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念真也并没有故意挑衅的意思，只是规规矩矩行了一礼，然后站在原地，撇开自己的目光，等着裴世谦的下文。
“认得？”裴世谦对着旁边一个小厮手里的大木盘抬了抬下巴，显然是在问候曲念真。
曲念真瞧了一眼那个大木盘，里面是一件布衣。
上一次见这件布衣，上面还只有星星点点的鲜血，这次见到，上面的血已经干涸发黑，并且染满了大半件衣服——这是白文礼的衣服。
“见过。”曲念真点点头。
“他死了。”裴世谦淡淡道。
曲念真用手指甲都能想出来，这定是裴世谦干的好事。
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难道是因为京城里流传出白文礼轻薄自己的流言？这流言已经传到了七皇子耳朵里？他又如此看重自己的清白？
曲念真微微一笑：“多谢了。”
裴世谦仿佛就此揭过了这段故事，转而道：“八弟频频告捷，此刻已经在班师回朝的路上了。”
曲念真淡淡叹了口气：“七皇子若是不相信我，又何苦叫我来商议此事？”顿了顿，又道：“八皇子要上位，仅仅靠着告捷，是断断不够的，眼下属于皇后的外戚势力如此之大，二皇子坐上太子的位置可是容易多了。”
“而二皇子在这个位置上，是断断不会长久的。”曲念真看向裴世谦的脸，一字一句道。
裴世谦懒洋洋地一抬下巴，示意曲念真继续说下去。
“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曲念真道。
裴世谦笑了笑：“你说得很对。”说完，他并不急着继续跟曲念真讨论如何上位的事，而是朝着茶铺的里间望了一眼。
里面马上就有两个青衣小帽的小厮端了茶具出来。
“喝杯茶再走。”七皇子看着曲念真，笑了笑。
曲念真端起了茶杯。
那双眼睛美的惊心动魄，淡定如曲念真也心跳了好一阵。
“你为我的事劳心，我为你做些事也是应该的，以后若是再有这等事，还像以前一样来送信就是。”裴世谦假装摆弄着手中的扇子，淡淡道。
用茶杯挡着脸的曲念真已经看出了裴世谦的那点小动作，心里暗自觉得好笑。再如何，这也不过就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如果自己两世的年龄加起来，估计连他的母亲也能当了。
曲念真放下茶杯，微微笑道：“七皇子不必担心，路还很长。”
裴世谦点了点头，点了点桌上的茶杯，又道：“元雍要走了。”
“和亲？”曲念真口中蹦出两个字来，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
前世的元雍公主就是在裴世谦死后去的西南和亲，现下不是裴世让平叛告捷，为何还要让她去呢？
“西北部乌里国与大政剑拔弩张，若是元雍出嫁，或许能有几年好日子。”裴世谦也端起了面前的茶杯。
曲念真低下头去。
虽然她知道，元雍公主和亲的原因只是因为皇上只有两个女儿，而懿德公主已经出嫁，只能让元雍公主来担此大任，可是想到这件事与上一世微妙的巧合，就有些不寒而栗。
如果最终自己还是失败了呢？
“我瞧着你总有心事。”裴世谦目光柔和地看着曲念真。
曲念真抬起头，苦笑了一下。
这些话她怎么可能对裴世谦说出口？
“其实也不必事事都求一个尽善尽美，人活着若是只为了按部就班地布局、算计，未免也有些太无趣了。”裴世谦这话听起来像讽刺，但见他的脸色却是极真诚的。
曲念真忽然有种落泪的冲动。
可是知道了那么多因果，知道了那么多人的结局，她怎么可能看着重要的人一步步走向灭亡，怎么可能甘心重活一次也是被人虐杀在后宫？
曲念真点了点头：“七皇子说得是，只是有些事，若不如此，曲四到底意难平。”说完，嫣然一笑，放下茶杯走出了茶铺。
曲念真这次去的时间太久，让春燕担心了半晌，见她一身风尘回来，这才将一颗心吞了下去：“四小姐，以后能不能不这样了？太危险了。”
曲念真轻轻拉了拉春燕的手，道：“放心，以后不会了。”
另一边，下了夜的云儿被叫到了曲必真房中。
“那个春燕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曲必真一手抚摸着手中的玉握，撩起半边眼皮睨了立在当地的云儿一眼。
“回大小姐，那春燕就是王姨娘从前的房中人，带着几分傻气，遇事总想给四小姐出头，旁的也没什么，看着并不像个能出谋划策的。”云儿恭敬回答道。
“嗯。”曲必真撩起的眼皮又垂了下去：“可这几次，她也未免太忠勇了些，你可有发现？从前她伺候着王姨娘，也不见她这么有胆识。”
云儿心里一跳：难道是自己错看了春燕？人常说，会叫的狗不咬人，虽看着霞儿这样的人是个机灵会来事的，可要是她真的想做点什么坏事，也未必就不会被人发现，倒是春燕这样的人……
“母亲也这样想。”曲必真仿佛是参透了云儿的想法，缓缓开口道：“不管如何，这个人是不能留在府中了，得想个法子发落出去才是，这几日，你就仔细看着，若是有个什么两短三长的，马上过来跟我说。”
被自己刚才的想法惊出了一身冷汗的云儿马上喏喏地应了，赶紧退出了门去。
无论如何，一定要盯着春燕与四小姐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了。
另一旁的霞儿也得了青梅的话，让她好生盯着春燕这个丫头，若是有什么发落的机会，一定要尽早告诉太太。
“想来春燕怕也是个不甘心的，跟她一道的秋燕好歹在老爷眼皮底下红了一阵，其他伺候王姨娘的如今都有了好差事，嫁了差不多的人，只有她还伺候着这么个不中用的，心里怕是也有些怨气，想让别人看到她呢！”霞儿对月儿嚼舌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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