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呼啸而过,左小蛮的发丝纷飞,片刻不敢怠慢,树枝勾破了她的衣裳、荆棘划伤了她细嫩的肌肤,此刻左小蛮的样子现出许久未有的狼狈。
眼前出现了一大块光滑的石壁,那大石拔地而起,如同能够通天,直直地矗立在云霄之间,将通往融仙顶峰的道路已死死地堵住了,明明这是唯一的途径,若是无法前行,其中必然有什么蹊跷。
左小蛮抚上黝黑的石壁,那上边没有一点的青苔,更没有一朵半朵的小花,一根半点的杂草,她愈发地确定,这凭空出现的石壁之后必然藏有玄机。左小蛮缓下了脚步,环视周遭陌生的环境,她下意识地咬紧了唇瓣,手中的“清羽”握得更紧。
如何是好?推不动,绕不过。
她烦恼地原地跺脚,忿忿地仰望高不可攀的大石壁,眼角瞥见了亮亮的波光,一闪一闪,晶莹的水珠从花瓣上悠悠地滚落了下来,一同汇入溪流的声音,分外清晰。
原来,在高不可企及的石壁旁,还横亘着一泓如镜面一样平静的溪流,其中的水儿是碧色的,不见一尾鱼儿,青翠张扬的水波泛起粼粼月光,湖之上漂浮着两生花,它们彼此紧紧依偎,随风而动,左小蛮心中模糊的画面一闪而过,她微微侧头,不由地皱眉,此番场景,似曾相识,是在哪里见过?
左小蛮忍不住被“镜湖”吸引了过去,蹲下身,仔细回忆这湖的出处,正在此时,她被人无声地拍了一记肩膀,这一举动无疑将陷入沉思中的左小蛮吓得不轻,她退开了数步远,抚着胸口才稳下心神,她紧张地打量眼前的女人,左小蛮注意到了,方才那人站在她身后的时候,水里没有印出倒影。
来人雪白的皮肤,不盈一握的纤腰风情万种地轻轻摆动,苍白的脸上嵌着娇红的樱桃小口,整个人流露出一种我见犹怜的病态之美,她说话间,左小蛮觉得一阵寒气无声地侵袭上身体,这夜的空气似乎凭空冷了几分,只听对方落落大方地介绍自己道,“小姑娘,半夜三更的,你怎么会来了此地,你想去哪里?我可以带你去,这里有许多吃人的妖怪,可得小心。我就住在附近,这一带我熟。”
骗人。
左小蛮凝眉,不说破话中的前后矛盾,了然地点点头。
而此时,雪女正在心中偷笑,乐滋滋地审视左小蛮的娇躯,思忖着,这头乌发若是给她换上,不知又能为自己多添几分姿色,若是这毫无瑕疵的皮肤给她披上,恐怕能把那群色胚的魂儿都勾跑了。
原来,雪女早早地就跟在了左小蛮与金喵喵的身后,等待大好时机已久,幸好蓝魔那厮虽愚蠢,却尚算有些建树,无意间帮她搞定了同为妖怪的金喵喵,她这才得了机会,好趁机接近落单的左小蛮。
想毕,雪女抿唇又笑,状似热情的山里人,主动地伸出手,“你可是要去融仙之巅?来来来,我带你去捷径,不必为这石头困惑。”
捷径?
据金喵喵所述,石壁挡住的路便是直去融仙的唯一途径,那所谓的捷径又从何而来?左小蛮多了一分警惕,直觉雪女唇边的笑更加诡异了。
雪女努力地端起伪善无害的笑容,握紧了左小蛮柔嫩的手心,再一次邀请,“若不是我带你去,恐怕你十天半个月都无门而入。”
左小蛮只觉心神一晃,有种被下了蛊的幻觉,差一些就要脱口而出答应了去,而当她碰触到那寒冷彻骨的小手时,立即全都明白了,视线里的可人儿瞬间显出了原型,红颜骷髅披着人皮,巧笑嫣然。
左氏的晓梦在这个时候派上了用处,左小蛮虽心惊,却仍是强自镇定,不敢泄露出半点恐惧的表情,她无意与“雪女”明斗,毕竟左小蛮不过是血肉之躯,怎与预先埋伏她的妖怪硬拼,而此刻金喵喵又不在身边,左小蛮不禁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若不能正面对抗,那么只能逃跑了。遇到实力悬殊的对手,逃跑并不可耻,只有活下去,才有未来赢的可能。
左小蛮佯装未曾发现雪女的真面目,甜甜地扬起了笑容,不着痕迹地推开那揪住她的双手,“这位姐姐,你等我片刻,我去采摘一朵两生花便随你去。”末了,她感激道,“姐姐,你真是好人。”
雪女皮笑肉不笑地颔首,待左小蛮背过身朝“镜湖”走去时,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嗤鼻不已,蠢货,快要没命了居然还念想着劳什子两生花。她悠闲地等在一旁,倒是一点也不担忧到嘴的鸭子会飞走。
传说中雪女之所以要将男子勾引到冰封山窟的原因,是因为她不在极其严寒的地方时,力量便不能发挥到最强大,即便如此,她也相信看上去瘦弱的左小蛮并不会是自己的对手。
月亮,它还是那么静默,散发出淡淡的光晕,投在湖面上,漾成柔和的模样,左小蛮往湖心而去,镜湖比想象中还要深了许多,到了中央时差一点就要淹到脖颈处,她抵住脚下水的韵律,悄悄地深吸一口气。
左小蛮伸手,却不是去采摘那娇艳欲滴的花朵,而是整个人顺势钻进了湖的深处,试着朝更深更清澈的地方游去。
雪女傻眼,却没有跟着纵身跃入镜湖,她被人一把扯住,牢牢地,令雪女寸步难行,她愤怒地殷红了眼,猝然回首,未曾料到碍事的家伙会是她最交好的朋友——二牙婆婆,她毫无前兆地来了,更令雪女匪夷所思的是,二牙婆婆会阻止她猎物的行动,她无声却坚定地朝雪女摇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去追了。
为什么?
雪女虽颇有微词却不敢发牢骚,反倒是规规矩矩、畏畏缩缩地垂下头,一副任人使唤的模样。只因今夜不但是二牙婆婆突至,与她同行的还有融仙最美、也是妖力强大的妖魔——狐倦大人,她亲口道,“莫去追了。若是坏了少主的好事。我非得要了你的命。”
狐倦红裙拖曳得长长的,月下,如同燃烧了一地的鲜艳。她愉悦不已,古沐风主动回了融仙,应是想要寻回真身了,狐倦的愿望,不,是整个融仙妖魔的愿望即将实现。
神、人、妖魔,等级分明。神高高在上,而妖魔低等,它们犹如生长在夜晚的植物,见不得阳光。
或许下一刻,他们的王即将归来。他们的曙光即将降临。
狐倦笑了。头一回有些感激天地,感激命运使得让白想清楚了,他终于默许利用左小蛮的力量,所有的障碍一并扫除,包括古沐风与左小蛮难以割舍的感情,包括人与妖之间剪不断的纠葛。
一切,都会成功的,不是么。
水,如此沁凉,左小蛮的衣裙早已湿透,一滴滴湖水攒进了身体每一寸,她的肌肤忍不住战栗了起来。
冷,水像刀子一般轻轻地割着皮肤,原本擦伤的地方愈发疼痛了起来。
深入神经。
左小蛮的脑袋突然澄清,她终于想起了为何会觉得一切那么眼熟,她也终于明白自己为何会不假思索地就跃入了镜湖里,原来,冥冥中早有定数,梦里,名叫让白的男子早已与她诉说,早已将进入融仙的方法告知与她。
镜湖,是通往融仙的水路,也是最后的一段冗长之行。
左小蛮沿着镜湖的底岸蔓延奋力向前游着,时不时回首张望雪女是否穷追不舍,幸运的是,许久都未见到那恐怖的身影,她虽不知其中缘故,还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左小蛮跌跌撞撞地前行,耳边似乎听到了何种无法诉说的呼唤,像是来自心底很深很深的地方,有人不断地引导她,叫喊她的名字。左小蛮的心绪起了难以名状的迫不急待,湖底沉淀的沙石轻柔地抚着那颗已然急躁的心灵,她感觉自己可以像鱼一样在水中酣畅地行走,像在陆地一般自然的呼吸,如履平地,她终于相信,水不是致人死亡的东西。
就在左小蛮如此想的一霎间,一个浪卷打了过来,将她拉入湖底,虽劲道极大,却是退却极快,湖水重归于温柔,轻轻地把她拥入怀里,接着,它们将昏睡过去的左小蛮推往所有秘密的源头,柔和的,像是载着艘小舟,颠覆的、摇晃的。
左小蛮再次睁开眼时,却发现自己已不在镜湖里,她因祸得福被水势冲上了岸,左小蛮只记得自己昏过,她只记得要去找到古沐风,即使寒风吹得她冷得发抖也丝毫不能止住步伐。
风穿过,她瑟缩着身子,勉强地站了起来,阴森的寒冷拍打她的脸颊,一抹白色的背影终于出现在左小蛮的视线里,顿时,整个世界寂静得没有声音,时间一瞬间停止了,心跳,在胸腔里,一声又一声,狠狠地震动她的心魂。
许久不曾听到过的悸动,仿佛越过了数个时空,再次相遇。
即便隔了那么远,她也能分毫不差地认出那个人,是古沐风,左小蛮大声地呼唤,拼命向前追逐,“沐风哥哥……”
古沐风听到了,却没有转过头,想说什么,又辗转了回去,悠悠地叹息,唇畔的话语最终化为虚无。他闭了闭眼,敛下澎湃的心绪,沉默地走进了紫竹林,一步一步,尤为坚定。古沐风早就在这方等待,等待左小蛮的到来,所有的棋子都在棋盘之上,只能继续落子,不能悔,他这样告诉自己。
只是,有那么一刹那的恍惚,他远远的看见她,那声欢悦的叫喊,那憔悴的面容,古沐风有些诧异,为何并非是狐倦领她到了此地,又为何她浑身湿淋淋的,像是遇到了什么险事。
离真身愈近,灵魂越发蠢蠢欲动,与此同时,莫名的心绪仍是无法抑制,烟花落地,融仙之上谁人如此忧伤,不断奏一曲离别,箫声悠悠,缠绵情仇,古沐风不断地走,不断地自省,他会等在紫竹林外这一步棋,到底是为了见她,还是为了引她入竹林?
分不清了,也不愿再辩了,将要结束,曲终人散的怅然,心空空的,唯剩一阵酸楚。
伤感,原来是这番滋味。
一段路途漫长的如同天涯,似乎触手可及,回眸间,丢失了古沐风的身影。
左小蛮开始慌张,无血色的嘴唇微微颤抖,她甚至没有去看紫竹林之上紊绕的魔障之气,没有担忧自己会有性命之虞,追上去,追上去,他就在前方,她要带他回去,不管什么原因的离开,她都会原谅,是的,想的总是如此美好,人若是没有期待,又怎么会伤痛?
天地濛濛,像是永远没有了明天,除了黑暗以外,只剩紫气缭绕。
紫竹林内冥水汤汤,竹影掩影,左小蛮不安地左右张望,大声地呼唤心中的名字,而紫竹林中别说是有人回应了,连休憩的鸟雀都没有一只。
她凭着梦中的记忆,摸索着竹林而行,前方一片如梦境迷离的紫色之光,在黑暗里,分外妖异,梦境与现实重合了,左小蛮瞪着不可思议的异象,却没有半点的恐慌,她稳稳地走过去,停下来,一时之间整个紫竹林仿佛突然失声了,箫声戛然而止,花瓣在天空肆意地旋飞,是七色的,耀眼夺目,左小蛮仰望一只蝴蝶轻盈地落足,亮亮的银白陨落在一方紫玉之上,而那里,躺着一个人,那面容如此熟悉,梦里的人,活脱脱地沉睡在自己眼前。
这片如梦一般的紫色迷雾里,左小蛮似乎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忘记了该如何作出反应,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纵情于难以言语的惊喜之中。
左小蛮像是中了邪一般伸出手,忍不住碰了碰他的脸,确定自己看见的并非是幻觉,她看着他,脑海里忽而浮起那个名字,她轻轻地道,“让白。”或许他们早就相识,不过是在梦中,或许他们早已注定相逢,不过对面不识君,或许结局已然写好,不过是等那一句离别的脱口而出。
让白紧紧地闭上眼,似乎睡着的模样,一席紫色的锦袍,衬得肤色更是白如皑雪,而发丝却又是乌黑柔亮的,就这么散开在玉石之上。而那狭长的凤眼下有一颗殷红的泪痣,像是落在雪白上的一滴血,散发妖异的魅惑,令人移不开视线。
她想,让白是她见过最好看的男子了,即使他不能说话,即使他还不能微笑,他也无疑是世间美好的存在,任何词语都无法完整的阐述他的美,他比起古沐风,多了一分惊艳妩媚,与阴柔的米富贵比,多了一分狂傲不羁,足以使人自惭而不敢接近。
她又说,“让白。”
让白依旧不语,紫色的光,一圈又一圈,牢牢地将他困在梦魇里。
他说他在等她,那么,她要做什么?
左小蛮见到了玉石上封印的符咒,她忆起,左氏村落里似乎也有这般的鬼画符,她儿时曾经顽皮地撕下了山洞内的符咒,那时,天地仿佛也在一瞬间猛然摇晃,地面裂开了无数条巨大的缝隙,像是被强大的力量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将要把一切吞没。
幸好的是,左小蛮的爹爹及时地赶到,把撕了大半的符咒重新覆于石上,揪住躲在一边深知闯了祸事的女儿,急急地离开。
左小蛮不晓得,她那一举间接地释放了让白被禁锢在封印之下的灵魂,他们的不解之缘在很久以前就已结下。
她抚上红色的符咒,那最后一道封住让白的神力,微微的疼。
左小蛮觉得自己定然是被蛊惑了,否则她为何那么想救醒让白,她不由自主地盯着他,一直盯着他,层层紫色的光芒,似在有意无意呼唤起左小蛮的记忆,梦中温柔的嗓音浮现,“我在等你,来了融仙,我就给你永远……”
惴惴不安。她的手捏住了符咒的一角。
一声咆哮,撕裂了天际,“大胆人类!住手!”
来不及了。符咒破了一角,红色的光直直地飞上云霄,乌云翻腾滚滚,天地更加昏暗,一时间飞沙走石,怒吼的狂风里,隐隐传来妖魔的阵阵狂笑,还有的,惊声惨叫。
银蛇乱舞,雷电交加,左小蛮被狂风吹得快要立不住了,她牢牢地攀着玉石,咬紧了牙关,心中升起了不详的预感。
她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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