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踪血迹-第十二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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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牡丹、芙蓉休息了一夜,这是她们半个月来睡得最香甜、最安稳的一夜。第二天一早,二位姑娘就早早起身,这是她们近二十年来练功养成的习惯,不能贪睡、嗜睡,否则,就要受到其父李兆受的谩骂、毒打,因为李兆受始终坚持这样的观点:好孩子不打不成器,特别是练功之人,更是必须要求严格,尽力摔打,否则难成大业。“玉不琢,不成器”么,古训如此,人们都是如此遵循行事。

    吃罢早饭后,刘铭传、唐殿魁将二位姑娘叫到身边,紧闭房门,将他们的旨意向二位姑娘宣明。直到此时,牡丹、芙蓉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唐殿魁对她们所说的重要使命,竟然是叫她们去做奸细呀。她们心中暗暗埋怨自己的父亲,将自己的女儿推上了这样一条阴暗道路,她们想打退堂鼓,一走了之,但一想到自己的父亲早已在官府的控制之中,他随时都会有生命之忧,也就只好委屈听命了。

    还是唐殿魁先开口说话,他说道:“我知道你们心中并非十分情愿,而是被逼无奈。说实在话,我与刘将军也不想叫你们赴汤蹈火,去干与两位千金身份不相符的事情,但此事关系到朝廷生死存亡,捻贼必须铲除,任柱、赖文光都必须死,朝廷屡派大军清剿,但收效甚微,不得已才想出此计。任柱是个既狡猾又凶残的捻军匪首,派战将进入捻军,恐被其识破,因此就只有烦劳二位姑娘了。”

    牡丹姑娘说:“朝廷的千军万马多次围剿,结果都无济于事,我与妹妹只是两个单弱女子,我们又没生出三头六臂,仅凭我们这点毛脚功夫,怎么会是任柱和赖文光的对手呢?”

    刘铭传接话说道:“牡丹姑娘不要妄自菲薄,看不起自己,更不要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又不是让你们上战场与任柱厮杀,也无需让你们进入捻军内部,只要你们设法找到一个人,许以美色重金、高官厚禄,你们的使命就算完成了,下一步的计划,就靠那人去完成了,你们两姐妹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听到刘铭传话中有“许以美色”之语,这不就是让我们用姿色去勾引人家么,二位姑娘不禁羞涩顿生,脸颊羞得绯红。芙蓉插话道:“刘将军,我们姐妹可还都是未出阁的大姑娘,让我们两个良家女子去干这种下三滥的事情,这不是委屈我们、糟蹋我们吗?恐怕本姑娘难得从命!”

    刘铭传依仗自己是三军统领,掌握清军兵权,而且终日杀人,根本没有把这两个黄毛丫头放在眼中。现在一听芙蓉竟敢当面反对自己,对自己的暗算计划表示异议,不禁胸中火起,十分震怒。不由分说,他仓亮亮一下拔出佩剑,想要吓虎一下这两位处世不深的姑娘。谁知,他不但高抬了自己,更是小看了牡丹、芙蓉,刘铭传刚将佩剑拔出剑鞘,只见芙蓉脚跟轻轻一点地面,一个鲤鱼打挺,早将自己的利剑指向刘铭传的脖颈了。牡丹姑娘稳坐一旁,不动声色,只顾自己在一旁讪笑呢。

    唐殿魁赶紧起身打圆场,说道:“刘将军,都是自己人,何必动刀动剑的?自己人先就打起来了,这不叫人笑话吗?芙蓉姑娘,你赶快消消气,赶快消消气!”

    芙蓉将手中宝剑收起,一个鹞子翻身,早已坐回到原来的座位。嘴里还不依不饶:“要不是考虑我们的父亲,本姑娘今日保证叫你刘铭传死无葬身之地!”

    牡丹也说道:“刘铭传,刘大将军!这种缺德带冒烟的馊主意,只有你们这些缺德的人才会想得出来!还是那句话,我们两姐妹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进入你们所设下的圈套。我们只答应你们,找到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向他转达完你们的旨意,就算完成了任务,之后谁也不欠谁的,我们走自己的独木桥,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互不拖欠,互不打扰,就此便可一刀两断,不再有任何瓜葛!”

    刘铭传不再说什么,只是坐在一边生闷气。他心中在想:“原以为她们只是两个黄毛丫头,一哄二蒙三骗四吓唬,她们就会老老实实的就范了。没想到她们竟是茅厕中的石头,又臭又硬,而且心中还十分有主见。可怕!可怕!从今往后,还是少去招惹她们为好!”

    唐殿魁又开口说道:“二位姑娘都是生于豪门的大家闺秀,也是大清朝的忠实子民,二位还是以大局为重吧。我与刘将军想出此一计策,也是迫于无奈呀。”他偷眼望了一下牡丹、芙蓉,见她们都十分平静,接着说道:“要你们找的这个人,可能你们也早有耳闻。此人姓潘名四,原先是苗沛霖手下的一名营官,苗沛霖被朝廷诛灭以后,他便带领自己的乡兵投奔到任柱麾下,现在蓝旗捻军中继续与朝廷作对,此人是现今唯一个能够被我们利用瓦解的对象,事关重大,望二位姑娘设法寻找,一旦你们晤面,就将刘将军的意图向其转达,之后,我们就再也不打扰你们了,从此两清,一刀两断,互不拖欠。事情就这么简单,不知二位姑娘听清楚了没有?”

    牡丹、芙蓉微微一点头,表示已经心领神会。当夜无话,第二天一早,牡丹、芙蓉即打点行装,骑马上路。临走之前,唐殿魁又特意嘱咐她们道:“二位姑娘,为使你们少走弯路,我可以告诉你们,任柱、赖文光的蓝旗捻军,现在就在麻城一带活动,至于具体位置,因为他们总是居无定所,飘忽不定,我也无法给你们一个确切的回答,这就要靠你们姐妹两人,自主处置,灵活掌握了。”

    牡丹、芙蓉姑娘听完后,也未再表示任何异议,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即快马加鞭,飞奔而去。他们此一去,是喜是忧,是福是祸,在刘铭传与唐殿魁看来,这些都是雾里看花,有影无形,还是缠绕在他们脑子中的未知数。

    刘铭传刚一回到屋内,便有马弁来报:“禀报刘将军得知,据探马来报,任柱、赖文光已来到黄陂,捻军已经攻下滠(she)口,官军正以炮船进行抵御,但是,任柱、赖文光又突然调头向孝感奔去,不知他们又意欲何为?”

    万马疾驰,千军飘忽而至,任柱、赖文光带领十几万捻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个孝感城围了个铁桶相似。孝感县令吴大训闻警后,赶忙吩咐团丁将城门紧紧关闭。

    但是任柱突然又挥师西进,向云梦县城发起了进攻。知县文湛指挥团练守城,清军提督姜玉顺军镇守北关,乡绅难民纷纷走进城内来避难,一时城中便乱作一团。任柱又指挥捻军,自胡金店渡河进攻应城去了,清军忙于应对,闻风丧胆,不战自溃,纷纷夺路逃命,清军长江埠巡检兵丁们慌不择路,自己掉入滚滚长江激流中,淹毙而亡者数以百计。

    应城被捻军攻克,官绅混入难民中一同出逃,人流直奔西河曾家埠,因为河水太浅,渡舟被搁浅,捻军又跟踪而至,官绅们乱作一团,他们只顾各自逃命,结果又有二百多人掉入江水之中,通通被水淹死,这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捻军随即麾众渡宋河,大军直逼京山。京山城头上连声炮击,捻军暂时停止进军,麾众折返东南,猛攻天门,立时攻克。天门城陷,使曾国荃大受打击,吃惊不小。

    先是,巡抚曾国荃亲率谭仁芳、姜玉顺等在麻城、罗田迎击任柱捻军,任柱故意示以破绽,却暗地里飘忽疾驰,一昼夜行军二三百里,清军追赶不上,皆成尾追之势,任柱得以迅速摆脱官军追击,抢占先机,乘天门守军无备,所以天门即被攻克。

    清军提督郭松林追抵至安陆,转战于石牌、臼口之间,遭受捻军伏击,中枪落马,身受重伤,援军又未及时到达,全军被捻军击溃,几乎丧命。郭松林之妻杨氏亦是清廷的忠实信徒和捍卫者,她在汉口捐资助饷,帮助丈夫招集散亡军兵,郭松林军才得以重振军风。郭松林伤愈归队,此军仍归他统领。

    郭松林统领新建之军,继续追击任柱蓝旗捻军至天门皂市,任柱对赖文光说道:“官军紧随我军之后,步步紧逼,早已疲惫不堪,我军若乘此猛击,定获全胜矣!”赖文光说:“我完全同意任旗主的决定。”

    于是,由任柱亲率步军,李冰率马军,在徐家集村外列阵,以待清军。赖文光则率领另一支马步二军,择机袭击官军后路。布置甫定,郭松林即带清军深入伏击圈内。于是,只见捻军旌旗蔽野,枪炮齐施,马军在前,步军继进,将清军围在垓心。清军死伤累累,血流成河,江水亦为之变为赤色。清军将领曹仁美等苦战良久,仍然无法冲出重围。正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清军彭毓橘、熊登武两军先后驰至,这才救了曹仁美一命。任柱等亦不恋战,麾军向西,向安陆方向去了。

    此一战役,清军损兵折将,有五百余人被捻军杀死,捻军死伤亦有一百多人。任柱并不以占领城市为目的,而是为了袭官夺署,夺取仓廪中的粮秣物资,来补充捻军的急需。因此,当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之后,便从天门撤军。清军乘势进入天门,还美其名曰“天门被克复”。安陆知府同勋、钟祥县知县孙福海、京山县知县陈祖心,以有限的团丁守城,终日忐忑不安,期盼援军早一点到来,度日如年,如坐针毡。

    这时,清军分作三路,继续追赶任柱。一日,军抵永湰河,准备迎敌。只见任柱以村结队,旌旗密布,军阵排列整齐,一看便知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清军不禁望而生畏。时至日暮,清军不敢贸然进攻,只好偃旗息鼓,鸣金收兵,等待翌日天光再战。

    第二日,天刚放亮,捻军骑兵即疾驰而来。郭松林慌忙迎战,全军竞出,清军部将杨绍勋陷入捻军包围阵中,提督张定魁拨马驰救,但为时已晚,只见杨绍勋被众多捻军乱枪刺中,大叫一声,落马而死。彭毓橘率马队来援,捻军不再恋战,只见尊王赖文光坐在马上,将一面小红旗在空一挥,众捻军即刻休战,有秩序的撤离战场,不一会,刚刚还是杀声震天、尘土飞扬的战场,竟很快恢复了平静,不见了捻军一兵一卒,也不知他们又藏身何处去了。

    第二天上午,彭毓橘收复败兵,进抵庐家寨,择机再次向捻军发动进攻。彭毓橘自带军兵袭攻三江口,捻军锐不可当,杀出一条血路,一路西向,樊城、襄阳闻讯后大为震动。提督伍维寿带马队从间道冲出,其意是为了截断游家集捻军必经之路,双方发生激战,由于清军把住隘口,用强大的炮火进行拦击,捻军一时无法突过,双方处于焦灼状态。捻军首领张百川身先士卒,奋起冲击,结果中炮殒命,捻军不得不折返臼口,待机而动。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有人奋勇,有人退缩,倒戈投降清军的事情经常发生,捻军一个小首领戴胜常经不住生死考验,在危难之际,向清将彭毓橘倒戈投降。并且给彭毓橘出谋划策。他对彭毓橘说:“连日苦战,任柱等人肯定十分疲惫,如果清军能乘夜偷袭,管保旗开得胜,将任柱一鼓荡平!”

    于是,彭毓橘采纳戴胜常之计,夜袭捻军军营,果然取得胜利。第二天,又有捻军小头目陈槐邦举白旗来降,彭毓橘大喜。捻军拔营走罗家集,由马队断后,徐徐而去。

    郭松林早已伤愈,带领清军驰骋沙场。郭松林统军追逐捻军,但屡屡受到捻军精锐狙击,行进十分困难。一日,正当郭松林打马前进之际,忽然旌旗蔽野,竹枪如林,他早已被捻军围困于垓心,不必多说,又是一场恶战。捻军个个英勇无比,虽然屡有死伤,但进攻之势一阵比一阵强烈,将一个郭松林几乎累得吐血,最后实在无力招架,身上被捅了六、七个窟窿,血流不止,左足又被捻军用刀砍伤,一条腿几乎断掉,亏得夜幕降临,到了深夜三更,几乎断气的郭松林,才好不容易破围而出。虽然捡回了一条小命,但全军已是元气大伤,士气大挫,早已是溃不成军了。总兵张凤鸣、副将钟光斗、游击杨爵发等都被捻军杀死,捻军士气高涨,全军士气大振。

    回到军营,尊王赖文光对任柱说道:“郭松林身负重伤,几乎丧命,这等于我们斩断了清廷的一只翅膀;今后,我们面前的劲敌主要是彭毓橘此贼,必欲铲除而后快!”

    任柱说:尊王此话极是!清妖不会安分守己,他们必然重新集结力量,以更加疯狂的进攻来攻击我们,我们必须照会各部,百倍警惕,随时准备予以痛击!”

    是时,郭松林军吃败仗的讯息,早有人骑快马飞报李鸿章得知。总兵周盛波、张树珊军驻随州;河南巡抚李鹤年派总兵宋庆驰抵枣阳;浙江提督鲍超率霆军抵达樊城,又对任柱形成包围之势。任柱得知清军云集,深知捻军身处困境,不能轻易脱离包围圈,只好游击于京山、安陆之间,仍然俟机打击清军。

    由于活动地区狭小,最大的困难是粮食极度缺乏,你想,任柱所部也有十余万人马,每天的粮秣消耗就是个大数字,食尽野菜食树皮,这些东西吃光之后,甚至出现过抢食死人尸体的情况,任柱蓝旗捻军处于极度困难之中。

    越是困难,越是有人承受不住这种令人无法忍受的考验。一直跟随尊王赖文光的太平军前德王唐日荣,暗暗勾结清军,擅自接受清军提出的条款,准备向清政府投降。清军副将谭仁芳准其投降,并给手书,暗约杀任柱时间。但是事有不巧,不料谭仁芳手书为赖文光所得,任柱及时将唐日荣诛杀,这才及时避免了一场内部哄变事件的发生。

    原来,因处境困难,屡屡发生投降清军事件的发生,这不得不引起任柱、赖文光的警觉。他们也在各军之中布置了“暗窥”,暗暗监视不良人员的一举一动,这才有了谭仁芳手书被赖文光截获的事情发生。

    任柱对赖文光说:“清妖从外部打不垮、击不垮我们,必然要从我们内部寻找他们的代理人,梦想不费吹灰之力,就一举将我们荡平,这虽然是他们的痴心妄想,但我们也不可大意麻痹,给他们以可乘之机。今后,必须加强内部整饬,以静心忧和内患。”

    赖文光说道:“仍然遵循以往的惯例,打仗的事你多关心,肃清内部隐患的事由我掌管,这样,便可作到防患于未然,高枕而无忧了。”

    未几,彭毓橘又在徐家河,熊登武在两河口,多次向任柱蓝旗捻军发动攻击,双方互有胜败,也互有死伤。清军将领姜玉顺领兵进军董家埠,偷袭捻军营垒;刘维桢自陡沟埠进攻,与捻军发生激战,各军伤亡数百人。任柱西出义堂,军走巡智司,周盛波用巨炮轰击,任柱带领蓝旗捻军,巧妙地和敌人周旋,多次躲过周盛波的攻击。

    任柱率领蓝旗捻军向西北激进,到达湖北安陆境内的王家湾,适与清军张树珊军相遇。真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任柱带领捻军拼死冲杀,将张树珊军打得溃不成军,清军落荒而逃。张树珊进退穷窘,几次组织反攻,但都无济于事,一次又一次被捻军击溃,遂指挥步军与捻军死斗。张树珊血战有时,仍然无法打退捻军的进攻。他对天长叹曰:“捻军死不退却,天不佑我,奈何,奈何!”

    捻军且战且走,到达杨家河地方。此时天已昏黑,突然,捻军突出马军从张树珊背后袭来,张树珊被围,身体多处受伤,从马上坠落,众捻军一拥向前,乱枪从多处向张树珊刺来,张树珊忽然一跃而起,从捻军手中夺过一槊枪,猛然刺向自己的头颅,此一举动,倒使周围的捻军吓了一跳,纷纷后退。此时任柱手执双锤,飞马而至,众捻军躲闪一旁,只见任旗主举起鉄锤,猛地向张树珊击去,张树珊立即毙命,向另一个世界去报到去了。可怜一员猛将,就这样了结了自己的一生。

    张树珊被任柱杀死的噩耗,很快便传到武汉张树珊妻子杨氏的耳中,她悲痛欲绝,大声哭泣,不停呼喊着丈夫的字:“我的海柯呀,你的音容笑貌,铿锵有声,仿佛还在面前,但是,你已经为国捐躯,乘鹤西去,你太狠心了,为什么不带我一同前往,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个鬼蜮世界里,我好不凄惨!你才四十一岁呀,就这样狠心丢下我一个人,只顾你一人去享清福,你又何其自私!”杨氏啼哭不止,几次昏厥,皆被家人按摩捶胸,抢救苏醒过来。其凄惨景象,无法描述。

    张树珊,原籍合肥人,其兄张树声,同在家乡办团练起家,后被李鸿章看中,擢为乡练千总,后经不断扩充,即是淮军的前身。张树珊死后,清廷为其修建专祠,谥勇号,最后加赠太子少保称号。这些都是题外之话,无需多说。

    在此次战役中,清军副将刘登朝、郭有容、都司马寿文、黄瀚均,同知李辉龄等皆被蓝旗捻军杀死,这无疑是对清廷的一个重大打击。据说张树珊此人治军严格,精明能战,一生不离鞍马,转战江、浙、皖、豫、鲁、冀诸省,为清朝立下赫赫战功,迭克名都大郡,他所领导的淮军,在淮军中人数最少,然而临阵勇猛,他极会驾驭部众,将士皆乐为所用,也实为清军中不可多得之将才也。张树珊战卒之日,诸军怆恸,这在清军中也是极为少见的事情。

    蓝旗捻军自取得舒家埠大胜之后,获取了清军大量辎重粮秣,已经走出缺粮困境。任柱又乘势占据杨家河,近窥安陆古城,马军哨骑突过蒿桥,吓得清廷地方官员白日也紧闭城门,恐怕捻军乘虚而入,而将一些乡绅关在城外,每日呼号震天地。但城门仍是紧闭,毫无松动之意。

    总兵刘维桢率清军至城外,城门仍然紧闭,不为所启,刘维桢无奈,只好带领军兵蓐食城外农舍中,捻军不与其交战,刘维桢以为捻军惧战,便主动出击,向捻军发动攻击。未承想又中任柱之计,任柱挥军返击,预伏皆出,将刘维桢打了个措手不及,全军溃逃。刘维桢重振旗鼓,招集散亡,重新组织反击。

    一日,刘维桢乘夜色掩护,悄悄摸进捻军营垒,突然发起攻击,捻军方在睡梦之中,毫无准备,因此,为刘维桢所乘,死伤惨烈,被刘维桢斩首数百。任柱、赖文光另住他处,闻讯后急忙救援,方将刘维桢击退。

    是日,任柱进攻京山,知县陈祖心仓卒登陴应战,以枪炮向城外轰击,任柱带领捻军绕道旁行,刘铭传军此时亦到达京山,在城北尾追捻军,一直追至油匹岭,但任柱领军行动迅疾,飘忽即逝,消失得无影无踪,使刘铭传追击落空。

    虽然形势稍有好转,但清军对任柱的蓝旗捻军仍然处于四面围困之中。这时,鲍超之军军次樊城,获知任柱捻军走黄、孝,有东下之意。不久,又得到曾国荃手书,书中称:任柱败回钟祥,令鲍超坚驻襄阳,以防任柱向西路逃窜,云云。此时正值岁终,赖文光向任柱进言说道:“适逢岁除,官兵必度佳节,我可乘除夕之日,突出奇兵,必可获全胜也。”

    任柱纳其言。于是,在除夕之夜,麾大股捻军进抵研盘山,元日又进攻襄阳王家集,军屯霸王山下,数众号称十万。鲍超军驻臼口,刘铭传军驻下洋港,任柱军屯京山境之永隆河。刘铭传与鲍超约定,于次日向任柱发动进攻。早有暗窥将此一信息向任柱报告,任柱得以早早做好准备,等待刘铭传、鲍超之军前来。

    刘铭传贪功先进,捻首牛洛红挥悍众围刘铭传军之左,清军右军黄桂兰、张士元力攻不能取胜,官军大败,部将李锡增、胡衡章、唐殿魁、田履安、吴维章皆战死,军兵损失过半。这可把刘铭传打了个晕头转向,六神无主。

    鲍超急忙麾军继进,此时,任柱马军排列三十余里,分为三队欲对官军发起进攻。尊王赖文光坐于马上,手持铁枪,威风凛凛,风吹战袍随风飘摆,讲话铿锵有声。只听赖文光对众部将大声说道:“众将士听着,今日一战,非同小可,我们要斩劈刘铭传,活捉鲍超秃驴,然后长驱直上,一旦进入四川,据有巴蜀之利,即可像当年的刘皇叔和诸葛孔明一样,养兵蓄锐,积聚力量,然后返回中原,一鼓荡平清妖,恢复我大汉河山!我们当前的使命就是,一举夺取荆紫关,为西进扫平道路,配合张洛行、龚德、张宗禹等攻入陕西,休养生息,壮大实力,然后攻入京畿,则清朝可灭矣。到了那时,连天王洪王秀全对我捻军亦当刮目相看了!”

    捻军同声大声高呼:“尊王所言极是,我等拼命流血,等的就是这一天了!”

    鲍超令提督唐仁廉率军当其左,总兵徐连升、江自康辅佐之;提督谭胜达当其右,总兵张茂、副将汤顺辅佐之;提督宋国永率总兵陈由立、史兴宗等为中军;总兵胡良作、袁国祥副之;提督曾成武为中军援兵;提督郭训诂为左路援军,总兵杨谦万为右路援军,总兵杨德琛率轻骑精锐为往来游动之军。

    清军部署既定,任柱指挥步军首先迎战。你看:任柱骑着他的电掣留烟棕红色宝马,在他左右,是一字排列的捻军阵容,蓝旗捻军所有着装,都与自己的旗帜颜色一致,众捻军健儿一色的蓝布袍裤,红帕包头,胯下坐骑嘶鸣,个个精神抖擞,紧握手中的各种兵器,摩拳擦掌,准备随时与清军决一雌雄。坐在清军队列中的鲍超,止不住暗自赞叹道:“眼见人家捻军士气高昂,斗志充沛,岂是我大清军队所能比也!”

    在两军尚未交战的瞬间,我们不妨挤出一点时间,把鲍超此人的来龙去脉简单介绍一番:

    鲍超,四川奉节县都里六甲安坪藕塘人氏,初字春亭,后改为春霆,小时家庭极贫穷,五岁时便过继给其伯父做了养子。因为家庭贫穷,没受任何教育,所以,鲍超胸无点墨,大字不识几个,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其他字一概不识。然而,人有一短,也必然会有一长,别看鲍超不识字,但其智商却无比的高,他就是靠了自己的聪明,才使他步步青云,一路高升,很快便爬到了提督的宝座,这就是鲍超的过人之处。此人性格外向,说起话来常常口无遮拦,就像唐朝的程咬金和宋朝岳飞的部将牛皋相似。此是题外之话,不必多说。

    鲍超指挥官军用枪炮压住阵脚,捻军面对雨点般的铅弹,毫不畏惧,不为所动。鏖战一时许,捻军前队中弹扑地,后队继进,人人争先恐后,犹如大海涛涌,一波接着一波,勇往直前。清军将领宋国永、胡良作等虽经奋力突击,仍然无法抵挡捻军的勇猛冲杀;中路左偏陈由立、曹志中大呼一声,冲入捻军阵中。少顷,捻军中路抵挡不住清军的冲击,首先败溃,官军骑兵乘势进攻。方在酣战之中,捻军马军分左右两翼包围清军,捻军愈集愈多,刹那之间又占据了优势。

    清军将领郭训诰等急忙连发进步连环枪,枪声响起,如群雷隐辚,捻军勇士多应声倒地,唐仁廉调遣马队从捻军背后偷袭,捻军无法抵挡,仓皇败走。鲍超见时机一到,打马前行,指挥诸将兵开始追杀。捻军死伤累累,已是溃不成军,只顾各自逃命去了。

    适会大雨如注,久久滂沱不止。河港水深齐胸,捻军铤而走险,慌不择路,因互相拥挤践踏掉入河中淹死者不计其数,战争之残酷壮烈,尽为彰显。官军追击斩杀六十余里,亡酋倒马盈积沟壑,双方死者以数万计。原太平军天将丞相以下八千余人,尽为清军俘获,丢弃的粮食器械有如山积。任柱、赖文光率领蓝旗捻军数千人冲出重围,直奔河南境内去了。

    就在这次战役之后,清军提督鲍超因为伤病突发,疏请解除兵权,回籍养病。曾国藩、李鸿章交章慰留。鲍超病重不能起身,乃遣部将宋国永、唐仁廉接统霆军,鲍超则卸职到樊城养病,从此离开霆军,不复领军打仗,其从军打仗生涯便从这一天起画上了句号。

    自从牡丹、芙蓉离开刘铭传军营之后,已经有两月之久。二人骑马奔驰,游走在罗田、黄冈、麻城、应城、黄安、孝感各地,逢人便打听潘四的下落,你想,蓝旗捻军亦有十几万人马,而且居无定所,行动飘忽,在这人多多如牛毛的世界里,寻找一个人,那还不像大海里捞针一样困难么?二位姑娘多次想打退堂鼓,一走了之,可是刘铭传和唐殿魁的话,时时刻刻都在耳边响起:“跑得了和尚,不是还有庙在么!”如果她们就此一走了之,那些清朝的大官,如曾国藩、李鸿章,特别是那个满脸麻子的刘铭传,是轻易不会放过她们的父亲的。想到最后,决定还是继续找下去,不管时间多久,总要给刘铭传一个满意的答卷。

    这一日,她们骑马来到罗田县的城门下,见城墙上张贴着一张告示,马也未下,就坐在马背上观看起来。布告内容如下:

    布告为守圩条约事:

    罗田县正堂王谕为分类圩约,严立条规事:照得筑圩原以卫民,兴利必先除害;原防微而杜渐,须因地以制宜;各应凛遵无违!特谕。

    户口宜清也。或十数村,或数十村,互相联络,共筑一圩。圩长立户册一本,凡邻村人入圩时,册上书明某村某人,共男几丁、女几口,孤身无着素不识面者,须于本村或邻村觅人具保,册后附注。本村亦挨户登册该户宅中寄居亲友,共几姓,计几人,一一详注,以备稽察。户口一清,匪类自难匿迹矣。

    奸细宜防也。凡遇异言异服面生可疑之人,须详加盘诘。间有口称委员,或称公差,须看有无委札及公文护票。有则放行,无则送官审讯,慎无私行扣留,妄加拷打,滋生事端。致流乞游僧,摇铃卖艺等辈,立即驱逐,不准存留。圩中粮米露集,衣物零碎,鼠窃狗盗,在所不免,如有拿获,送官究惩,枷号圩门。

    僭越宜戒也。圩中大小事件,自应权归圩长。遇有作奸犯科,或桀骜不遵约束者,禀官惩治,不准擅设公座,私造刑具。历来团总、圩长,尾大不掉,抗官藐法,肆行无忌,皆不慎于始所致。倘敢故违,准邻圩圩长举首。否则,一经觉察,除将该圩长严办外,应首不首,一律同罪。

    枪炮宜慎也。鸟枪、抬枪、铜炮、铁炮,民间制造,均于例禁。但诸般火器,贼匪具备,概行禁止,良民反无以自卫。宜于枪杆、炮身,漆写某县某圩字样,共计枪若干杆,炮若干尊,具呈报探查验存案,除枪试炮试药外,非贼匪逼近,不准施放,惊惶人心。

    布告共计十八条,可谓条条详细,面面俱到。牡丹、芙蓉看了半天,眼睛看累了,看花了,不想再继续看下去。便翻身下马,牵马入城。

    处在战争中的罗田城内,城垣颓圮,满大街都是污物,商贾客栈大多都已关门停业,只有少数几家还在营业。牡丹、芙蓉牵马而行,人们都投来异样的眼光,心中可能在纳闷: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竟然还有二位风貌年华、相貌出众的美貌佳人骑马闯荡,她们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牡丹、芙蓉走到一家叫做“好客来”的客栈门前,停住了脚步。这时,店内走出一个中年男人,用好奇的眼神在牡丹、芙蓉身上下打量了半天,然后才开口问道:“二位姑娘鞍马劳顿,从何处而来,可是要住店吗?”

    牡丹回答道:“不错,我们是要住店。店家,有适合我们住的铺房吗?”

    店家答道:“在这兵慌马乱的年月,商旅断迹,行人稀少,住店的人也是寥寥无几,今日能遇到二位姑娘的光临,也是本客栈的幸事了。您二位是近半个月来本客栈接待的第一拨客人。只是客房久无人住,积了不少灰尘,您二位先进客栈暂且休息一下,喝点茶水,待我吩咐内当家的先将房屋打扫干净,然后再请二位入住。”

    后经交谈,牡丹、芙蓉得知,客栈老板姓崔名灿,时年四十二岁,膝下无儿,只有一女,因为捻军前不久曾对罗田发动攻击,县令官绅为保自己活命,多数弃城而逃,崔灿夫妇为保女儿无虞,将女儿送往乡下她舅舅家去了。崔灿妻子刘氏,也是个老实本分、勤劳有加的好主妇,二人三年前在城内租下这间铺房,挣钱养家糊口,没想到战乱一起,生意大受影响,现在只能勉强维持而已。

    这时,刘氏三下五除二,早已将客房打扫干净,走进客厅对牡丹、芙蓉说道:“女客官,房舍已经打扫干净,请二位进房内休息去吧!”

    芙蓉说道:“我们只是普通百姓,可不是什么“官”,你们今后可不要再这样称呼我们了,听着叫人感到别扭!”

    崔灿将两匹马牵到马房,在马槽内添加好草料,然后转身回到客厅,对刘氏耳语道:“我看二位姑娘的打扮,再看她们的行止举动,我断定她们必定是身怀绝技的练功之人,否则,战乱犹酣,刀光剑影,枪炮铅丸满天飞舞,若不是身怀绝技,满身武艺之人,谁敢在两军阵中穿行如履平地,除非她是活得不耐烦了!”

    刘氏答道:“可不是咋的。俗话说得好,艺高人胆大么。我看她们不光武艺高强,恐怕还背负有重大使命呢,否则,谁会放着太平日子不过,离乡背井,出来冒这个险呢!”

    此时,只见芙蓉走出自己的客房,来到崔灿夫妇面前问道:“老板,我们想写点东西,不知客栈内有无文房四宝之类,可好借与我们一用?”

    崔灿答道:“这个,我大字不识几个,平日里也很少与这些东西打交道,恐怕令姑娘失望了!”

    刘氏用手指指着崔灿的脑袋,假装生气地说道:“你是猪脑子呀,谁说没有?咱女儿平时学习,不是常用笔墨纸砚吗?我去给姑娘拿来。”

    不一会,刘氏手捧笔墨纸砚走了回来,高兴得一伸手递给了芙蓉姑娘。芙蓉接过来一看,不禁心中凉了半截,由于长久不用,一只毛笔早已干得像一条小木棒,根本无法用来蘸墨写字了。后来芙蓉突然灵机一动,说道:“我有办法了!”

    只见她飞步跑回自己的房内,找来一只洗漱用的大碗,将碗中灌满水,然后再将干瘪的毛笔泡在水中,等了大半天,总算将硬邦邦的毛笔泡得松散了。这时,牡丹早已将墨磨好了,顺手拿过纸张,在上面写了起来。题目叫做“寻找表哥潘四”,内容是这样书写的:

    表哥名叫潘四,凤台县内居住,离开家门三年多,至今杳无音信。如若表哥你能看到此,千万要将表妹寻;我在附近等待你,双方必定要相见。

    最后是居住地址:罗田城好客来客栈。

    牡丹、芙蓉轮换着写,一直忙活了好几日,写了几十张。又过一日,二人收拾好行装,将写好的寻人纸条一并打点完毕,然后骑马出城,到各地去张贴。她们在罗田、黄冈、黄陂、麻城、黄安、孝感、应城诸城市,及这些城市附近的大的乡村,到处张贴,张贴完毕后,然后又骑马返回罗田好客来客栈,静候佳音。牡丹、芙蓉如何等待,她们有没有得到回音呢?这,咱们以后再做交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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