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漆漆的脑袋朝后退缩半寸，他压着嗓子，开口道：“小的知错了，琳琅公主威武强悍，不老王爷大驾。”
顾卓然横眉立目，身子朝那边一探，下巴压在了那个黑漆漆的脑袋正中：“威武强悍？呵呵，有意思，本王还是第一次听有人用这种词形容一个女人。”
“王爷，小的知错了。”
那张黑漆漆的脑袋仰起来，露出一张黑漆漆的脸，他是顾卓然的贴身太监，叫小黑子。
小黑子人黑心眼却是纯红的，他对顾卓然忠心耿耿，说一不二，从不忤逆。当然，他想武逆也不敢呢。
所以，顾卓然的阴阳怪气，让他如临大敌，不知所措的时候，小黑子就认准一件事，那就是赶快认错。
顾卓然用食指捏捏小黑子的耳垂，懒洋洋地问：“你何错之有？”
小黑子当即跪在狭窄的马车里，双手扶在一金镶玉半镂空嫁妆盒子里，他熟络道：“一错是形容公主殿下威武强悍。”
“那她该怎么形容？”
顾卓然即刻把话接过去。
“那个，温柔美丽，大度好看，文静高贵……”小黑子绞尽脑汁，把能想到的好词全都搬了出来。
顾卓然冷眼打断他：“行了，你成语倒真是进步了。只是后面的美丽，好看，高贵形容她还算勉强，温柔，大度，文静，这跟她都是相反的词！”
小黑子被顾卓然的冷声吓得一哆嗦，他翘着脑袋，支支吾吾道：“小的，知错了。”
“行了行了，别吵吵嚷嚷烦本王了。有茶水吗？倒杯碧螺小翠香。”顾卓然突然觉得口渴，随口吩咐道。
碧螺小翠香是北疆贵族才能喝到的一种稀罕茶，碧螺春浸泡在翠香花中，炮制三年以上，才能得到正宗的碧螺小翠香。
这种茶，因着姜国没有翠香花，所以平日里顾卓然喝的，都是小黑子费尽千金托游走于北疆和姜国之间的商人从北疆带回来的。
在姜国都甚为难得，行路途中，哪里找去。
小黑子从嫁妆盒子里扒拉出一些茉莉花茶，泡好了，颤颤巍巍端给顾卓然：“王爷，这里没有碧螺小翠香，喝茉莉花茶可以不？”
顾卓然神色一怔，本王什么时候，混到这种程度了，连口想喝的茶都喝不到。
他正欲发威时，小黑子道：“听说，琳琅公主最喜欢和茉莉花茶了。这可是小的从她的嫁妆里偷出来的。”
听到是姜漓爱喝的茶，顾卓然立马一把抢过，端起茶碗，扬起额头，咕咚咕咚喝了个尽，他喝完后，举着空茶碗：“再来一杯。”
小黑子一边给他倒茶，一边在心里嘀咕，怀柔王爷是越来越难伺候了，所谓得不到急得慌，王爷自己急，小的们跟着心慌啊。
……
深夜的大昭国，被迷蒙的月色照耀着，红砖青瓦皆散发出厚重迷人的光泽。
昭寿宫里，纱幔低垂，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气氛，四周石壁全用锦缎遮住，就连室顶也用绣花毛毡隔起，既温暖又温馨。
屋内陈设之物极尽奢华，精雕细琢的镶玉牙床，锦被绣衾，帘钩上还挂着小小的香囊，散着淡淡的幽香。
郑太后半躺在床上，两个细皮嫩肉的年轻男子一左一右跪在她身旁，一个在给她垂肩捏背，另一个正给她揉脚。
她合着双眼，嗅着浓郁的沉水香，发出一声满足又舒畅的长叹。
感觉到脚心痒痒的，郑太后睁开眼，苍老的手指捏住那个年轻男子的下巴，粗粝的指肚划得他顿生生地疼。
男子不敢露出一点不悦，谄媚地笑着：“太后，今儿奴才给您捏得还舒服吧？”
郑太后瞧着他白嫩嫩的脸，水灵灵的眼睛和娇柔的嘴唇，赞叹道：“哀家觉得很好，树子的手艺越发得进步了。”
另一个男子听见了，按揉在她肩膀上的手停住了，他媚声问：“太后娘娘，那奴才呢？”
他叫木子，和树子一样，都是昭寿宫的假太监，他们相貌姿色胜于寻常女子，是大昭皇帝送进来，孝敬郑太后的。
“你呀，惯会讨巧。小木子，来，手伸进来，哀家这里痒痒。”郑太后斜睨了他一眼，指着心窝处，脉脉含情地道。
看着那两张年轻又驯服的脸，郑太后满意地眯上了眼睛，听到一阵簇簇簌簌的声音后，突然有一阵风，从她面前粗利地刮过。
郑太后脸色拉长了一些，她撒娇一般嗔怪道：“小木子，不是叫你关紧窗户嘛！”娇羞的语言从一副衰老的容颜里说出来，甚是怪异。
没有回答，她只感觉到，下巴以下划过一股凉飕飕的小风，似有冰寒的硬物抵住她的脖颈。
“又整什么新鲜招数啊，小木子，你和小树子是越发地能耐了。”郑太后半嗔半喜着低声抱怨。
听不到回答，脖颈处的冰寒更逼近了，她睁开眼，看到一把长剑，架在她脖子前。
树子和木子昏倒在床上，一左一右，躺在她两侧。
床前，持剑的人身着玄色素面杭绸鹤氅，头发用一只羊脂玉簪子利索地别在脑后，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绝然刺骨的威势，目光冰冷桀骜。
“你，你是谁？”郑太后头一次如此的手足无措。
每当召树子和木子来昭寿宫时，郑太后都会屏退所有侍女、侍卫、太监，此刻，诺大的昭寿宫，只闻见两个人的喘息声。
“我没死，你很失望吧？”
郑太后看着那人清冷的眉眼，听着他透着一股想食肉寝皮的深仇大恨的声音，她猜出他的身份来。
因为，他俊冷的眉锋，高高的鼻梁，薄薄的嘴唇，都和大昭国先帝一模一样。
“慕容宸，你没死？”郑太后发出一声低吟，她不可思议地低下头，竟不敢去看那张和先帝神似的面孔。
慕容宸，你居然还能活着！
郑太后在心底，发出呐喊一般的质问。她不敢相信，费尽心机，把慕容宸关进大夏国遗留下来的金刚石密室，他居然还能活着出来。
而且，他还能闯进戒备森严的昭寿宫，毫发无损地站在哀家面前，他还是人吗？
那个大夏国遗留下来的金刚石密室，存在了数百年，没有人能从那里面出来，那里面堆积了累累白骨，都是进去出不来的探秘者。
可是，慕容宸居然能毛发无损地出来，他还是人吗？郑太后惊悚，无奈，她再一次在心中嘶声呐喊。
慕容宸手里的剑，再一次朝她脖颈处逼近一些，皮肤撕裂的声音，陡然滑进他们两个人的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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