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并没开口，玲珑的眼中瞬间涌出铺天盖地的忧伤。她不顾脖颈上架着的那柄短刀，只凄惨一笑，随后道：“你可还记得，我妹妹若水的事情？”
君无双眉头轻蹙，沉吟片刻才道：“你曾经跟我说，若水是破谷杀掉的。”
“没错，那么你可知道，破谷曾经的身份是什么？”
“他……曾经也是陌青岚手下的暗卫之一。”
听至此，玲珑的眼神忽然有些古怪，她看着君无双笑道：“是啊，一个曾经是陌青岚手下暗卫的人忽然杀了我的妹妹，转而投向殷楚慕麾下，这样的事情你听着就不觉得奇怪吗？”
君无双眼皮陡然一跳，却并没有顺着玲珑的话，而是极其冷漠地看着她：“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那么聪明，能通过那点事就查到我卧底的存在，又怎么会猜不透这里面的关窍？”玲珑说着，嘲讽一笑，“是陌青岚啊，是他专门布了个局给我，让我肖玲珑只能老实呆在他的身边为他卖命，只因他知道我必须只有借助他的能力才能杀得了破谷！”
君无双的心缓缓沉了下去，她看着玲珑因仇恨而变得有些扭曲的脸，心中微微一叹，眼中神色意味不明，连她自己都说不好是同情更多还是怨恨更多。
见她这个样子，玲珑笑意更甚：“陌青岚为了让破谷成功潜入殷楚慕手下做事，不得不做出一副让他背叛我们的假象。而这里面最容易与他建立仇恨的人，就只有曾与他互为恋人的我了。”
“爱之深，责之切，这句话你听过吗？当日我听闻若水死讯的时候还在外面出任务，当我快马加鞭赶回风淮的时候，等待我的就只有一罐冰冷的骨灰！陌青岚他啊，为了防止我看出端倪，竟然一把火将若水烧成了灰烬！”玲珑一边说着一边笑着，眼泪不断地从眼眶滑落，“我的若水那年才不过七岁，那么小的年纪，竟然就成为了他们布局中的一颗死棋！”
“可那时，陌青岚竟然告诉我是破谷夜晚准备对所有人下迷药动杀手的时候无意之间被若水撞破了，他才一不做二不休来了个杀人灭口。但因动静太大惊动了其他人，是以除了我的若水外，并无其他伤亡！可是那些人呢，那些被若水救下的人呢？他们可曾在陌青岚将要火化若水的时候阻拦一下？”
玲珑的笑声在这个夜晚听起来格外诡异，君无双看着她，眸中很清晰地倒映出她此刻癫狂的表情。
“这么些年来我便信了他的说辞，一心一意想要找到破谷寻仇！那种被心爱之人背叛的感觉，想必你现在就很清楚吧？”她冷哼一声，笑着对君无双道，“只可惜老天有眼，竟然让我知道了他们的布局和诡计，也知道了当年不过是陌青岚在背后操控了一切！他欺骗了我，杀害了若水，派走了破谷！我们三个人好端端的后半辈子就让他这么毁了！”
“所以，你就决定要报复他，将自己所承受的痛苦加倍奉还给他？”君无双终于开口，接着玲珑的话继续道，“若我猜得没错，你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便是在穆齐的皇陵中吧。那日你与破谷被困一处，想必他终是不堪重负才将一切告诉了你，对吗？”
玲珑眼中透出几丝意味不明的情绪，她看着君无双，自嘲地笑了笑：“你果真很聪明，想必从哪个时候就已经看出我的不对了吧。可你却不闻不问，只尊重我自己的隐私，在这件事情上是我对不起你，我……”
“你的确很对不起我。”君无双打断她的话，“跟你有仇的是陌青岚，是他离间你与破谷，是他设计杀害若水，也是他欺骗隐瞒你多年！可这些，与我有什么关系？”
她一双血色眸子紧紧盯着玲珑，一字一句道：“肖玲珑，我只想知道，这一切的一切，跟我，跟我的无痕，又有什么关系？”
看着君无双那冷凝渐聚的眸子，其中怀揣的悲痛让玲珑一时之间词穷。然而想到心中悲痛，她鼓足勇气大笑一声喝道：“当然与你有关系，要怪就只能怪你是陌青岚心爱的女人！我既然动不了他分毫，这仇恨便由你来承担！”
“他离间我与破谷，我便要挑拨你们二人；他设计杀害若水，我便要顺势伤害无痕；他派破谷去卧底，我便要逆其意而行！我要他亲眼看着自己设计的一切都在他心爱女人的身上发生，我要让他痛苦让他痛彻心扉，我要让他后悔曾经对我们做过的一切！”
“啪！”
随着玲珑话音结束的，是君无双十足力道的一巴掌。
这是君无双第一次打她，也是最后一次打她。
玲珑眼中的癫狂神色顿时被这一巴掌挥散，她抬头目光闪烁看着君无双，却见对方血红眸中带着那一股淡淡的忧伤，几乎能将她整颗心都烧穿。
“真是叫你失望了，你想要看到的，一件事情都看不到我了。”君无双苍白无力的语气诉说着一个事实，但这事实却能让玲珑瞬间清醒过来，“我于陌青岚而言，也是一颗死棋，所以你报复的一切，仅仅只是对我的报复，而非是他。”
“肖玲珑，你对不起我。你现如今所做的一切，只是将自己变得跟陌青岚一样！”
君无双的话像是一把很钝的锤子，堪堪砸在玲珑的心头。当时并未反应，可过那么一会儿就觉得五脏六腑都跟着颤抖。
这所有的事情都在她的计划中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从当日在皇陵知道真相后的隐忍，到后来一路返回风淮时的细心呵护。是在二皇子府中彼此说笑谈天的快乐时光，也是在彼此受挫内心伤害时互相怀抱的暖意拥抱。
她肖玲珑，一心一意只为了给死去的妹妹报仇，到头来却让自己手上沾了最亲之人的鲜血……
说到底，她不过是跟陌青岚一样的人啊……
她算计了一切，唯独漏算了自己的真心。
想到这儿，她忽然就笑了。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滑下，落在君无双冰凉的手背上，像是无言的忏悔。可仅仅是这样，又怎么能足够？
她们都已经是陌青岚的弃子，全都没了价值。她报复的一切只是伤了君无双也伤了自己，而那个罪魁祸首，却依旧冷眼看着她们的纷争。
“无双，我对不起你，这世上我唯一对不起的，除了若水，就只有你了。”侧目正视君无双，玲珑自嘲地笑了笑，“只可惜我也没脸再跟你说什么了，我肖玲珑能赔你的……就只有这条贱命了！”
话音落下，玲珑单手握住君无双架着短刀的手臂，随后用力牵引着，向自己脖颈处划去。
刀刃没入皮肤的钝感通过短刀传到手臂，再到君无双的心里。
她一句话都没有说，只静静与玲珑对视，看着她满是歉意的眸子渐渐变成灰冷，那个曾经在她身边互相搀扶互相关切的女子，终是这样，来表达对她的愧疚。
白皙的袍子上渐渐落下数朵血色的鲜花，那般明媚，却是君无双眸中血泪形成，诉说着内心漫无边际的苦涩与悲痛。
一天的时间，陌青岚抛弃了她，君无痕离开了她，而玲珑背叛了她。
若这就是她的命数，那也太过悲惨了点。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不知该以怎样的心情来承担这些压在身上的重负。
慢慢收回握着刀的手，君无双双手无力地垂着，“当啷”一声，短刀落地，却像是激起了悲鸣一般，与她此刻的心情渐渐融为一体。
大门被人从外面打开，华宸和沈笑二人面带悲戚看着她此番凄惨样子，谁都没有开口。
就这样跌跌撞撞地摸到了床边，君无双坐了下去，忽而伸手捂住胸口。
她忽然觉得那里很痛苦，仿佛有一只尖爪正在她心中挠啊挠，将本就千疮百孔的地方抓得血肉模糊。
可她，却是连大声嘶喊都做不到……
华宸见她这样，先是让沈笑先回房去，随后慢慢走到君无双身上，轻叹一声道：“我原以为你并不会这么早就发现。”
君无双双眼无神看着地面，轻轻一笑：“以前就有人告诉我说做人不能太聪明，不然难为的只能是自己。而现在看来，不过是自作孽罢了。”
华宸眼中闪过一丝同情，他再度叹了口气，才又道：“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俗话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可我不是圣人，这仇，我是一定要报的。我的，无痕的，玲珑的，若水的……他陌青岚欠了这么多笔账，我怎会让他好过！”
傲气风发的灵动女子成了此番模样，华宸心中不可谓不感触。只是他却不能置这样的君无双于不顾。良久，他上前一步，将手掌放在君无双头顶，一字一句道：“你要报仇，我便帮你报仇便是了。”
君无双身子忽然一震，她抬头，目光闪烁，疑惑不已。
“别这么看着我，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见她这个样子，华宸反而一笑，“我不过也是个俗人，想给这伊和大陆添点乱子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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