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芥公主-第十九章聪明反被聪明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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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千陵大步走进衙署,一眼就明白了大致的情况。满脸奸笑的当铺掌柜和神情鄙夷的县令,都把素染当成了随意践踏的蝼蚁。

    那两名衙役虽说只是按吩咐行事,却也是胆小怕事的帮凶。在大梁的衙署,即便是县令也不能凌驾于律法之上,就算他们阻止不了,也有权利去刑部申诉,至少能挽救无辜受罚的平民。

    看他们习以为常的神色,这里不知发生了多少冤情,而那个吃官饷的县令却满不在乎。半个时辰之前,卫容进宫向他禀报了素染的事,虽然他觉得一枚玉佩不至于使人丧命,仍是派了身边的人速去查探。

    前往衙署的路上,他就收到了查探的结果,原来这个七品县令是花钱买来的官职。之前在乡野就是个毫无建树的平庸之辈,来到京城两年,至今没有办过一桩正式的案件,刑部却收到过几封匿名的举报信。信中控诉他收受贿赂强取豪夺,甚至动用私刑,打死了几名家仆。

    这种劣迹斑斑的贪官居然是京城的县令,而且他的恶行还被无声无息地隐瞒了两年!他从谁那儿买的官职?送达刑部的举报信又是被谁拦下来的?像他这么无法无天,依仗的又是谁的势力?

    这一系列疑问细思恐极,韩千陵担心素染会遭遇不测,连忙催促身边的侍卫赶去搭救。但他没想到,尽管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来,素染仍是受到了伤害。

    在江陵村的时候,素染冒死引开大豫人救了他的命,那时他就下定决心,今后绝不让他想守护的人受到一丝伤害。

    然而,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素染被大梁的县令欺辱到这种程度,这叫他情何以堪!韩千陵心里翻江倒海,他的视线掠过素染青肿的脸颊,胸口又开始抽痛起来。他实在无颜面对她,他以为赦免素染全家,接他们来京城生活,就能弥补他们之前受过的冤屈。

    不料,素染却遭遇了无妄之灾,如果他没有及时赶到,说不定会丢了性命!这笔帐他一定要替素染讨回来!

    韩千陵没有正视素染,因为他每看一眼就忍不住心疼,根本没有办法保持冷静。他从素染身边经过,冷眼看向端坐在公堂上的县令,挑眉道:“你就是朱大常!”

    仅一眼就让县令懵住了,这个衣着华贵的年轻男子究竟是何来头?竟敢对他直呼其名!派人打他手下的衙役?看那四名黑衣侍卫身手了得,而且还有个随从恭敬地带路,看架势肯定不是普通人啊!

    难道,刑部没有事先通知,就派人来衙署视察了?看那人眉清目朗气宇轩昂,一看就是个了不得的人物,该不会是刑部的四品侍郎吧?

    在县令的想象里,他能接触到的最尊贵的人物就是四品官。这辈子想要结识更大的官,应该是没可能了。不过,这位贵人亲自前来所为何事呢?难道是他一直办不了大案子,上头对他不满了吗?难怪那些侍卫见到他先道歉,唯恐稍后会引发冲突吧!

    “这位大人,不知如何称呼?”县令屁颠屁颠地跑了过来,朝韩千陵点头哈腰道,“您亲自来视察,属下有失远迎实在抱歉啊!”

    县令心里暗自得意,真是好运来了挡也挡不住,只要他能哄得这位贵人开心,就能如愿升官发财了。可是,这衙署里乱糟糟的,若是那个蓬头垢面的姑娘污了贵人的眼,留下坏印象就不好了。

    想到这儿,他慌忙朝其他衙役挥挥手,示意他们带走那个姑娘,待会儿有空再打她。

    “住手!”小豆子看到他们走向素染,匆忙出声制止道,“谁敢碰她一下?仔细你们的皮!”

    小豆子在主子面前乖巧温顺,教训起下人却是凌厉得很。这副派头可不常见,县令努力转动着脑筋,恍然大悟,原来那四名黑衣侍卫不是对他说“抱歉”,而是对那个嘴硬的姑娘说的?

    天哪,寒酸丫头到底是什么来头?居然还有这么强大的靠山?等、等一下,莫非这位贵人就是专程为她而来?

    县令心如擂鼓,飞快地瞥了眼不知所措的当铺掌柜,都怪那个没出息的小气鬼,为了五百铢钱闹到现在。都怪他狗眼看人低,惹到了不该惹的人物。

    “这都是他的主意。”县令当即倒戈相向,他可不打算为了那种人自找麻烦,“属下原本就觉得事有蹊跷,正要细细追问这位姑娘。幸好你们也来了,那就一起问个水落石出吧!那个,属下还不知如何称呼您呢?”

    韩千陵懒得理他,稍一侧脸,侍卫们连忙搬了椅子过来,搀扶着素染坐上去。素染不安地看向韩千陵,想要告诉他事情的经过,又怕此时多言引来争议,犹豫着没有开口。

    小豆子看着主子坐在公堂之上,心知主子救了素染仍是怒气未消,恐怕是要好好惩治这个贪官了。

    他猫着腰,小跑着来到主子身边,居高临下地睥睨众人,铿锵有力地说道:“放肆!尔等还不跪下向六皇子行礼!”

    六、六皇子?这位贵人居然是皇子?县令和当铺掌柜皆是目瞪口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那姑娘的靠山居然是大梁皇子!方才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虽说没挨板子,但姑娘家皮娇肉嫩,推搡几下脸就淤青发紫,若是怪罪到他们头上,又该如何是好?

    县令心里发慌,颤巍巍地跪了下来,脑子还在犯晕:“您、您当真是六皇子吗?”

    “岂有此理!”小豆子无法容忍有人质疑主子的身份,随即亮出怀里的皇族令牌,“死到临头还敢对六皇子不敬,你是想被诛杀全族吗?”

    看到那块金光闪闪的令牌,县令吓得“哎呦”一声,整个人伏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微臣绝无不敬之意,还望明察……”

    话音未落,当铺掌柜和一众衙役纷纷下跪,素染看那漠视性命的县令,此时在韩千陵面前抖如筛糠,心里不禁百感交集。

    这就是权势的力量吗?也许人本身都是平等的,但与生俱来的财富地位,却决定了人的三六九等。一无所有的贫民,生死不由自己掌控,受了屈辱也无处鸣冤。而天之骄子人中龙凤,一句话就能改变整个世界。她和韩千陵的差距如同云泥之别,说不上羡慕还是嫉妒,压根就没有可比性。

    最令人欷歔的是县令和当铺掌柜,他们并不是天生富贵,有幸得到了金钱和权利,却忘记了自己的出身。站在对立的位置,残酷地欺压凌辱平民百姓,面对真正的权贵却恢复了奴性,心甘情愿地俯首听命。

    人性就是如此吗?素染困惑地摇了摇头,即便大多数人是这样的,仍有人坚守着善良与纯真。譬如她和羽儿,不管将来如何变化,她相信她们的内心依然会纯净如初。

    韩千陵看了眼神色黯然的素染,心想她定是受到了很多惊吓,面对县令又加重了语气:“明察?百姓受了冤屈,你何时明察过?你说她是偷玉佩的贼,那我问你,她是何时、何地、如何偷的?你还说玉佩是三皇兄的物品,可曾找人鉴别过?”

    一连串质问让那县令哑口无言,为官多年,他在意的只有自己贪了多少钱,去哪儿能结识有权有势的贵人,帮助他不断升官,再贪更多的钱。至于老百姓冤不冤屈,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每天过得开开心心的,不相干的人是死是活有那么重要吗?

    他从不觉得这样的想法有错,能够结交权贵是他的本事,他很努力地谋求官职,别人送给他好处也是应得的回报。这就是他的为官之道,人各有志,他也不指望名垂青史流芳百世,只是希望自己过得好一些,有什么不对吗?

    县令不懂何为是非,但他审时度势的本领还是有的,眼下六皇子正在气头上,唯有顺着六皇子的心意说话,才能保全自己。那姑娘的仇算是记下了,多说无益,但玉佩的事,还有几分辩解的余地。

    “殿下,那枚玉佩在掌柜的手里,微臣还没来得及找人鉴别。只怪微臣心软容易轻信他人,才会铸下大错,还请殿下给微臣一个改过的机会,还那姑娘清白。”县令自以为将脏水泼到当铺掌柜的身上,就能从这桩麻烦事中解脱出来。

    不等韩千陵示意,他义正言辞地指向当铺掌柜:“快把玉佩交出来,你这个心肠歹毒的奸商,竟敢在本官面前信口胡说!”

    当铺掌柜愁眉苦脸地瘫坐在地上,他始终不敢看公堂上的六皇子,那冷厉的眼神像是能杀人似的。他怎么可能想得到,一个为了五百铢钱讨价还价的平民姑娘,能请得动六皇子这尊大佛!他要是早知道这层关系,铁定不能挖个坑给自己跳啊!

    他只是想耍点儿小聪明,尽快将那枚玉佩据为己有,让那姑娘没有机会赎回去,如今却连自己也赔进去了。

    衙署里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这个闷亏是吃定了。他双手哆嗦着伸进怀里,取出那枚碧绿如水的玉佩,小心翼翼地递给县令:“就、就是这个……”

    随后,他又迅速地低下头。虽说这次是他自找麻烦,但还没有赔个精光,只要县令把六皇子哄好了,他就有机会卷土重来。可惜的是,再也没机会教训那个牙尖嘴利的臭丫头了。

    县令捧着玉佩,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膝行至韩千陵面前:“殿下,您瞧一眼,这究竟是不是您皇兄的物品?”

    韩千陵接过玉佩,用拇指和食指稍微摩挲了下,微微皱起眉头。玉佩雕工精湛,配饰都是皇族专用的,就连那刻字也是如出一辙。也许就是一种直觉,他总觉得哪儿不对劲,却又说不出来为什么。

    “这不是我当掉的那枚玉佩!”素染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她忍不住提醒道,“殿下,民女确定这是仿冒品!”

    韩千陵看了眼言之凿凿的素染,眉头一松。没错,他也感觉这枚玉佩有问题,因为从质感来辨别,稍显廉价了些。不过,素染仅是看了几眼,就能辨别出来吗?

    “又是你多嘴!”当铺掌柜眼看就要蒙混过关,素染又跑出来掺和,一时收不住脾气,当场叫嚷了出来。

    他心虚地缩了缩脑袋,唯恐被韩千陵看出端倪,那枚玉佩是他找工匠连夜仿造出来的。用的是上好的玉石,还特意托人买了皇族专用的配件。

    原本他担心素染反悔赎回玉佩,就想做个仿冒品准备偷梁换柱,但做好以后又不舍得了。虽是仿冒品,但这成色和雕工卖个千儿八百铢钱不成问题,他干吗便宜了那个臭丫头!

    贪念永无止境,这两枚玉佩他都想霸占,又急于转手赚一大笔钱,便想了个如此缺德的法子。原以为她是贫苦人家的女儿容易摆布,到头来却把自己算计进去了。

    素染不屑跟当铺掌柜争执,她不知道为何会多出一块仿冒的玉佩,但她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天浮生给她的玉佩莹润通透,那种充满生命力的绿色,根本就不是仿品能比得上的。当然,这细微的颜色差别,普通人很难分辨得出来,但她一眼就能识别真伪。

    “殿下,可否把玉佩给我看一下?”素染站起来走向韩千陵,从他手里拿起那枚玉佩,心里更是无比确信。但看那当铺掌柜还在抵赖,她咬了咬牙,扬起手将那玉佩砸了下去。

    伴随着县令和当铺掌柜的尖叫声,玉佩摔在地上一分为二。裂开的断面明显夹杂着丝丝白絮,显然不是最上乘的玉料。

    韩千陵有点儿纳闷,素染怎能看到玉佩中间的杂质,难道她对玉石有特别的研究吗?但在此刻,他也顾不得多想,真相已经解开,他不想再看到县令和当铺掌柜。

    “朱大常,大梁律法规定,在缺乏证据的情况下理应疑罪从无。”县令点头如捣蒜,正要附和几句,却听韩千陵话锋一转,“你无视律法冤枉无辜,不配做这京城的县令!”

    听到这儿,县令再也沉不住气了:“微臣只是一时糊涂,请殿下再给我一次机会,求您了……”

    韩千陵肃然起身,指着他的头顶斥道:“你欺民欺国欺君,还敢说自己一时糊涂?你如何买到的官职,总共收了多少贿赂,待会儿去刑部记得交代清楚!”

    “不、不要啊……殿下饶命……”县令绝望地大喊大叫,原来六皇子早就查出了他的底细,虽说他在京城有贵人照应着,但要是供出来只有死路一条。不过进了刑部,估计也得脱一层皮,怎么看都是大难临头啊!

    县令急得方寸大乱,张开双臂就要抱住韩千陵的腿求饶,侍卫们见状一脚将他踢开,踢得他嘴歪眼斜直流鼻血。

    韩千陵绕过仰躺在地上四肢抽搐的县令,怒视着满头冷汗的当铺掌柜:“投机取巧,罔顾道德,转卖皇家物品并不违法,私下仿冒却是重罪,统统给本王带下去严刑拷问。”

    当铺掌柜顿觉喉咙里窜起丝丝血腥味,手捂着胸口倒了下去,他处心积虑坑蒙拐骗就为了多赚些钱,没想到到头来就死在了钱上面。

    县令和当铺掌柜被带走后,衙署又恢复了宁静。韩千陵调整好情绪,转过身看向神情怔忪的素染,轻声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韩千陵温柔的语气与之前判若两人,素染愣了下,他的自称何时从“本王”变成了“我”?虽然心里有些慌乱,仍是顺从地来到他身边。

    小豆子偷偷瞥了眼韩千陵,抿着嘴笑起来,他陪在主子身边多年,从没见过主子盛怒的模样,吓得他肩膀都在发抖。幸好他们来得不算太晚,若是素染姑娘受了重伤,那县令和当铺掌柜,还能活着离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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