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碍，师兄陪我上去便好。”桑泷月回首看着那熟悉的景致，一瞬间牵醒了许多记忆。
当年就是玄离陪着她下的山，而今他送她上山，也算是画上了一个句点。
这三年，玄隐从未出过静林寺，桑泷月未曾来过静林寺。
本以为自己与这片土地再无缘，可是像是命运牵扯着般的，她不得不再踏进了寺院的大门。
以前她是一心向佛的佛门中人，现在她却觉得这寺庙配不上佛字，更是侮辱了佛。
玄隐只是把这静林寺当做自己的藏身之处，甚至收留孤儿，不过是为了培养壮大自己的羽翼，待他日重振玄族。
那个她视作师长，视作父亲的男人，到头来只是把自己当做棋子，从未放弃过。
她知道，她必须来见他，否则心中的这块结，永远都解不开。
从西紫赶来这静林寺，只用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上好的宝马，日夜兼程。
因为离朝贡愈近，她的计划需要快速实施，余下的时间越来越短了。
是玄离领着桑泷月进的寺庙，当初离开前的小沙弥一个个都长大了，年幼的沙弥来了不少，他们恭迎着桑泷月，站在通向玄隐斋房的路两边，一个个神色敬畏。
或是熟悉的师兄师弟，或是陌生的面孔。
一眼扫过，桑泷月只觉失望。
本以为这里还有着最后一丝她所怀念的东西，原来那东西从不曾存在的。
守在玄隐斋房门口的正是觉悟和普善，看到桑泷月质问的眸光，二人皆是垂下了头。
若说自责，还是觉悟更甚的，他亲语烟，从前与绝尘师兄的感情自是最好的。
但是主持对他们有着养育之恩，那日的命令，他们不得不遵从。
只是一眼，桑泷月就移开了目光，她知道，追根究底是玄隐的错，怨不得这二人。
只是她伤心，最为信任的师兄弟竟是用假死留给了她背叛和欺骗。
推门进了斋房，玄隐一身主持袈裟，正坐在蒲团上打坐，闭着眼，一脸祥和道，“绝尘，你果然还是来了。”
桑泷月勾着嘲讽含笑看着他道，“主持，你认错人了，我可不是什么绝尘，而是桑泷月，桑家人最后的血脉。”
玄隐察觉得到其中的讽刺意味，睁开眸望向那明眉皓齿的女子，“这当真是你的想法？”
虽然她比起三年前褪去了青雉，但在他看来她骨子里还是那个绝尘，从未改变过。
桑泷月神色忽然变得淡淡的，“我只有一个问题，当初赵晔杀了烟姨而引我出山替嫁的计谋，你可是事先知情？”
来这里的途中，她的头脑异常的清醒，闪过无数幕玄离说过的话，还有他的言行，如今她只有这最后一个问题。
论面相，玄隐确实像是个僧人，但是他骨子里到底只是个凡尘未断的凡人。
不过他倒是直接的，为的只是复兴他玄族的势力。
他相信只要他将玄族的血脉继承下去，终有一日，后代中会有人纯血统的隐士出现，彻底复兴玄族。
“老衲不知。”这是玄隐的回答。
若是他事先知情，绝不会让赵晔得逞，让桑泷月走上最难走的那一条路。
当初他收留绝尘时，便是知道了她的身份，选定了自己日后的主子。
桑泷月直视着他，确实没从中窥视出一丝谎言的味道。
她缓缓吐息，开口道，“你安排觉悟二人假死，只是为了带走文璟珩，将文璟珩丢弃在西紫，你可是在等这一日？”
他确实是安排了一手好棋，一手看似是为了自己好，而欺骗自己的好棋，可这得利的人只会是他自己。
他无非就是想逼她统一这天下，有何不可？
她并非在这件事上怪他，只是讨厌被操纵的感觉。
“你心中自有答案，何必问老衲？”玄隐再次闭上了眼睛，徐徐道，“老衲利用你是愧对于你，但老衲从未伤过你所在乎的人。”
桑泷月眸子闪了闪，不知是愤怒还是动容，“你以为我登上了皇位，便会助你玄族兴盛吗？我可以像我的先祖那样，等统一了这天下便灭了你玄族！”
“不，你不会的。”玄隐笃定的口吻，“你来这里便是想化开过去的误会，你是我一手带大的，我最为了解你的秉性，这整个寺院的僧人都是你的师兄弟，你不会痛下狠手的。”
桑泷月冷笑道，“我为何要杀他们，他们只是听命于你，更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我要杀杀的也是你这个幕后主使！”
说着，她收起手指，以极快的速度掐上了玄隐的脖子。
玄隐并没有任何反抗，只是伸着脖子，任桑泷月宰割的样子。
觉悟和普善见状，纷纷从门口冲进屋道，“主持！”
玄离抬手拦住了他们，晦涩的眸子凝视着桑泷月，“师弟，这三年我作为玄族的后人，忠心于你，你便不可以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我……师傅吗？”
父亲二字即将脱口而出，他却忍了忍，咽下去，换了称呼。
玄隐从未尽过父亲的责任，只在他身上加了无数重的枷锁，可他到底是他的生父。
桑泷月不觉贝齿咬上了唇，“你现在是要用我们最后一点的情谊来压我吗？”
她原谅了玄离，却没有原谅玄隐，而玄离的这句话，无疑是将她最后对他的那点身为师兄的崇敬亲手摧毁。
玄离是明白的，做了这个选择，他就是彻底放弃了。
对这个师妹十七年的感情，未曾向她吐露，就要扼杀在萌芽中。
但是这是他不得不做的选择。
“没错。”他轻轻道。
“也好，你们都抓准了我的弱点，谁让我这三年归根究底一点都没有改变呢？”桑泷月扬起唇，松开手，脸上写满了自嘲。
“就如你们所愿好了。”她转身离开，身影渐行渐远。
玄离伸出手，却发现连她的衣角都抓不着。
众人看在眼中，没有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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