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望楚一言不发，也不敢抬头看李庄姝，转身就飞奔回到裴瑛身边，将她扶了起来，关心地问道：“瑛儿，你没事吧？”
李庄姝也跟着折了回去，不紧不慢地走到两人面前，向周望楚投去询问的眼神。
周望楚喉头哽咽，艰难开口道：“她是我的妻子，裴瑛。”
李庄姝笑道：“你终于肯承认了。”
周望楚惊讶不已。
李庄姝指着裴瑛说道：“你真该好好看看她这双手，她这身衣服。”
周望楚举起裴瑛的手，只见上面伤痕累累，还有冻疮溃烂未愈的伤口，她身上的粗麻衣服已经褪了颜色，还打了好几个补丁。
李庄姝继续说道：“裴瑛她每天要洗多少衣服，替多少人梳头，这双手才会变成这样？她要给你省下多少钱，才会每天都穿着这一身破烂衣服？冬天她的手浸在冰冷的水里洗衣服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她伺候不好人被肆意打骂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她给人端酒送菜受尽屈辱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她跪在我面前说她被抛弃不要紧，只求你不要自毁前程的时候你又在干什么？你的眼里看得见我，看得见波斯舞娘，却唯独看不见你的结发妻子。”
听完这番训斥，周望楚咚的一声跪在了裴瑛面前，痛哭流涕道：“瑛儿我错了，我不是人。”
周望楚又拿起裴瑛的手往自己脸上扇，“你打我，你打死我吧……”
李庄姝见状，默默离开。酒楼老板娘金昔娘站在角落里，看着李庄姝离去的背影，会心一笑，喃喃自语：“原来，顾了了求我帮忙，竟是因为她。”
这边裴瑛已经泣不成声，抽出手来，一把搂住周望楚，夫妻二人抱头痛哭。剩余的围观客人感慨不已，纷纷叹气离开。
郑继仁、王俊元、方闲庭、温玉在一旁也看得泫然欲泣。
方闲庭吸了吸鼻子，道：“大哥，我好想哭啊。”
王俊元嘴唇颤抖着说：“我也是。”
温玉泪光闪烁道：“大哥，我们以后还是少逛青楼吧。”
方闲庭问道：“二哥，你怎么不说话？”
三人扭头一看，只见郑继仁已经泪流满面。
郑继仁惭愧难当，为之前在李宅出言不逊懊恼不已，登门道歉却再次被拒。来到王俊元住处，郑继仁一脸生无可恋地趴在桌子上。
王俊元心下了然：“怎么，又被赶出来了？”
郑继仁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王俊元宽慰道：“你听大哥一句，这事急不得，你得等待时机。”
郑继仁抬起头来：“时机？什么是时机？”
王俊元道：“时机就是天命。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你能做的都做了，再多无益。”
郑继仁重新埋下脑袋，唉声叹气。
第二天，李庄姝刚走出门，就见一个黄衣女子背朝自己，站在门外。
李庄姝疑惑道：“请问你是……”
女子转过身来，微笑道：“好久不见，姐姐。”
到了茶馆，李庄姝沉默着，神情莫测，坐在她对面的就是今日的不速之客——卢玉颜。
对峙许久，卢玉颜率先开口：“五年不见，姐姐过得可好？”
李庄姝冷声道：“你别一口一个姐姐，你姓卢，我姓李。”
“是吗？你若真想和卢家撇清关系，为什么不改名字？”卢玉颜轻蔑道，“这些年你费尽心机地让李庄姝这三个字名满长安，不就是为了让别人知道，世代清白的卢家出了个妓女吗？”
“怎么，嫌我有辱门楣？”李庄姝不屑道，“那你们应该努力跟我撇清关系才是，你还来找我做什么？”
卢玉颜语塞，端起杯子喝了口茶，调整好情绪，进入正题：“我不想跟你吵，我这次来，是因为表哥的判决出来了，罢官，流放岭南。”
李庄姝勾唇一笑。
卢玉颜继续道：“原本他犯的事不至于获如此重的惩罚，但是太子把他这些年犯的大大小小的罪行都翻了出来，数罪并举，才有了这个判决。”
“他有胆子作奸犯科，就必须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你又不是不知道，有唐以来多少人死在流放途中。”
“刘氏不是家大势大吗，怎么，连这点事都打点不好吗？”
“你明知道这些年刘家式微，况且表哥得罪的不是别人，是当今太子。”卢玉颜顿了顿，继续道，“而太子之所以针对他，是因为你。”
“所以你要我替刘文定向太子求情？”
“是。”卢玉颜干脆地承认了。
“你不觉得你说这话太可笑了吗？我为什么要替一个处心积虑害我的人求情？”
卢玉颜收敛起锋芒，眼波流转，可怜兮兮道：“我以为你会念及我们之间的姐妹情。”
“姐妹情？”李庄姝冷笑，“我就是念着跟你的姐妹情才会听你说这些废话。”
李庄姝起身欲走。
“你为什么就这么恨他呢？”卢玉颜在身后问道。
李庄姝头也不回地答道：“我为什么恨他，你比谁都清楚，不是吗？”
卢玉颜一怔。
李庄姝抬步离开。
李庄姝走后许久，卢玉颜仍旧呆坐着，耳边回荡着方才李庄姝说的最后一句话。卢玉颜以为，有些事情，只要她自己不去回忆，就没有人会再提起，可事实是，李庄姝并不是一个健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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