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公,我们回家-第二百三十五章 问世间情为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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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了,背影决绝。

    他慌忙转身,伸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了。他愣愣地盯着自己的双手,掌心尽沾了鲜血,红得妖冶。

    白莲衣此生,自知业障太深,潜心修佛问道,未曾造过杀业。可谁会想到有这么一天,他手里会染上自己亲生骨肉的血,是他亲手扼杀了那尚未出世的孩子,是他……

    那白衣突然浑身发冷,手不住地颤抖着,眼前亦是阵阵地发黑,房间也如扭曲了一般,怎么也站不稳。他试图扶住桌角,却只带倒了案上的食盒,堪堪摔倒在无尽黑暗里。

    可他还是伸手撑着地,费力地想站起来,只是那破败的身子已然不受他控制,顿时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涌而出,和手掌中干涸的血迹混在一起,慢慢地凝结。

    钻心的痛,彻骨的寒,离别的苦,丧子的悲……多种纷杂交织,忽生了怆然寂寞来,悲恸之至已难言说,所谓地狱也不过如此尔尔。

    可他的意识还是那般清晰,清晰地感受着这凌迟般的痛,他甚是能听见刀割的声音,寸寸削去他心头血肉,片片地零落……风化成沙。

    不!

    他还不能倒下,他还不能就此沉睡,他还不能死啊!

    他必须站起来,等确保他的傻姑娘安然无恙,然后远离了这里,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安然地了却残生,不留下一丝的痕迹。

    因为他不想看到眼泪,也不想要有人为他悲伤。他白莲衣又是何德何能?能承受那些沉重的情义,此生所欠的债已然太多,怎么忍心临了时候再添上一笔?

    其实白莲衣已经死了,早在十年前的时候,死在了街口的邢台前。可是,秋月白是永远不会死的,他只是离开了……离开了这纷杂的俗世,在某个深山老林的野寺里,坐穿了蒲团,敲碎了木鱼儿,口中念着阿弥。

    他要让所有人都认为,秋月白是个绝情绝爱的负心汉,逼着新婚的妻子堕胎,撇下万贯的家财,毅然决然地出家为僧,从此长伴了古佛青灯,满口佛陀的假慈悲。

    这是他安排的结局,所有人都有了好的归宿,独独忘记了他自己。不过也罢了,他很快就要归了地府,尘世里的悲欢也无关紧要了。

    所谓爱与执念,悟到了深处,都是一种幻灭。

    空空如也,空空如也……

    一室的寂静如死,满地的月饼零碎,那白衣斑斑血迹狼狈,他怔怔地望着那些月饼,目光里只剩了寂灭,空洞洞地仿佛什么也没有。

    若鱼进来时,只见房间一片狼藉,那白衣铺陈,墨发垂衣,身侧是破碎的月饼。而自家先生,那神仙一般的人物,正默然地往嘴里塞着从地上拾起的月饼,一口一口如同机械般地重复,了无生气让人无由地恐慌。

    “先生!”若鱼的声音几乎哽咽,一个箭步上前,拍掉了粘满灰尘的月饼,将那白衣轻柔地抱在怀里。

    秋月白眼神轻颤,转了目光,直直地望着来人,声音嘶哑道:“快……快去……追。”

    追她回来!

    歌儿方才喝下药,小产在即,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可他已经没有多少气力,只能微微抬起那惨白的手,紧紧地揪着若鱼的衣襟,费力地说着。

    “先生又是何苦?”若鱼噎住满心满眼的酸楚,眉头敛皱得很紧了,无奈地叹气,将那白衣送回床榻,细细地掖好被角。

    秋月白不肯歇息,挣扎着起身,可钝厉的疼痛从心脏处蔓延开来,丝丝缕缕直至了四肢百骸,连说话都是勉强:“她……服了药,身子会……会很虚弱,得……得调养一段……时日。”

    看着那曾经风华绝代的白衣,那惊世艳艳的第一公子,如今却成了这副的模样。

    身形瘦削如饿殍,脸色惨白若鬼,说话虚弱无力……油尽灯枯,若鱼突然想到了这个词来,他侧过头去,终于不忍再看自家先生。

    这次真的是回天乏术了么?到底何处才能觅得生机?如何才能够逢凶化吉?

    若鱼想着,却如何也想不到答案。难道真是所谓的命该如此?他从来都不信的,在无数个刀口舔血的日子,他只信自己,只要残存一气,终究会有希望的,

    可是,当若鱼再次看向榻上的白衣,竟有着从未有过的绝望,犹如深陷混沌之中,无处可逃无处可去的茫然,而那唯一的光亮却在风中摇曳,渐渐地熄灭……

    若鱼如今能做的,怕也只有顺着自家先生,做那白衣想做的事,了那白衣未了的心愿,陪着那白衣最后的一段路,以偿这一世的恩情。

    他咽了咽口水,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开口道:“她同谷主一起离开的,不必担心。”

    若鱼没有撒谎,方才见安歌泪痕满面地出来,他也放心不下地跟了过去,才出了静园。恰巧碰见来寻紫苏的清羽,也不知他二人说了些什么,安歌就随清羽往幽冥谷的方向去了。

    那白衣兴许也猜到是去往幽冥谷,尽管那里也不乏照料,甚至也有几位隐世的神医,可若非是亲眼看着她安然无恙,叫他如何能放心?

    “我去看看。”那白衣还做挣扎,却只微动了动手指,使不上半分的力气。

    若鱼轻轻地按住他,无奈地叹息:“先生去了又能做什么?”

    那白衣怔然,直直地望着红昏帐顶。眼底闪过一丝无能为力的挫败,却只是淡淡地说着:“我只看一眼,她若没事了……就好。”

    “先生,您还走得动吗?”若鱼的声音无限悲凉,就如这窗外的秋,那般的萧瑟与凄冷。

    顿悟,这才是当头棒喝,醍醐灌顶。

    是啊,如此虚弱不堪的他,连走都走不动了,就算去了又能如何?他们的孩子不在了,他们也回不去了。如此狼狈的他,也不该再出现了,躲得远远的吧,从此在她的世界消失匿迹。

    到那时,她或许也会有另外一个家,另外一个良人,另外一个孩子……可这,都与他无关了。

    他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却连抬手掩唇的力气都没有了,喉头腥甜,有血从那苍白的薄唇溢出,顺着他下颚纤薄的曲线蜿蜒,刺目艳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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