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遍了琳琅宫的大小宫邸，添香也没有找到姜漓。
站在花厅旁的小路上，添香又急又怕，就在她一筹莫展时，猛地看到一股清水，正从石阶那边流下来。
大大小小的石阶砌成的小路背面，是一个个水缸组成的莲花小景。
添香两手拎着裙摆，踏过泉涌似得清流，姜漓双手怀抱大石块，杵在几个破碎的水缸前。
她眼角挂着泪痕，手里的石块用力朝着水缸砸去，几下功夫，又一个完整的水缸被砸出一个大洞。
清澈的水从洞口奔涌而出，几根鲜嫩的莲藕，像锦鲤一般，打了个滚，随着水流跃出来。
添香记得，这几十缸藕，是慕容大将军派人送进来的。
当初，窦大统领送到琳琅宫两缸藕荷，姜漓乐不可支，喜气洋洋地拉着慕容宸赏荷观藕。
慕容宸话不多说，第二日就派人送到琳琅宫几十缸藕荷，每一缸都比窦小宝的大。
不但数量多好些倍，慕容宸送来的缸是江南第一陶瓷德安镇出品的，里面种的藕荷也是稀罕的品种。
其荷叶四季常青，藕也是每个季节都结，源源不断，而且清脆味甘甜，炒着吃，生者吃，都美味极了。
添香从回忆中转过神，她看见，一根又一根白嫩的藕跌落在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添香惋惜地摇摇头。
姜漓似乎是还不解恨，她走过去，对着惨兮兮的莲藕，狠狠踩了几脚。
“公主殿下，你这是何苦呢？”添香不顾地上水汪汪的细流，走到她身边，挽住她的胳膊，柔声劝道。
姜漓哇得一声哭出来：“添香，本公主该怎么办？”
添香明白，她还在纠结妖美人和娆美人刚才说的话。她对慕容宸信任至深，她在害怕她看错了人。
添香硬生生地把姜漓从水中拖出来，她按着她的肩膀，簇拥着她在石阶对面的一个松木秋千上坐下。
“公主殿下，奴婢已经叫红袖去请慕容大将军来了，我相信，他来后，会把一切说清楚。”添香轻声道。
姜漓沉默许久，才用低沉的口气回她：“但愿如此。”
晚风拂过，微微的寒，掺杂着隐约的暖。抬眼望，青空暮霭，白云悠悠，枯枝上已然发出了细小的嫩芽。
添香惊喜地指着那旁的杨柳，对姜漓喜报：“公主殿下，你看，杨柳枝发芽了呢。”
姜漓诧异地抬眸，看到在半空中轻轻摇摆的枝条，改了之前的枯败色，焕然点绿，细芽辈出。
“本公主没记错的话，除夕之前就立春了。”姜漓口气很是惆怅。
添香拍拍手掌，她眉目喜悦：“那多好，元宵节时连春卷一块吃了，可不是喜上加喜嘛。”
“本公主听说，没有春的年份，会多灾多难。”姜漓嗓音低沉，发出叹息般的话语。
倘若某一年，在过除夕之前就立春了，那么人们就会成为，这一年没有春。坊间传言，没有春的年份，会有灾难，甚至会有人遭天谴。
添香一愣，奇怪，公主殿下以前从来不信那么坊间传闻的。
“公主，你不要胡思乱想，等过会儿，慕容大将军来了，把话问清楚，不就什么都好了。”添香相信，慕容大将军是不会做出谋害皇上性命的事来的。
姜漓心里微微淡定了一些，她点头用疑问的语气回应道：“也许是本公主想多了？”
“肯定是公主殿下想多了，慕容大将军平日里对你多好啊。奴婢记得，公主十二岁那年元宵节，慕容大将军特意从千里之外的营地回来，给你带来了好多新鲜的塞外水果。
奴婢记得，公主殿下十三岁生辰，慕容大将军为了逗你开心，亲自上阵，唱了一出黄梅戏呢。”
姜漓眉眼微挑，她不记得，慕容宸会唱戏，她出声问添香：“他唱的什么？”
“天仙配。”
“本公主是问，他唱的什么角色？”
添香挠挠头，略微一想，立刻答道：“记起来了，慕容大将军唱了个丑角，当时怕被人笑话，他把戏台子架在琳琅宫正殿，只许公主一个人进呢。”
“那你怎么记得他唱的是什么，本公主都不记得了。”
添香说得眉飞色舞：“公主殿下，你真的忘了？奴婢记得清清楚楚，那是因为公主殿下和太子殿下闹了别扭，心情不好，所以慕容大将军变着花样逗你开心。”
姜漓感怀，她倒真想到，慕容宸会因为想逗她开心，撇下高冷的架子，给她唱戏听，还唱了个丑角。
她的心情稍微好了些，嘴角不由得张开，轻轻吟唱起来：“树上的鸟儿成双对，绿水青山带笑颜……”
清丽婉转的音色，带着一抹淡淡的惆怅，从她舌尖迸出，散漫在和煦的清风了。
添香赞许地鼓掌：“奴婢想不到，公主殿下也会唱戏？”
“不会，就是随便哼哼两句。添香，你说，万一慕容宸真的想夺父皇的权位，本公主该怎么办？”姜漓心里的不安，依旧在蔓延。
添香静下心，继续劝她：“公主殿下，奴婢虽然年纪不大，但六岁入宫，看尽了人情冷暖，奴婢看得出，慕容大将军对公主你是真的好。”
“若是装的，不也看不出么。”姜漓越发不自信起来。
添香叹口气：“公主殿下，恕奴婢说句不好听的，就算慕容大将军是装的，那他也是用了全部的心思装出来的。更何况，他对公主的心，明眼人都能看出，那绝对是装不出来的。”
姜漓垂着头，好半天才低语一句：“但愿如此。”
红袖的身影，从石阶那边慢慢靠近她们，添香极为兴奋地招招手，大喊：“红袖，快过来，我和公主殿下在这里呢。”
红袖瞄了添香一眼，她一步一步慢悠悠走过去，仿佛双腿有千金重。她是一个人走来的，添香急切地问：“红袖，慕容大将军来了吗？他怎么不和你一起过来呢。”
姜漓看到红袖皱着的脸，和吞吐不敢开口的神色，心里顿时凉了一大半。
红袖踌躇地双手缩在衣襟下，手指头胡乱地揉搓着衣裳里子，添香催促她：“问你话呢，慕容大将军怎么没一起过来？”
“别问了，本公主明白，他是没有脸见我。”姜漓声音寒到了极致，她感受到彻骨的痛楚，不由得泪流满面。
姜漓恨不起来，心里伤成了碎片。
他说要保护她一辈子，他说，漓儿，有朝我羽翼丰满，必带你翱翔天际。原来，他许下的一切，都要本公主付出亲情为代价。
之前的信誓旦旦，果真是，本公主之前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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