萍踪血迹-第一百一十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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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向刚正不阿的僧格林沁,到了此时,也没有了更好的主意,万般无奈之下,只好勉强同意了陈国瑞的主张。

    僧格林沁无奈的说道:“想我僧格林沁自从出征以来,即使面对外国强寇,我也未被他们的洋枪洋炮所吓倒,没想到今日却要败在这批长枪会反贼的手中了,这可能是我命注定,该有此败吧!只好就依你陈将军的主张,撤!”

    僧格林沁马上传出军令,收拾败残军兵,反辔向外突围。此时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成千上万的长枪会乡兵们,已经从四面蜂拥而至,红缨长枪在僧格林沁和陈国瑞身边不停的舞动,他们已是危在旦夕。只听得陈国瑞“啊呀”一声惨叫,立即就把慌忙逃窜的僧王爷,也下出一身冷汗来!

    败逃中的众军兵,赶忙打眼望去,只见陈国瑞的后背上,已经中了刘景山的一记流星锤,这一锤可是不同小可,只将陈国瑞打得口吐鲜血,就见他的身体在马背上摇了几摇,晃了几晃,差一点没从马背上摔下来。此时的陈国瑞,脑子并不糊涂,他知道,一旦掉落马下,会是什么结果!所以,他努力坚持着,一定不能使自己掉落马下,最后再落到这些长枪会众的手中。好歹有几位亲信拼死为他抵挡着,最后他才终于逃出了包围圈。

    到底是四条腿的马比两条腿的人要跑的快,陈国瑞伏在马背上,紧随僧格林沁马后,大约奔逃了一个时辰左右,用耳细听,喊杀声听不见了,紧紧追赶的乡兵们也不见了踪迹,二人这才止住胯下坐骑,收缰拢辔,让满身流汗的战马缓步慢走,稍事休息。

    二人骑马信步慢行,不知不觉间,便来到了一个村庄近前。陈国瑞忍着身体的剧痛,有气无力的问僧格林沁:“你我慌不择路,慌乱中只顾逃命了,也不知现在逃到啥地方来了?”

    僧格林沁被陈国瑞问得也是一头雾水,他也不知道现在自己到底跑到了什么地方。他稍微定了定神,举目向四外一看,面前偌大的一个村庄,在茂密树木的掩映之中,特别是村头那棵两人环抱的大槐树,再加上那熟悉的房舍和街道,一下子便勾起了他往昔的记忆。看到这里,僧格林沁肯定地告诉自己:“对,没错,这肯定就是自己曾经驻扎过的那个村庄!”

    想到这里,僧格林沁蛮有把握的对陈国瑞说道:“如果本王爷没有记错的话,我敢百分百的肯定,这里就是济宁州的长沟村。这一下,你陈将军可就有救了。村中有一户乡绅,他的名字叫周汝南,咸丰四年的时候,我追击反匪宋景诗,曾经在周老先生家居住过。如今,转眼间又几年过去了,也不知周老先生还健在否?”

    此时,被刘景山等人的乡兵杀散的僧格林沁的骑兵们,也陆续从后面追了上来,经过清理整顿之后,仍然有一万余众。军兵们有的被长枪扎伤,有的因受到惊吓掉落马下被摔伤,有的虽未负伤,却被溅了满身的血污,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狼狈不堪;毫发未伤者,仅十之三四矣。

    僧格林沁当即责令总兵成宝,游击将军何建鳌等人,收拾整顿好败残军兵,各自到村中选择居地,饲喂马匹,让军兵们休息,这些不必赘述。

    在僧格林沁的引领之下,陈国瑞一行人便得以轻车熟路,径直便来到乡绅周汝南家的宅院门前。僧格林沁命令自己的亲身小护卫兵竹马前去叩门。但是,还未等竹马走到大门前时,便从院内传出来一阵看门狗的狂叫声。竹马惧怕被狗咬伤,便迟疑的停住了脚步,正在他犹疑不定的时候,忽听吱呀一声,两扇黑漆大门便被打开了,众人看见,一位五十岁左右年纪的人,便昂首站立在了门口。

    那人一见僧格林沁,便喜笑颜开的说道:“我一听家犬狂叫不止,便知道必定有贵客临门了,我心中正独自猜想,是什么样的贵客,能值得我的家犬狂吠不止呢?那肯定是一位身名显赫、地位异乎寻常的大人物了。那么这位大人物又是谁呢,我前思后想,首先想到的就是你僧王爷了。果然不出我之所料,还真的就是你僧王爷,又一次光临寒舍了!王爷,请您快快下马,进院内来歇息吧!”

    僧格林沁等人即刻落蹬下马,脊背遭受流星锤锤打而受伤的陈国瑞,则在护卫的搀扶下,下马走入院的。众人在屋内落座之后,僧格林沁问周汝南:“周先生,怎么贵舍如此清静,如何不见令堂大人?还有,怎么也不见令弟汝干的面啊?”

    周汝南哀叹一声,慢声细语的回答说:“王爷有所不知,自打咸丰五年你离开敝家之后,家中接连遭受不幸,可谓灾祸频仍,祸端迭起呀,倒霉的事情都叫我周汝南给摊上了,真是一言难尽啊。”

    僧格林沁见周汝南有说不尽的苦衷,道不完的不幸,也就不好再强人所难,继续发问了,只好把话题引向了一边。

    僧格林沁对周汝南说道:“此次在行军途中,陈将军的坐骑因受到惊吓撒野狂奔,将陈将军摔了下来,他的背部不幸被硌伤,还请周先生给请个名医,给诊治诊治。”为了顾全自己王爷的脸面,僧格林沁故意对周汝南撒了谎。

    僧格林沁故意隐瞒了陈国瑞是被流星锤击打受伤的事实,为的是为自己挽回一点颜面。不知情的周汝南,因为此事与自己的关系并不大,也不去追究事情的真伪,陈国瑞受伤的真相,也就这样被隐瞒过去了。不说周汝南如何派家人去为陈国瑞去请医生,又如何为陈国瑞医伤,这些都没必要赘述。

    周汝南,字梅岩,原籍系山东郓城县吕月屯人士,自其高祖始,便是乡里有名的乡绅富户,咸丰四年时,因受南方太平军和捻军起义的影响,当地不甘受压迫的穷人也起而聚义,乘势抢夺富贵人家的财产,周汝南便首倡办团练之议,建立起第一支团练武装,对造反的穷人实行镇压。

    谁知镇压越甚,反抗愈烈,很快周汝南一家便在郓城县呆不下去了,不得已只好举家外迁,于咸丰九年迁来济宁郊外长沟村落户居住。但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乡绅富户本来就是绝大多数穷人的死对头,无论他搬迁到那里,那里的穷人照样是被剥削、被压迫、被欺侮,仍然是水火无法相容。

    有一次,在周家与宋景诗的交战中,周汝南的三个一母同胞兄弟周汝桓、周汝能、周汝干,以及监生张蕴辉、刑锦魁等,都被宋景诗的结义兄弟杨文标、郭五、井文一、倪和尚等人所杀。周汝南的母亲经不起这一噩耗的沉重打击,连吓带气,不久也离开了人世。以上便是僧王爷所问,而周汝南三缄其口、不愿回答的事情的真相。

    僧格林沁自住进周汝南的宅院以后,头一天还算平静的过去了,可是到了第二天的早晨,就有军兵突然来禀报,说是就在当天夜晚,在村中巡逻的军兵,又突然遭受捻匪的袭击,十余人又被斩首而亡。

    僧格林沁一听此一禀报,不由得又火气上涌,又发起了雷霆之怒:“这到底是一群什么样的捻匪,竟然胆敢如此三番五次的来偷袭我,他们举目可望,却是触手而不可及,我就是无法抓住他们,真乃气死本王爷了!”

    僧格林沁带着满腔怒气,诘问禀报军情的士兵:“我来问你,现在,这帮捻匪又到何处去了?”

    战士战战兢兢地回答:“禀,禀王爷,他们并没有走远,现在就在村西头的小树林边上休息呢!”

    僧格林沁又问道:“难道成宝、何建鳌二位将军,对此就视而不见吗,他们为什么不组织士兵去攻打他们?”

    士兵胆怯地回答道:“回王爷的问话。成、何二位将军说了,我们面对的这群捻匪,可不是一般的捻匪,他们个个武艺高强,不但会腾云驾雾,还会飞檐走壁,抬手举手之间,就可杀人于无形,我们皆不是他们的对手,就是去了,也是白白的去送死。所以,我们就没敢动弹!”

    僧格林沁一听士兵此言,就更加怒不可遏了:“真乃是岂有此理!没想到我僧格林沁的部下,也孬种到了这种程度!你回去告诉成宝与何建鳌,让他们鼓足勇气,拿出当年对长毛匪和苗沛霖的练匪作战时的勇气来,一鼓作气,去荡平眼前的这一小股捻匪!”

    陈国瑞说道:“王爷,你千万要头脑冷静,我看成宝与何建鳌的话也不无道理。你不妨想一想,为什么这帮捻匪一直纠缠我们不放?我看这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大阴谋!”

    僧格林沁固执的说道:“在本王爷的眼里,自古以来,军师与计谋本来就是一对孪生兄弟,他们相辅相成,谁都离不开谁。耍点子,玩心计,搞阴谋,那些都是牛鼻子老道的行当,我僧格林沁就知道血染疆场,拼命向前,甚至玩命,这是战士的应当之所为。你就在周先生家安心养伤好了,至于这打仗消灭捻匪的事情,就非我僧格林沁莫属了,你就等听我的好消息好了!”

    面对刚愎自用、固执己见的僧格林沁,陈国瑞也没了咒念。他本来还有许多话要对僧格林沁讲,但是,一看到僧格林沁脸不是脸,鼻子不是鼻子的蛮横态度,陈国瑞只好暗暗告诫自己说:“既然你僧格林沁如此不识抬举,把别人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我也就再无话可说了。至于说我等来的是好消息,还是你的噩耗,那就看你僧格林沁的造化了!”从此二人再无话可说。

    僧格林沁消灭“捻匪”心切,可谓到了心急如焚的地步,他听报信的士兵说,一路袭击骚扰的“捻匪”只不过区区十余人,几十天来,却把他搞得食不甘味、夜不能寐,还整日里提心吊胆的,这对他这位堂堂大清国的王爷来讲,无异于是一种极大的羞辱与挑战。于是,僧格林沁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过这批大胆妄为、把自己羞辱的无地自容的反贼!”

    当天凌晨,僧格林沁就传出军令:“中午提前造反,在此次与刘景山的会匪作战中受伤的军兵,受伤严重者,均就地养伤;凡轻伤生活还能自理者,一律跟随本王爷骑马出征,不得故意退缩!”

    军令一经传出,总兵官成宝、游击将军何建鳌都不敢怠慢和懈怠,更不敢违抗,因为二人跟随僧格林沁多年了,深知他是一个一言堂王爷,容不得别人提出不同意见,更不敢在背后说三道四,因为,弄不好一旦激怒了僧王爷,那是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的。因此凡是旗兵,对于王爷的军令,不管是合乎情理也罢,违背常理也好,都只有服从二字;至于陈国瑞,一是因为他是从太平军反叛而来,又是王爷亲自点名让他来到铁甲骑兵部队的,僧格林沁对他自然是另眼相待。虽然成宝、何建鳌心中不满,也只有忍气吞声而已。

    用罢午餐之后,心情焦灼的僧格林沁,马上就传令进兵。狡猾的陈国瑞心中暗自讥讽道:“人都说心急喝不得热糊涂,我看你僧格林沁是急昏了头了。时间一过中午,太阳很快就要落山,太阳一走,马上黑夜就要降临,夜晚行军本就是兵家大忌,你僧格林沁却要反其道而行之,这不是自找倒霉又是什么?反正我陈国瑞说话的权力早已被你剥夺,再多说话亦属多余,说还不如不说,我还是留点吐沫养养嗓子吧。”

    村外树林中的萍踪侠客营,简直就成了僧格林沁的催命鬼。僧格林沁挥兵急进,面前的“捻匪”则是故意后退,这十几位勇士就像是垂钓者撒出的鱼饵似的,看起来在嘴边,可就是无法吃进嘴里。追来追去,天也就慢慢黑了下来。这时的僧格林沁,已感到十分的疲倦了,肚子也饿得咕咕直叫唤,士兵们也都无精打采、懈怠起来。于是,僧格林沁传出军令:“就地支起军帐,埋下锅灶,生火做饭!”待众军兵吃罢喝罢之后,已是昏暮时分。这一天的夜晚格外的黑暗,五步开外就不见人影,只有时不时刮起的阵阵暴风,一阵一阵的搅动着这些惊魂落魄的军兵们的心,他们生怕那些高深莫测的“捻匪”们会突然出现,趁火打劫,来偷袭军营。可是,令军兵们没有想到的是,一个既可怕又难熬的惊魂之夜,却平安无事的过去了。

    天亮之后,有探马向僧格林沁禀报:“昨天夜晚,那帮捻匪并没有走远,他们就在二里路开外的一片小树林里,与我们的铁甲骑兵毗邻而居,气定神静,无比的潇洒!这不由得令人既气恼又痛恨,可是又拿他们没有办法!”

    僧格林沁听后,气愤的说道:“这群捻匪,一路神出鬼没,总是与我大军形影相随,他们的意图十分明显,那就是故意挑战于我,向我示威,但这只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他们借机炫耀武功,展示他们不凡的技艺,可是他们选错了对象,我僧格林沁生就的就是个倔脾气,他们想要在我这个太岁头动土,是打错了算盘,选错了对象!”

    于是,僧格林沁传出军令,命令他的铁甲骑兵继续前行,去追踪那些多日以来与自己寸步不离、形影相随的“捻匪”们。这道军令一出,可就害苦了连日来一直臀不离鞍的骑兵们,由于连续骑马赶路,士兵们的屁股均被磨破,只要一沾上马鞍,就会钻心的疼痛,众军兵不免暗暗叫苦,可是又不敢对僧王爷明讲,因为那将会招来一顿臭骂或者是无情皮鞭的抽打。其实,连僧格林沁本人在内,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是由于身份的不同,不得不勉强支撑罢咧。

    僧格林沁咬紧牙关,勉力支撑,又不得不一马当先,身先士卒,为全体军兵甘做楷模,一路驱赶着他的铁甲骑兵,奋力向前,紧随在萍踪侠客营勇士们的身后,也可谓鞭马相及,步步紧追。不知不觉,转眼间又到了日头西斜的时刻。这时,前面的探马拨马回返,又向僧格林沁回禀说:“禀告王爷,前面出现一条河流!”

    僧格林沁立马勒缰,厉声诘问道:“河有多宽?水有多深?”

    士兵回答说:“禀王爷,河宽不过二里,河水干涸,不见河水。”

    僧格林沁愤怒地说道:“河既不宽,又没有河水阻拦,为什么不踏河而过,还要向本王爷禀报做什么,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士兵胆怯地回答说:“禀王爷,河中间有人当道,拦住了我等前进道路,因此,前军不敢贸然逾越!”

    僧格林沁突然变色,骂道:“大胆的捻匪!竟敢螳臂挡车,阻挡本王铁甲骑兵的洪流前进!我再来问你,既然贼人的胆量如此之大,他们的人数肯定也不在少数了?”

    不想士兵连连摇头,然后回答说:“他们人数不多,只一个人而已!”

    僧格林沁听完士兵的回答后,几乎没把他气昏过去!

    僧格林沁骂道:“真真是无用的东西!一个人挡道,就把你们吓得不敢前进了,尔等竟如此胆小如鼠,这岂不丢尽了我僧格林沁的脸面?待我前去观瞧,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捻匪,他竟有如此的胆量?”

    于是,僧格林沁挥鞭打马,风驰前行,霎时之间,便来到河流岸边。僧格林沁止住战马,举目朝前方望去,见面前是一条足有二里宽的河流,河水干涸,河床上只留下无数表面光洁、大小不等的鹅卵石在河床中。这是经久历年以来,被山洪冲刷,石头互相滚动摩擦撞击形成的结果。

    僧格林沁举目远眺,见在大河彼岸,有萍踪侠客营的十余名男女战士,人人胯下一匹战马,一字儿排开,正精神贯注的朝这边观望着,明明是故意在向僧格林沁的骑兵发出挑衅!尤其令人感到奇怪的是,在干涸的大河中央,还孤零零的站着一个人,只见此人身躯矮壮,四肢粗壮,膀宽腰粗,虽说此人个头不高,但是全身肌肉隆起,给人的感觉是威武雄壮。但见此人身穿一套粗布衣装,头戴一顶破草帽,赤手空拳,并不带任何兵器。他正双手叉腰,怒目远视,面对河对岸的官兵,显出势不两立的劲头。

    僧格林沁亦深感奇怪,一时也弄不明白,面前的捻匪这是搞的什么名堂?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也不敢贸然进兵。为了慎重起见,先摸清底细再说。他命令身旁的一位营官:“你,过去问问河中间那个人,他到底是什么人?他这样做的目的,到底意欲何为?”

    营官遵命骑马前去,在到达河中间离那人五丈开外的地方,止住了战马,大声问挡住去路的那个人:“壮士,敢问你是哪路英雄?姓甚名谁?我们是僧王爷的铁甲骑兵,是奉当今皇上的谕旨,前来剿灭捻匪的,你为何要挡住我们的前进道路?”

    那人听完问话,也用朗朗的声音告诉对面那位官兵:“我说面前这位清妖,你是井底的蛤蟆,竟然孤陋寡闻到了这种地步,连我这个威震山东的绿林英雄你都不知道?那就让爷爷我来告诉你好了,本人就是一顿饭可以吃光一大托盘馍馍、一脚踢断一块石碑的王三托盘嘴是也!你马上回去,告诉僧格林沁那个老东西,今天此处有我王三托盘嘴在,他就甭想顺利从这里通过!”

    营官听完王三托盘嘴的话后,他的嘴几乎要撇到腮帮子上去了,便马上出言讥讽道:“这个年月,可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你吹牛、说大话也不看好对象,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嘛?他可是僧格林沁王爷麾下的一名营官,我怕你说大话要闪了你的舌头的!”

    王三托盘嘴微微一笑,对那位营官说道:“好一个贫嘴的家伙!看来要是不当面教训你一下,你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睛。着!”

    王三托盘嘴一个“着”字刚说出口,就见他用右脚卷起一块鹅卵石,那碗口大小的石块,突然从他的脚下飞起,带着呼呼的风声,只向对面的那位营官飞了过来!那位营官哪里想得到王三托盘嘴有这种功夫,吓得他“妈呀”大叫一声,整个脑袋几乎要缩进脖腔中去了!可是他等来的不是自己的死亡,而是他坐下骑的中石毙命!

    战马头部被飞石击中而死,营官也不由得从马背上被甩了下来,一头栽倒在河床上,头被碰得鲜血直流!他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跑回到僧格林沁面前,未等他开口,僧格林沁就对他说道:“你什么也不必说了,所有的经过,本王爷都看得一清二楚。看来,这个暴徒与河对岸的捻匪是同党无疑了。总兵官成宝听令!我命你优选出十名善战兵士,各骑战马,俯冲而出,先把河中间这名挡路之贼给我消灭,然后我即带大军扫荡前进,不得有误!”

    刚才王三托盘嘴飞石击打营官战马的一幕,成宝也完全看在眼里,这种场面,谁见了谁都胆怯。可是,他又不敢违抗僧格林沁的军令,只好强派十名骑兵,按僧格林沁的命令去做。十名骑兵胆战心惊,各怀心思,硬着头皮飞马冲出军阵,各自都舞动着手中的马刀,一边呐喊为自己壮胆,一边直扑王三托盘嘴而去。

    再看河中间的王三托盘嘴,面对飞驰而来的铁甲骑兵,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害怕,更没有退却。只见他不慌不忙,屏气运力,左右脚同时开弓,就见鹅卵石不停的被他踢起,漫天飞舞,就像一支支飞弹,准确无误的飞向了飞奔而来的骑兵们。随着十几声惨烈的嚎叫之声响过之后,就见十来名骑兵均脑浆迸裂,坠马而亡!

    王三托盘嘴向对面的僧格林沁招了招手,大声呼喊道:“僧王爷,俺王三托盘嘴累了,俺要歇息去了,等俺攒足了力气,再来陪你玩吧!”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朝河对岸走去。在王三托盘嘴与河对岸的萍踪侠客营的战士们汇聚一处的时候,只见有说有笑,悠哉游哉,一路西行而去。

    僧格林沁生就的是火爆脾气,当他亲眼目睹这种场面时,不由得又火往上涌,竟然一改他往日的绅士风格,开始用不堪入耳的字眼大骂起来。骂了一阵,见没人理睬自己,他又开始在军兵们的身上找起茬来。

    僧格林沁举目向自己的军阵中扫了一眼,他的眼光不由自主的便落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只见此人未乘战马,因为他的坐骑刚被王三托盘嘴用脚踢起的飞石给打死了,他就是方才那位与王三托盘嘴在阵前对话的营官。此时的他,再没有了方才那股盛气凌人的气势,而是垂头丧气的徒步随行在众军兵的马队的后面。

    僧格林沁突然止住坐骑,伸出一个手指头点指了一下那位营官,说道:“你,叫什么名字?你到我的马前来,本王爷有话要对你说,有事要委派你去做!”

    那位营官一听僧格林沁点名要自己过去,估算到自己的厄运又要来了,可他不敢抗命,更不敢怠慢,一路小跑,便来到了僧格林沁马前。

    他笔立挺直的站好身子,全身犹如筛糠,哆哆嗦嗦的问僧格林沁:“禀报王爷,属官奉命来到,不知王爷又有何吩咐?”

    僧格林沁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这位营官半天,最后终于威严的说道:“你方才敢于挺身而出,面对强寇而毫无惧色,真是我僧格林沁的好部下也。现在,本王爷还有一项更重的使命需你去完成。你看,走在我们前面不远处捻匪们,总共只有十余名男女匪徒,我想让你单枪匹马去与他们周旋,以迷惑牵制他们,待他们思想麻痹、失去警惕的时候,我即指挥大队人马从后面突然杀奔过去,一举将这批捻贼消灭。你说,这个使命沉重不沉重?光荣不光荣?我经过深思熟虑,能担当此项重大使命的人,我看就非你莫属了!”

    那位营官并不傻,他一听僧格林沁这番话,就立即预感到这是个非常糟糕的馊主意,他心中暗想:“尽管你僧格林沁巧舌如簧,花言巧语,把事情说得天花乱坠,说到底,这明摆着就是让我去送死吗!”

    营官踌躇了半天,迟迟没有明确表示态度。他嗫嚅道:“这,王爷,你的这项使命太过重大,以属官的能力来看,恐怕难以胜任,要不您再另选他人?”

    僧格林沁不会想到,在大敌当前的时候,竟然有人敢于违抗他的军令,这还了得!如果此例一开,我僧格林沁还有什么威望可言?

    僧格林沁对那位营官怒目相视,以咄咄逼人的口吻问道:“你这是要准备违抗本王爷的军令了?”

    营官:“这……”

    僧格林沁进一步追问道:“你这是准备把本王爷的命令当作耳旁风了?”

    营官面对僧格林沁咄咄逼人的追问,早已被吓得六神无主,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了:“这……这……,”

    僧格林沁接连又说道:“对于本王爷的军令,你是准备违抗到底了?”

    营官的大脑中一片空白,早已失去了自控的能力,他不知所云的喃喃自语回答说:“是……是……”

    此刻,僧格林沁已经被该营官气的歇斯底里起来:“好你个大胆的狗奴才!本王爷的军令你也敢违抗,我若不对你实行军法处置,今后还如何再去警示他人?来人!将这个狗奴才给我拿下,皮鞭伺候!”

    使人感到震惊的是,当僧格林沁传出将营官拿下的命令后,军阵中竟然出现了一片可怕的沉默景象,并没有人站出来执行僧格林沁的命令。

    僧格林沁气急败坏地大骂道:“怎么,难道尔等都变成聋子了不成,没有听懂本王爷的命令吗?难道尔等非要逼迫本王爷亲自动手不成吗?”

    就在这时,忽听得一个稚嫩的声音说道:“王爷,您贵人贵体,这种事情那还轮得到您老人家亲自动手?一切都由奴才来代劳好了!”

    众军兵举目望去,说这话的人非是旁人,而是僧格林沁的亲身护卫兵竹马。

    竹马从跳下马来,就见他他手执马鞭,徐步走到僧格林沁近前,仰起头来问僧格林沁道:“王爷,请您老人家示下,该如何来教训这个大胆的狗奴才?”

    僧格林沁怒不可遏的回答说:“竹马,你给我打他一百五十皮鞭,方能解去我胸中之恨!你要用力的打,狠劲的打,要鞭鞭见红,打得他皮开肉绽!”

    竹马领命以后,慢步走到那位营官身边,扬起他稚嫩的小脸,以主子的口吻训诫道:“我说,王爷刚才说的话,想必你也都听见了,我就不必再重复了,你只管跪地受刑就是了!”

    已经被吓傻了的营管,好像并未听懂竹马的话,他呆若木鸡,只是痴呆呆的“啊,啊”了两声,便浑身哆嗦成一块。这一下也更加惹怒了小竹马,他还认为这是那个营官在用这种方式来与他对抗呢!

    小竹马不由得怒从心生,接下来,他可就对那位营官下了狠招!他先是转到那位营官身后,冷不防朝他的腿弯处猛踹了一脚,营官应声双膝跪地;此时,竹马又转身来到营官的前面,面带奸笑,对着那位营官,举起手中的马鞭,披头盖脑,狠命的抽打起来!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无论竹马如何抽打,那位营官从头至尾,连哼都没有哼一声!竹马打累了,手臂开始酸痛了,这才迫不得已停止了抽打。此时,再看那位营官,就见他满脸肿胀,血水不住的向外流淌,此时的他,早已是气息奄奄,不省人事了!

    竹马歇够了,体力也恢复了,浑身又来了力气,他重新走到那位营官身边,正要举鞭再打时,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制止住了。

    那人一边用力攥住竹马拿马鞭的手臂,一边说道:“竹马,你莫要再打了,让本官来检查一下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众人打眼望去,说话的人非是别人,正是总兵官成宝此人。只见成宝来到那位营官身边,蹲下身子,用手在他的鼻孔处触摸了半天,然后站起身来,稍带悲哀的口吻说道:“他已经咽气,死了,用不着再打了!”

    竹马洋洋自得的回答说:“胆小怕事,畏葸不前,把王爷的军令当做耳旁风,这样的人还是死了的好!”

    成宝有意贴近竹马身边,将自己的嘴巴对准竹马的耳朵,压低声说道:“我说竹马呀,本总兵见你稚气未退,好像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没想到你却如此心狠手辣,下手又如此狠毒,竟然将我的营管活生生的给打死了,难道你一点都不感到内疚吗?”

    竹马理直气壮的回答成宝:“我说成总兵,你这话说的可就外气了,你也是领兵打仗的人,怎么事到临头也婆婆妈妈起来了呢?我常听僧王爷讲起,凡是为军将者,绝不能因士兵的反对与不满,就轻易放弃或者改变自己的主张,所谓慈不掌兵,就是这个道理。像刚才那个营官,在对待王爷的军令上,犹豫不决,畏葸不前,公然对抗王爷的军令,对待这样的人,惟有大加惩戒,严厉惩处!不如此何以正军风、严军纪?所以,在我竹马看来,这位营官的死,完全是他罪有应得,不值得怜悯与同情!”

    成宝亦讥讽地说道:“这可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没想到你竹马小小的年纪,城府之深,效仿之象,也要令我这个身为总兵的人刮目相看了!我预祝你竹马,能在今后的从军生涯路途上,一路顺风,飞黄腾达,不但能捞个一官半职的,说不定还能升上王爷的高位呢,这有谁能说得准呢!”

    僧格林沁远远地望见竹马与总兵成宝在讲说着什么,但是由于相距稍远,听不清楚,因此便顺便招呼竹马:“竹马,军纪已经执行完毕,你不赶紧归队,还与成总兵在讲说些什么呢?”

    聪明的竹马知道,成宝身为总兵,在僧王爷身边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他是得罪不起的。因此,他便信口回答道:“禀告王爷,那营官经不起皮鞭的抽打,已经咽气身亡了,我与成总兵在商谈如何处理他的后事呢。”

    僧格林沁也深感意外,他答非所问的说道:“死了?他怎么如此经不起折腾,才挨了几皮鞭,怎么就死去了呢?竹马,本王爷只是叫你教训教训他,你下手也太狠了点,怎么就把他打死了呢?也罢,人死不能复生,你与成总兵讲,让他找几个士兵,在路边挖个土坑,把这位营官掩埋了吧。大军还要继续去追赶面前的捻匪,不能在此耽搁太久,你们就遵命去办吧!”

    于是,成宝配合竹马,从军营中调来十余名士兵,大家一起动手,很快便挖出一个土坑,然后将那位僵硬挺直的营官的尸体,抬进土坑,草草用黄土掩埋了事。从此,这位营官也就从世界上消失了。使作者深感歉疚的是,从这位营官奉僧格林沁的命令,满怀信心的出阵去战王三托盘嘴,到他战败回阵,再到他被竹马的马鞭抽打致死,咱们始终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死后更没有留下墓志铭,他的死,也就变成千古之谜了。

    不过,自打这名营官被打致死之后,在僧格林沁的铁甲骑兵军中,就暗自流传着一首歌谣,不胫而走,流传至今。这首歌谣是如此唱的:

    僧格林沁一生威严残暴,训诫士兵惟用皮鞭马刀;

    轻则抽得你皮开肉绽,重则打得你筋折骨断!

    哪管你拼命嚎叫哭喊,谁怜你声嘶力竭叫唤?

    僧王爷是铁铸的心肠,心中装的唯有大清江山!

    上面只是题外之话,接下来咱们还要书归正传。僧格林沁整肃完了军纪之后,又麾军西进,去继续追赶他心目中的反叛——所谓的“捻匪”去了。

    僧格林沁驱赶着他的众马军正行进间,忽然从前面传来一阵紧似一阵的刀枪兵器的碰撞声,一声高过一声的呼叫喊杀声。

    僧格林沁止住战马,询问游击将军何建鳌道:“前面到底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赶紧派探马去打探清楚!”

    何建鳌鉴于前不久那个被鞭打致死的营官的前车之鉴,丝毫不敢怠慢,他立即传出命令,派出两名骑兵,前去探听虚实。

    时隔不久,两名探马便飞速返了回来,向僧格林沁禀报说:“回禀王爷,前面不远处,正有两伙土匪互相打斗,可能是在闹火并吧?”

    僧格林沁追问道:“你们看清楚了没有,这是两伙什么样的土匪?”

    探兵回答说:“禀王爷,我们全看清楚了。他们一伙打的是黑旗,旗帜上书写有‘宋景诗’三个大红字,人数较多,大约有五十余人;另一伙人打的是黄旗,旗帜上书写有‘黄桂三’三个大红字,他们的人数比较少,估计不超过十几人。”

    没想到僧格林沁听完探马的禀报过后,喜得他像失去母亲的孩子重又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中似的,高兴地从马镫上站起身来,击打双掌说道:“这实在是天助我也!十余年以来,我几次兵临山东,对宋景诗此贼进行围剿,可是都因此贼狡猾异常,几次都被他逃脱了。没想到今天会在这里遇到了他,宋景诗,我看你还要往哪里逃!”

    僧格林沁说到此处,立即发出军令:“游击将军何建鳌听令!本王爷命你,立即派二百名马军,火速赶往出事地点,务求将两股贼匪全部剿灭!”

    何建鳌不敢怠慢,他马上选点出二百名马兵,并亲自带队,风驰电掣般奔向了出事地点。

    僧格林沁也不敢再耽搁,他随即策马跟进,也一同来到了出事地点。呈现在僧格林沁面前的,是十名身着捻军服装的“匪徒”,众人早已将手中兵器丢弃在了地上,并齐刷刷的跪成一排,一股劲的叩首求饶:“僧王爷,你不要误会,我们可是诚心来向王爷您投降的!”

    僧格林沁冷冷的说道:“尔等跟随张洛行、龚德等匪首造反,杀官劫署,烧杀掳掠,奸淫妇女,抢粮抢物,不是过得蛮潇洒快活的吗,何来投降一说?如果本王爷猜得不错,恐怕你们是奉了贼首张洛行与龚德的命令,来蒙骗本王爷,来搞假投降的吧?”

    跪在地上的“匪徒”们,一听僧格林沁如此怀疑他们,对他们并无丝毫信任之感,于是个个叩头不止,不停的哀求道:“僧王爷可真是冤枉死我们了!上有皇天,下有黄土,我们皆诚心来降,日月可鉴!”

    僧格林沁连连摇头,还不停地摆手:“我与你们捻匪打交道多年了,你们想用这种诈降的手段来欺瞒本王,我一眼就能看出,你们是真心还是假意!何建鳌将军听令!你立即将这些来诈降的匪徒们,捆而缚之,诛而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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