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踪血迹-第一百一十三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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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辛酷桂对他的属下吩咐道:“德安府城捻军的奸细众多,各色人等处处皆是,稽查抓获十分困难,唯一可行者,即是押解着莫二意去抓捕他的十一名同党,这样做,我们就可旗开得胜,向县令任凯大人交差了。”

    事不宜迟,辛酷桂立即带领他的全部人马,有的封锁城门,只许进不准出;有的则押解着莫二意,在辛酷桂的威逼督催下,到城区各处去抓捕莫二意的同党。有叛徒指引,莫二意与他们都互相熟悉,自然抓起人来就毫不费力了。不过莫二意叛变的消息,还是像长上了翅膀似的,迅速在德安府城传播开来。

    李金华夫妻二人自到达德安府城以后,由于过的是沿街乞讨的日子,每日住的是街旁的草堆,吃的是饭馆中食客们吃剩的残羹剩汤,度日之难,自不必多说。

    一天,忽然有一人慌里慌张的跑到他们身边,主动的与他们攀谈起来。

    那人自我介绍说:“我注意你们已有多日了。你们虽然过的是沿街乞讨的日子,却不愧是铮铮铁骨的男子汉,你们不偷不窃,不抢不夺,真可算得上是正人君子了。我现在遇到了麻烦,可能属于我将来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在我临死之前,我不妨就将我的身世告诉你们二位老人家,这样,倘若将来有人问起,你就可对他们说,一个名叫周大信的捻军战士,他至死不屈,没有做对不起捻军的事情,即使在九泉之下,我也会瞑目了!”

    听完周大信一番莫名其妙的讲述后,李金华夫妇被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李金华对周大信说道:“周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把你逼上走投无路的绝境?你能不能从头至尾,详详细细的对我们说清楚?”

    周大信说:“事到如今,我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什么了,干脆就把我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部都对你们说了吧!”

    于是,接下来周大信就把自己如何加入捻军,如何跟随任柱、赖文光东征西战,如何又在被经过特殊训练后,秘密派到德安府城来,准备做为内应,然后里应外合,一举荡平德安府的事情,对李金华说了一遍。

    最后周大信说道:“我们进城以后,事情一直进展得十分顺利,哪成想在我们的人中却出了叛徒,这个叛徒不是别人,他就是我的分队长莫二意。其他分队的人倒还好说,因为莫二意根本就不认识他们,我们这个分队就不同了,莫二意对我们是知根知底,了如指掌。现在全城已经戒严,各处都被官兵管控的铁桶般严密,我周大信就是有三头六臂,看来也是难逃此劫了,我的死只是早晚的事情。我周大信对于死亡毫不畏惧,可惜的是我手中的这十两纹银,也要落入官府人的手中了。这些银子,是任旗主和尊王赖文光交给我们的活动经费,交到他们手,我实在是不甘心!”

    李金华对周大信说道:“周兄弟,如果你信得过老哥,要不就由我暂时来为你保管,待风头过去后,风平浪静了,我再将这些银子交还给你,这样做,不知是不是能行得通?”

    周大信说道:“我之所以来找大伯大妈,也就是这个意思。至于说将来你们如何来处理这些银子,恐怕我这辈子是看不到这些了。待我死后,你们就拿着这些银子,回你们老家去过日子使用吧,只要是不落到官府人的手中,我死也死得心安理得了!”

    正在周大信与李金华说话的时候,忽听得一阵吵嚷之声,杂乱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大家用眼睛望过去,只见一群差官羁押簇拥着一个手戴镣铐的人,急匆匆的朝李金华、周大信这边走来。

    周大信悄悄把一包银子递到李金华妻子手中,小声说道:“赶紧把它收藏起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们都不要再提及银子的事情!千万千万!”

    就听莫二意说道:“官爷,你们看见没有,那个一副商人打扮的人,就是我的同党,他名叫周大信!”

    官差们如狼似虎,一拥而上,不由分说,就把周大信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周大信既没有说话,更没有反抗。只是淡淡的对莫二意说道:“奴颜婢膝的软骨头,认贼作父的狗奴才,出卖同伙,苟且偷生,这一下你可是心满意足了!不过我告诉你,你最终的结果,只会和我一样,也是死路一条!”

    有官差欲将李金华夫妻也一并带走,周大信对官差们说道:“他们是逃荒要饭的,与本案并无关系,我刚才只是临时从这里路过而已,官爷们就没有必要再牵连上他们了!”

    辛酷桂问莫二意:“莫二意,你可看清楚了,这一男一女,他们是不是你的同党?”

    莫二意回答:“不是!”

    周大信被带走了,李金华夫妻总算安然无恙,躲过了一劫。他们从心底里感谢周大信这位恩人。

    最后,李金华对张洛行、龚德等人说道:“我们夫妻从德安府回到刘瓦房村以后,虽然日子过得非常拮据,可是我们宁愿啃树皮,吃野菜,也从未打过这十两银子的主意。今天,总旗主突然降临我家,这是多么难得的好机会,我们心中一高兴,就拿出来一两纹银,到外村集镇上割来几斤猪肉,为总旗主和龚军师做了这顿饭,来表达一下我们的心意吧!”

    听完李金华的述说后,张洛行羞愧的说道:“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么一段既曲折、又动人的故事呢。是我方才错怪了你们夫妻二人,还请大叔大婶多多原谅才是!”

    龚德也说道:“金华大哥讲的这段故事,以前我也风言风语的听说过,只不过那都是断章取义,道听途说而已。今日能详细聆听金华大叔讲说这段故事,方才使我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见,我捻军与清廷的斗争有多么复杂、多么曲折,如果不是半路出了叛徒,我相信任柱、尊王赖文光他们策划的这次秘密行动,肯定会成功的。这样看起来,叛徒们可真是太可恨了!”

    张宗禹问李金华:“后来,不知周大信等人的结果又如何了呢?”

    李金华叹息一声,说道:“后来,我从官府的布告上得知,周大信连同他的十一名同志,再加上叛徒莫二意,都被官府就地正法了,叛徒死有余辜,罪有应得,我不感到可惜,可是,那些因被莫二意出卖,而遭到杀害的战士,实在叫人惋惜不已,怀念终生!”

    张洛行、龚德等人对于周大信等人的不幸遇难,都深感惋惜与同情。张洛行突然想起,在雉河集初举义旗的时候,他曾经对各位旗主讲过,扯旗造反,一旦被朝廷发现,那是要被杀头坐牢的!这十余年来的种种遭遇,不就充分证明了这一点吗?但是,无论前程如何坎坷,处境如何困难,张洛行都始终坚持初衷不悔,他坚信,不是腐朽的清政府被推翻,就是他自己被清廷所杀戮。在他张洛行面前,是没有第三条路可走的!

    应该说,李金华夫妻为感谢张洛行而倾其所有,为他们做了一顿虽不算太丰盛,但却饱含情义的午餐,张洛行等人吃的并不算开心。为什么?因为张洛行总觉得,与其说这是一顿美餐,倒不如说是用烈士们的鲜血搅拌而成的填充物而已。为了推翻清朝的腐朽统治,不知有多少仁人志士,抛头颅,洒热血,死在了清朝官吏们为他们设下的断头台上!由此张洛行断定:虽说清廷已是一块朽木,一具僵尸,但是,在这具僵尸还没进入棺材之前,他是僵而不死,总是张着喷血的大口,随时都会剥夺善良人们的生命的!

    午饭过后,张洛行立即传出命令:“让各部旗主都到刘瓦房村来,我要向他们部署攻打临涣城的计划!”

    捻军纪律严明,向来行动有急骤如风的传统,不到半个时辰,驻扎在临涣城四周的各部旗主们,便纷纷骑马从四面集中而来,把一个刘瓦房村挤了个水泄不通。好歹张宗禹调动有方,再加上有安娇的大力协助,可谓人多而不乱,使会议有条有理的在村中进行。

    张洛行开门见山的对诸位旗主说道:“我军自三天前抵达临涣城以来,时光如梭,三天时间在不知不觉中一晃即逝,先前,我们还为坚如磐石的临涣城无法在短时间内攻克而焦躁。现在好了,城中的守将刘多义,已经派人与我们联络来了,他们早就有意再举义旗,只是由于时机尚未成熟,才未敢擅自行动。现在听说黄旗捻军十万余众,已经在四周将临涣城团团围住,因此城内守备刘多义决定与我们里应外合,一举将临涣城拿下!”

    张洛行说到这里,转身将胡开亮拉到自己身边,继续说道:“诸位旗主请看,这就是刘多义守备派来的联络官,他的名字叫胡开亮,原先,他是张龙手下的一名士兵,曾经长期在凤阳关做守卫,后来,因为张龙谋反,欲投靠清妖,被刘三姑大义灭亲,将他杀死,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刘多义等将士才暂时投靠在胜保麾下。在旗营中,众军兵忍辱负重,忍气吞声,好不容易才熬到现在,是苍天再次给与他们重生的机会,因此,刘多义将军决定,与我城外大军里应外合,彻底将城内清妖伊兴额和他的同党,彻底铲灭,还我大汉江山!”

    此时的胡开亮,早已将他穿的那身清军服装换成了捻军衣服,看上去更加英气勃发,精神十足了。这真由了那句话:“人配衣装马配鞍,女靠靓装房靠砖,草料喂饱千里马,马挂銮铃跑得欢。”这些诙谐的语言,风趣的衬托出了人的精神面貌。飒爽英姿的神态,是离不开精美的服装来衬托的。

    张洛行把话说到这里,便对身旁的胡开亮说道:“小胡哇,你缒城而出,又长期生活与清军营垒中,对城中的情况可谓再熟悉不过了,你不妨对此次攻城,发表一下你的看法,权当是抛砖引玉吧。”

    胡开亮第一次面对如此众多的人讲话,而且他们还都是身份特殊的各旗旗主,这还真使他有点发怵呢。但是攻城是大事,如果不将城内情况事先对诸位旗主讲明,个人名誉事小,攻城的成败可是大事。想到这里,不善言谈的胡开亮,也只好横下心来,硬着头皮,赶着鸭子上架了。

    胡开亮说道:“正如各位旗主早已知道的那样,这临涣城是一座古城,它的形状呈正方形,东西长约十一里,南北宽不足三里;在城外的东、西、北三方,视野开阔,地势平坦,大军不易隐蔽。临涣城虽然不大,但是历经数百年不断修葺加固,城垣是既高又坚固,城墙高约数丈,因此说易守难攻。在临近东墙根下,是城中最大、最好的建筑山西会馆,清军统帅伊兴额就驻扎在里面。”

    龚德打断胡开亮的话:“胡开亮,请你再把城内清军的兵力部署情况,详细的介绍一下好吗?”

    胡开亮说道:“龚军师,你先莫急,我马上就说到这个问题了。目前,城内的守军大约有一万五千人左右,大部分兵力,少说也有八千人,是由伊兴额亲自统领,其余约两千人,由依顺和德寿各自统帅;剩下的五千余人,就是原张龙在风阳关的守军,后来被胁迫加入清军的军队了,全由守备刘多义统领。伊兴额、依顺和德寿的军队,主要守护东面和北面,而刘多义的军队则主要守护西面和南面。不过,我要说明的是,临涣城南面的守护,主要是依靠天然屏障来护守的,这是因为,城内所有的建筑物都集中在那里,那里也是城内百姓的主要聚居区。”

    龚德又问胡开亮:“胡开亮,根据你的了解,这临涣城中,大约居住着多少百姓呢?”

    胡开亮回答:“到底城内有多少老百姓,我自己没有统计过,不过我曾经听刘守备说过,城中百姓大约有六千来口子吧?”

    龚德说道:“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了。以小小的临涣城来说,一下子住进去伊兴额如此多的军队,再加上这许多百姓,每天光粮食就需两万多斤,如果长期得不到补充,则他伊兴额就很难支撑下去。虽说围而不攻也不失为是个好办法,但是,临涣东临宿州,北面即是萧县与徐州,南距怀远,西距蒙城和商丘,都近在咫尺。因此说,围困对我军来说,并非上上之策。唯一的战法,就是速战速决,这有如此,才不失为取胜的好计策!”

    张宗禹说道:“军师所言极是。我们必须以优势兵力,集中攻打东、北两面,再以一支军队对城西、城南采用佯攻态势,单等刘多义城内守军打开城门,我军即可一拥入城,则临涣城可破矣。”

    张五孩说道:“多日未战,我的手心都急得出汗了!总旗主,龚军师,你们就赶快下命令吧,我张五孩管保第一个冲上城头,取下伊兴额老贼的首级,来向你们献礼!”

    在张五孩的鼓动下,张宗道、张宗志、张喜、张九、张料儿、王宛儿等青年将领,皆兴奋的高呼:“总旗主,龚军师,我们所盼者,就是攻城的这一天,请你们赶快下命令吧!”

    张洛行对众人说道:“孩子们,你们都是我张家军的栋梁之才,又都是各旗的统帅,不会不明白服从二字的重要性吧?仗,一定是要打的,临涣城也是一定要攻克的。不过,既然城内的刘多义守备已经答应与我们里应外合,总得要与他联络好了,再做最后决定吧?请大家暂时忍耐一时!”

    龚德也说道:“与城中刘守备的联络,就在今天晚上,待通知城中的弟兄之后,咱们马上就开始攻城!不过在攻城之前,本军师希望诸位旗主要守口如瓶,不要将攻城的消息透漏出去,以防奸细获知此消息后,提前通报给伊兴额。倘若有走漏消息者,无论是何人,都要军法从事,无谓我龚德言之不预也!”

    众旗主皆异口同声的回答道:“请总旗主和军师放心,我等均会守口如瓶也!”

    即刻散会,各旗主皆回到了自己的驻扎地去了。

    天黑之后,时光,转眼就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胡开亮在几位护卫的陪同下,手拿香火,悄悄地从刘瓦房村出发,霎时便来到临涣古城墙西面不到一里路的地方。胡开亮用手捏住嘴唇,学了几声鸟叫。深夜时分,大地一片寂静,洪亮的鸟叫声听起来特别清晰嘹亮,由近而远,传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时隔不久,就听见从城墙上传过来几声手掌对击的声响。胡开亮知道,这是城头上的人听到鸟叫后发出的回声。双方接头联络成功。

    接着,胡开亮在十余名护卫兵围成的人墙遮挡下,小心地掏出火石火镰,噌噌几下,现将引火纸点燃,再将蚊香点着,然后将着火的香火在手中举起,先对着城头上快速来回晃动几下,意思是告诉城头上的人,我马上就要给你发信号了。城头上的人马上就以轻轻的击掌声回复,说明双方联络准备都已就绪。

    胡开亮用事先与刘多义商定好的联络暗号,告诉城头上的刘多义,明天午夜三更时分,捻军就从四面开始攻城,这是让刘多义好做好思想准备。暗号打出之后,随即就从城头上传过来轻轻几声手掌击打声,这是告诉城外的胡开亮,信号传递、接收均告成功。

    这时,胡开亮就像是完成了一件历史壮举一样,在十余名捻军护卫兵的簇拥之下,迅速返回了刘瓦房村,将与城内刘多义联络成功的喜讯,告诉了张洛行、龚德和张宗禹、安娇等众头领。

    张洛行对张宗禹说道:“明晚攻城之战,是我军自起义以来许多攻坚战中的一次,对于攻打坚城,我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这一次攻城,成败尤为重要。这是因为,成功了,我们就有了继续与清军周旋的余地,倘若攻城失败,我们就会腹背受敌,那时的处境就会愈加困难了。因此,明晚攻城之战,我与龚军师都必须亲临前线,与你一起指挥攻城。务求全歼城中守敌,不留遗患也!”

    龚德也说道:“总旗主所言极是。古来就有‘胜者王侯败者贼’的说法,假如我们此次攻城失败,那可就真正成为名副其实的贼寇了。所以说,此次攻克临涣城,意义非同一般。再说,攻克临涣城后,我军即可挥师西进,去完成早已预定好的歼灭僧格林沁的使命。倘若攻城失败,则歼灭僧格林沁的任务,也就归于失败了。宗禹,对于这两件事,你可要事先都要有所准备呀。”

    张宗禹铿锵有力的回答说:“请总旗主和龚军师放心好了,我早已派专人到湖北襄阳与蓝旗捻军的旗主任柱和尊王赖文光联络好了,让他们即可动身就向山东菏泽方向运动,待我们将临涣城攻克后,即马上挥军西进,配合蓝旗捻军,一举将疯狂无比、刚愎自用的僧格林沁,一举歼灭,让这位清朝王爷带着他的榆木脑袋去见上帝好了!”

    张洛行焦急的说道:“廖志高的萍踪侠客营离开我们也有近半个月的时间了,为什么直到现在也未收到他们的信息反馈呢,也不知他们与僧格林沁到底周旋的怎样了?”

    龚德说道:“我掐指算来,廖志高他们可能已经按着预定时间将僧格林沁引向预定地区了。如果我计算的不错,最近,最迟不会超过明天,就会有消息传来了!”

    张宗禹也说道:“在临离开阌乡县城的时候,我曾经对廖志高交代过:一定要他们遵照总旗主和龚军师的预定计划,一定采取时隐时现,引其深入、袭击而不真打的原则,尽量将僧格林沁拖得筋疲力尽,叫他恼羞成怒,却始终无法施展他骑兵优势的办法,逐渐将他引入预定地点,为我们彻底歼灭他奠定基础。如两位头领所知,廖志高是个纪律观念极强的人,我相信,他会遵守自己的诺言,照章行驶的!”

    正在张洛行、龚德、张宗禹等众人谈论此事的时候,忽听门外的护卫兵大声禀告说:“总旗主,龚军师,我们在村落外巡逻时,偶然抓获一个奸细,可是,他却口口声声说,他是咱们自己人,不是奸细!”

    说话之间,只见那位被称作“奸细”的人,一边随护卫兵往屋里走,一边笑嘻嘻的说道:“李豁牙,你小子倒是什么眼神,竟然把你步二叔当成了奸细!亏你小子能说得出口,看我怎么来收拾你吧!”

    众人借着烛光打眼望去,只见那个“奸细”满身污浊,灰头土脸,连穿的衣服都撕开了好几个口子,要不是借助灯光,众人还真就无法看出,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奸细”一见到张洛行、龚德等人,就滔滔不绝的说道:“自从离开大军之后,我们一行十八人,走阌乡河谷,穿越函谷关,游走于山东单县、成武、金乡等地,再远走藤县、济宁等地,一路牵着僧格林沁的鼻子走,时隐时现,就是不让老小子看清我们的真实面目。我估计,此时此刻,就是没把僧格林沁老小子拖死,也已经把他累得精疲力尽了。他目前正在一步步走入我们为他设置的预定地点,眼看大鱼就要进网了!”

    “奸细”说过这一番话后,见屋里所有的人都没有理睬他,就又继续说道:“僧格林沁每天跑八十,我们一天就跑一百,这不但是脚力的角逐,还是意志的较量。虽然苦点累点,但是一想到僧格林沁就要步入他的死亡之地,他马上就要寿终正寝了,我们各人心中,还是有说不出的高兴!”

    此时,就见龚德慢步走到“奸细”身边,伸出双手,一把将“奸细”搂进自己的怀抱中,然后动情地对他说道:“步第四兄弟!从你一进屋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认出来是你了,为了不使你扫兴,我才没有打断你的讲话。我知道,你有说不完的辛苦和劳累,也有难以言表的辛酸与委屈。兄弟,可是为了咱们的反清灭清大业,你们的所有付出都是值得的。我与总旗主都衷心的感谢你们,你们都是好样的!”

    这时,那名叫李豁牙的护卫,这才回过神来,他走到步第四身边,伸出手掌,狠狠地、但却假意的在步第四的肩头上猛击一掌,然后嬉皮笑脸的说道:“原来,你小子就是步第四呀,你为什么不早点把你的真实身份告诉我?害的我差异点没把你当作奸细处决了!我真的要是把你给处决了,那对咱捻军的损失可就大了!我也犯下了无法挽回的大错!”

    步第四讥笑的对李豁牙说道:“我看,你小子就是有眼无珠,白长了两只圆球球。我步第四步若是把真相都告诉你,还怎么能使你得到惩罚呀!”

    李豁牙嬉皮笑脸的对步第四说道:“你还好意思说呢,还不知道是谁在惩罚谁呢。我看,这话应该反过来说才更恰当。别的不必讲,単从你步第四那破衣烂衫和灰头土脑的形象来看,就可断定你所走的路、受的罪不知有多少了。你说,这是不是上帝对你的惩罚呀?”

    步第四听过李豁牙的话后,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李豁牙,还真就叫你给说对了。我接受了营官廖志高的命令后,从山东曹县启程,顺着原路一路往回返,我又经过了阌乡县,河南巩县,再由巩县进入安徽境内,一路紧紧追赶,最后才由亳州、涡阳、蒙城一路追赶至这临涣城。虽然到底追赶上了你们,可也把我步第四给累的快要爬不动了!要不是偶然遇到李豁牙他们,错把我步第四当成奸细抓到了这里,可能我还在像无头苍蝇似的瞎撞乱碰呢。”

    安娇说道:“这下,你这个大活人可真的叫尿给憋死了。你们不是每人都有一匹快马吗,你为什你不骑马来寻找我们?”

    步第四冷冷一笑,对安娇说道:“我的个安大姐唻,你说的可是比唱的还好听。我不是没有考虑过骑马来寻找你们,但是左盘算、右盘算,算过来、算过去,骑马,还是没有我步第四的两条腿划得来。你想,马是个活东西,你不得不为它喂草、喂料、喂水的伺候它呀?有了伺候它的功夫,我步第四好几十里路又走下去了。算来算去,只有用我的两条腿最划算!”

    张洛行对步第四说道:“时辰已晚,宗禹啊,你把步第四带到你的军营去,给他沐浴净身,再给他另换一套新军装,让他好好休息去吧。”

    步第四去沐浴净身更衣,自不必多说。张洛行、龚德也都忙碌劳累一整天了,也都需要好好的休息了,因此当夜无话。

    咱们再返回头来回到临涣城内。这时,住在山西会馆的伊兴额也没有闲着。此时,他正站在一张大方桌旁边,仔细看着放桌上摆放的一张军事地图。与他一同站在方桌跟前的,当然少不了丰林、依顺和德寿三人,可是,唯独没有守备刘多义。

    伊兴额自张洛行的黄旗捻军将临涣城围困以后,总是胆颤心惊,提心吊胆的苦度时光,半个多月以来,他就没有踏踏实实地睡过一夜安稳觉。所以他的眼睛熬红了,人也瘦了一大圈。

    伊兴额端着蜡烛灯看完地图后,直起身来打了一个哈欠,把手中的灯烛递到丰林手中,然后才悻悻的对众人说道:“我就奇了怪了,你说这张洛行围困咱临涣城也有些时日了,为什么直到如今,城外却连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他们已经放弃攻城了不成?”

    “你想得美!”突然冒出这句话来的就是城门领丰林。丰林的话一经说出口,他马上便察觉到,用这种不尊的口吻与伊兴额说话,实在是太欠妥当。于是,他不得不随机应变,马上又变换一种腔调来与伊兴额说话。

    丰林装作十分谦卑样子,对伊兴额说道:“将军,你不要想得过于天真。于无声处听惊雷。我看城外的平静是表面现象,这说明张洛行正在预谋攻城呢。就凭他们的兵力部署来看,四面围困,风雨不透,我们与外界的一切联络都已被张洛行切断,他们这是在断粮、断草、断外援,这是欲置我等于死地呀。”

    步军参将依顺说道:“依末将看来,张洛行乃一农夫,他手无缚鸡之力,又不懂得武术,一切操纵谋划,都是由他身边的一个叫龚瞎子的狗头军师说了算。虽然说这龚瞎子文化并不算高,可是此人从小聪明伶俐,从街头上跑江湖、卖艺人那里,道听途说,学了不少东西,且都默默熟记在心,什么秦皇汉武啊,什么三国演义啊,什么红楼西游啊,什么水泊梁山啊,还有李自成、张献忠的反叛之术啊,龚瞎子都无一不精,无一不晓。然后,他把这些道听途说来的东西,用来对付官军,无不收到立竿见影的效果。此人可怕之极!此人一天不除,则我大清子民,就一天没有平安之日!”

    都司德寿说道:“依将军不可耸人听闻!你这是长敌人的威风,灭自己的志气!谅他一个双目失明的龚瞎子,又有何惧哉?我看,城外的捻贼迟迟没有攻城,恰好说明他们心中胆怯。伊将军不妨想一想,在小小的临涣城内,我们光皇家军队就有一万五千多人,再加上城内百姓五六千人,到时候万众一心,同仇敌忾,就是他龚瞎子本事再大,要想把我临涣城攻破,谈何易哉!”

    不想丰林听过众人的话后,不以为然的说道:“什么张洛行,龚瞎子,这些都是外忧,我所担心者,不是外忧,而是内患!”

    伊兴额听不懂丰林话中有话的意思,便急切的问丰林:“丰城门领,你不愧是皇帝身边来的人,说出话来总是奥妙无穷。请你不妨明说,你所说的内患,不知患在何处哇?”

    丰林把握十足的对伊兴额说道:“有一句约定俗成的老话,叫做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想必你伊将军不会没有听说过吧?联想到临涣城中的具体现实,不得不使我增加了几分忧虑、几分担忧。伊将军大概不会忘记,前次发生在城头上刘多义等人的可疑行动,难道你一点怀疑都没有吗?”

    伊兴额说道:“我伊兴额是个只相信自己,不轻易相信别人的人。前天夜晚发生在城头上的事情,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怎么说我就没有怀疑呢?只是人家刘多义对于那条绳索的解释,也是合情合理,毫无破绽,我不能仅凭怀疑就将人家刘多义革职查办,斩首问罪吧?若是那样做,不但事情得不到解决,反而会激起汉人军兵们更加猛烈的反抗。一旦到了那种地步,那我伊兴额不就是搬起石头砸了我自己的脚吗!”

    丰林听完伊兴额的话后,连连摇手说道:“伊将军,你恐怕是误解我丰林的意思了,我丰林就是再笨,也不至愚蠢到引火自焚的程度。难道除了剥夺刘多义的军职,就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吗?”

    这时的伊兴额倒显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没好气的对丰林说道:“丰林,我伊兴额知道你是皇帝身边的人,看来你已是成竹在胸了,而我仍是丈二和尚,你到底有什么鬼主意,难道你就不能对本将军直说嘛?何必这样遮遮掩掩,欲说又止的样子?”

    丰林见伊兴额不高兴了,这才把他思考已久的怀疑讲了出来“伊将军何必生气?你我都是效忠朝廷的军人,都应该知道保密的重要性。如果事先把不应该让别人知道的事情提前泄露了出去,那不等于是凿窗启牖,自助户明吗?让我们的敌人提前做好了准备,还谈何军事机密?所以说,我这个办法,只能对你伊将军说。这就叫做秘而不宣,天机不可泄露也!”

    丰林走到伊兴额身边,把嘴巴附在伊兴额的耳朵上,咕咕唧唧,唧唧咕咕,神秘的说了半天,把个伊兴额说的只是点头称是。依顺和德寿都看到,原先伊兴额布满阴云的脸上,渐渐露出了彩虹,一片乌云便逐渐散去了。

    末了,丰林把嘴巴从伊兴额的耳朵边挪开,又眉飞色舞的问伊兴额道:“将军,你觉得我丰林这个主意如何?这下你该知道我丰林的良苦用心了吧?”

    伊兴额频频点头,不住的夸赞道:“丰林城门领,先前是本将军小看了你,你的主意是不错。要是实施起来,既能保证不会发生哗变,又可保证我临涣城的安全,可谓一举两得也。不过,执行此一使命,那就非你丰林莫属了!”

    丰林当即向伊兴额表示:“属下义不容辞,愿为将军效劳!”

    一旁的依顺与德寿,看到丰林与伊兴额先是鬼鬼祟祟,而后又高兴的样子,二人心中难免不发生醋意。二人不约而同的暗想道:“好你个狗仗人势的丰林!好你个忘恩负义的伊兴额!我们鞍前马后,追随你身边许多年了,没有功劳,苦劳总该会有的吧?你们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连我们也要隐瞒,对我们也信不过,这实在是叫人难以接受了!如果没有了我们,在捻匪攻城的时候,那就让你们自己去抵挡好了!”

    就这样,丰林与伊兴额咬耳密语的举动,虽然给刘多义设下了一道障碍,同时也为他们自己埋下了一条祸根。这些皆是后话。

    第二天,当刘多义一踏上城头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边多了一个人。这个人与刘多义形影不离,他就像一只苍蝇,不离刘多义半步。这个人不是别人,他正是为伊兴额出谋划策的城门领丰林此人!

    刘多义心里一惊:“伊兴额,丰林,你们用心何其良苦,又何其狠毒!对我刘多义竟然也有所防备了,不用问,丰林这个狗仗人势的狗奴才,他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捻军就要对临涣城发起总攻的时候,他却来了,这不明明是在监视我吗?”

    刘多义发现,丰林就像是一张狗皮膏药,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身上,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他甩掉。刘多义下城墙,丰林跟随;刘多义再返回城头,丰林仍然紧跟。甚至刘多义进茅房,丰林仍然不放过。丰林宁愿在臭气熏天的茅厕边等候守护,也不肯离开刘多义半步。丰林忠于职守,恪守岗位的敬业精神,可谓亘古无人可比。刘多义根本没想到,眼看城外的捻军就要开始攻城了,伊兴额却给自己安排了这样一枚钉子,使自己的行动大受限制。刘多义绞尽脑汁,不停地一会城上,一会城下,翻来覆去的来回走动,可是就是始终无法摆脱丰林的跟踪!到底怎样才能摆脱丰林的纠缠呢?

    正在这紧要关头,突然从城墙下传来几声呜呜的螺号声。刘多义明白,这是军营中就要开晚餐的信号声,刘多义忽然灵机一动,暗暗的告诉自己:“机会终于到来了,我要用今天这唯一的机会,来摆脱寸步不离的丰林,把今夜城外捻军就要攻城的消息,告诉刘顺兄弟,让他代我设法安排好一切,再设法把丰林这条赖皮狗铲除掉!”

    想到这里,刘多义假装热情的向丰林打招呼:“丰城门领,你也辛苦一整天了,现在已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你我都下城去,到饭堂去吃点东西吧!”

    丰林冷冷的回答道:“丰林随你刘守备的便,请你在前引路,我在后面跟随,你我马上下城去吧!”

    就这样,刘多义行色匆匆,快步如飞,很快便从几丈高的城墙上顺阶梯而下,霎时便到达了军营的饭堂内。

    刘多义脚步不停,很快便从人头攒动的人丛中挤到了前面去,军兵们一看是自己的守备刘多义,自然就各自退让躲避,表示礼让,士兵们宁肯自己后吃,也要让终日辛劳的守备刘多义先吃。其实他们哪里知道,今天他们的刘守备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肯定有他自己的打算,内应的计划,就要付诸实施了。

    刘多义挤到盛饭窗口,见主食是玉米面掺杂地瓜干粉,混合做成的大饽饽,另外还有用同样的混合面粉做成的面糊涂汤,但是除了临涣包瓜咸菜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菜了。

    刘多义特别叮嘱厨房里的灶头军:“我今天又饿又渴,请你给我五个混合面饽饽,一盘临涣包瓜咸菜,外加一海碗混合面糊涂粥。”

    灶头军见是自己的守备,只见他用奇怪的用白眼球翻了一下刘多义,并未敢说什么,便顺从的将刘多义所要东西,一一从窗口中递到了刘多义的手中。

    刘多义手捧混合面勃勃,手端包瓜咸菜和一海碗混合面糊涂粥,转身就往后走,谁知那个倒霉的城门领丰林,就紧紧贴在刘多义的身后,只听哗啦一声响,刘多义手中那碗糊涂粥,不偏不倚,就全部扣在了丰林的头上!稀粥见缝插针,不但把丰林搞得满头满脸都是粘糊糊的一片,还从丰林的脖颈衣缝中顺流而下,一直往下流淌,流遍了他的全身!

    刘多义赶忙将手中饽饽放在桌子上,走到丰林身边,假意向丰林道歉说:“丰城门领,实在对不住,这是个巧合,我刘多义实出无意,请丰城门领多多原宥,多多原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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