重,比她上回病得更重,听说御医都束手无策,而今日,在众多大夫的连夜商讨下,皇甫俊就要被送回京城了。毕竟,太子患病并非小事,弄得不好,是所有人都得陪葬的。

    古青云自然是奉茶送水,将所有京城来的御医伺候得舒舒坦坦。

    那么,她要不要去看看皇甫俊呢?种种片段,悄然浮现,那种灼烫的温度似乎还没有散却,无声地蛰伏在左小蛮的身体里,她抿唇,然后叹息,显得有些阴郁。

    “弄影……怎么了?”

    有人喊她。

    “啊……”左小蛮一时不察,锋利的剪刀划破了手指,血珠一颗一颗从指尖冒了出来,她一惊,这才发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古沐风皱眉,牵起她受伤的手,以唇吮去上头的殷红,左小蛮一愣,耳红心跳的感觉回转过来,她粉颊通红地看着自己的手指在古沐风的口中,他俯首,长发顺着肩膀滑落,在阳光下显得剔亮黢黑。

    “怎么这么不小心?”

    左小蛮傻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被搁回了桌案上,而古沐风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燃香“啵啵”地烧着,空气里有种暧昧的味道。

    “吱吱……吱吱……又来了,又来了……瓜子在哪里?”硕鼠趴在墨盒上,像一瘫软肉一样,无聊地以爪子东摸摸,西碰碰,一见古沐风来了,霎时就精神了起来,敢情他还想再看一场,“吱……不会他也要亲亲她吧?这小丫头有那么大姿色么……”硕鼠金喵喵嘟着嘴,眯着小眼睛,审度般打量左小蛮。

    左小蛮轻咳一声,睨了一眼多话的硕鼠,庆幸古沐风听不到妖怪在说什么,否则他要是知道她被皇甫俊强吻了,不知会有怎么样的反应,会不会……讨厌自己?左小蛮打定了主意,并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别人,即使是和自己最为亲近的古沐风,她害怕,他会生气。

    纸是包不住火的,古沐风作为凡人自然是听不到硕鼠的喃喃自语,但是九尾让白怎会不是字字清晰入耳。

    也?

    那个“也”是谁?

    古沐风眯起眼,长长的睫毛后,秀澈的瞳仁里扬起嗜血之意。

    米富贵?皇甫俊?到底是谁?

    书房里那么安静,除了金喵喵睡着的鼾声以外,别无其他。

    他凝视她,沉默不语。

    左小蛮突然觉得古沐风的双眸似乎能够洞悉所有,她反射性撇过脸,她害怕直视他的眼睛,她害怕他会看穿那个秘密,她更怕他知道后会不理自己。所以,左小蛮倏地站起来,结结巴巴道,“沐风哥哥,我出去走走。”

    她逃了。

    风起,树影萧瑟,古沐风看着她仓皇逃离的背影,眉宇隐现怒意,他拽了一把还不知现在是何时日的金喵喵,硕鼠一吃痛,“吱吱”地醒了过来,他挠着脑袋,揉揉乱了的发型,哀怨地扁嘴,可怜巴巴地跪倒,“让白大爷,有何吩咐,喵喵我一定死而后……已……已……啊啊啊……”这只硕鼠果然天真,接连打了几个哈欠,古沐风脸色更难看了,眯起眼,抑制住一掌拍晕金喵喵的冲动。

    “谁吻了她?”古沐风挑眉,问道。

    硕鼠眨巴眨巴眼睛,小眼睛一眯,谄媚地抱住古沐风的手,“她?哦,你说那小妞……厄,小姑娘啊,她被一个叫什么皇甫俊的帅哥哥啵啵了。不但亲了,还脱光了衣服哦。”金喵喵唯恐天下不乱的添油加醋,屁股扭得更为欢快,暗忖,这回还不打得天地色变,哦呵呵……

    天啊,地啊,子啊,他真是聪明,不愧是妖界小甜甜……

    “皇甫俊吗?”古沐风笑了,勾起唇角,冷冷的,目光越来越冰寒,瞳仁终究是泛上妖异的绛紫,紫罗兰的色泽,神秘幽远却异常的冰冷。

    硕鼠没胆地缩到一边,裹了好几层宣纸,抵挡那把人都要冻结的眼神,古沐风看上去像要杀人。

    脚步声逐渐远去。

    金喵喵好久才敢探出头来,是不是他说的过火了,九尾让白这一走,会不会出人命?

    头一回,恶趣味的金喵喵为自己信口的胡诌而不安,连同美味的桂花糕也嚼不下去了。

    左小蛮才没走几步,有人就找上了她。

    “古小姐,太子殿下想请您过去。”

    “我……”左小蛮愣了愣,直觉想退,不消分说,那个侍卫模样的男人又道,“古老爷说了,古小姐今日不必做学问,还请您立刻过去。”冷冰冰的口吻,命令式的邀请,左小蛮自知没办法拒绝,也不作回应,跟着侍卫去了皇甫俊那里。

    却是心里对皇甫俊的惊恐更深,他果真是骄性难移,他还真以为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得听他的摆弄,一切都会随他的心思而兜转?

    左小蛮将不满深埋下去,扬起拿手的笑容,假装很听话的样子,侍卫也不说话,只是在前头领路。

    路经未鸳湖,碧波澄澄,湖面上漂浮着叫不出名字的娇艳花朵,这片湖,是死湖,湖中的植物也皆是假花,即便做得再逼真,也不过是迷惑人的表象。阳光通透照下,其中的晦暗一览无遗。

    左小蛮想起自己和古沐风的约定,他们说好了,要植出一片四季不败的竹林,以后,他们就住在里边。容不得她多想,越过了未鸳湖,那一端的精致阁楼,便是太子殿下皇甫俊的住处。

    侍卫为她通传后,公式化地告诉左小蛮,“古小姐,太子殿下请您进去。”

    左小蛮有些木然,点点头,推了进去。

    皇甫俊已经清醒了,除了面色苍白病态以外,看上去精神还不错,两颗银钉钉缀于右耳,斜斜排列,在突至的阳光下,闪烁芒彩。他看见左小蛮慢吞吞地走近,却仿佛害怕自己一般站的有些远,不禁有些心酸,又有些好笑。“走过来点,平民,你怕本少爷吃了你吗?”

    吃?

    左小蛮想起肩膀上不曾褪去的牙印,不由地又倒退了一步,再见皇甫俊,恍如隔世,又如同前几天的场面还在眼前,挥之不去。

    “回太子殿下,民女没有这么想。”左小蛮朝他笑,笑得甜蜜蜜,却无一丝笑意到达眼底,足寸步不动。

    皇甫俊清朗的双眸又是一黯,自嘲地笑了笑,果真是怕自己了吗,明明不是说好了,不再想她,不再见她。为什么临行前,那种强烈的思念会让他又做出了见她的决定。

    似乎眼前的家伙也没什么特别,要说好看,还比不上大多的嫔妃,更罔若进贡的美人了,要说聪明,更是谈不上,除了会与他针锋相对外,她到底哪里吸引自己?

    他说不清了,或许真如同记忆里的谁说的,没有原因的喜欢,才是最要命的。

    那夜的雨叫皇甫俊病了,其实他小时候曾故意使自己生病,他儿时总想,病了就会有人关心自己,父皇母后便会嘘寒问暖,而一次次,他的愿望都落空了。除了堆积成山的珍贵补品,一张张虚伪的脸孔,什么都没有。

    从此,皇甫俊好好照顾自己,因为即便是生病了,他的世界里也只有他一个人,别无其他。

    昏迷期间,一个个冗长而奇特的梦境不断纠缠着他,在梦里,他一直奔跑在一条望不着边际的黑暗里,没有尽头,没有光明,后面似乎有人在追赶着,一刻都停不下来,就像是,生存在皇宫里的窒息。

    最后,他精疲力尽了,那种挣扎,那种无望,似乎永远无法歇下来。

    直至到梦的尽头,出现了左小蛮的笑容,她惊恐的呼喊,她想哭却强忍的坚强,她明亮如春光的笑靥,还有……她说,我讨厌你的决然。

    世界一片黑暗,皇甫俊终于从梦魇中挣脱出来,全身虚脱无力。

    皇甫俊再次看到她,词穷了,梦里交替的场景,眼前笑容满面,却已无真心的她。

    他突然力竭,皇甫俊抬眉,告诉左小蛮,“明日,我就回京了。”

    左小蛮颔首,恭敬地回,“太子殿下要好好照顾自己才是,您是我们大雁国未来的君王。”

    她不知道,就此一句,对皇甫俊有多伤。

    皇甫俊浅浅地笑着,“古弄影,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

    左小蛮嘴唇动了动,终是回答不了,她说不出,她不知是对着病成这般的皇甫俊无法脱口而出,还是,她心底里,其实并不讨厌,最终,她选择沉默。

    此刻的沉默,那么的伤人。

    皇甫俊不动气,也没有任何的怪责,他从枕边摸索出一个锦囊,式样别致,绣工精湛,看得出应是哪位巧手的裁缝之作。他说,“你过来,这个给你。”

    左小蛮接过,攥在手掌里,却没有拆的意思,因为皇甫俊说,“回去再看吧。”他靠在床榻上,脸白生生的,没有要求也没有言语,第一回,那么安详,如风寂寞,令人不安的沉静。

    风声缠绵,纠结着,他终于放过了左小蛮,“走吧。你回去吧。”走吧,在还能克制自己前,离开吧。

    左小蛮临走前望了一眼皇甫俊,英气俊逸的脸上有淡淡的笑容,很好看,他像是沉浸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兀自欢乐,也独自悲伤。

    她回去了,阳光还是那么好,却照不进所有人的心。

    左小蛮坐在未鸳湖边,她扯开锦囊上的绳子,只有一张纸片孤单地躺在里面,她展开,墨早已干透,上头赫然是如同皇甫俊本尊一般的狂放字迹,唯有三个字留在纤尘不染的白上,对不起。

    皇甫俊对她说,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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