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长,狐媚狐有理-第二十四章再会旧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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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姝月上一次踏上石梯已经是几千年以前了,其实到底多少年,她早就记不清了,哪怕是究竟是两千年还是一千年,她都说不出来,只知道人间轮转,沧海变成桑田。

    当她的脚踩上石梯,脚一踏上去,每一步立刻就生出袅袅的烟雾,姝月的脚被汉白玉冻的没有知觉,她从来不知道这汉白玉有这么的冰冷,在她的印象中,这石阶永远是温暖的,像是踩在羽毛上。如今这些细碎的,关于这座行宫的片段,依稀非常,如若梦境。

    她现在是被这些石头冻出了眼泪花了,龇牙咧嘴的手脚并用往上爬,爬着爬着一抬头才发现,原来自己走了连九牛一毛都不到。

    这时她听到身后有什么声音,心里暗叫不好,回头一看,正是母崎踵,它们越来越近,不多不少正好八只。姝月猜度自己是被崎踵发现了,她深吸一口气,完全不管自己这副身子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没命的往前跑,一梯一阶都像是要跨越千山万水。

    崎踵的速度快的惊人,很快就到了姝月的头顶,姝月见状匍匐在地滚到扶手旁,崎踵扑了个空,再扑过来的时候,姝月跑离了原处。

    这时她看见沧戒出现在石梯之下,姝月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那个站在不远处的人,他已经满身是血,姝月分不清这血是崎踵的血还是沧戒的血,她只看到沧戒模糊的轮廓,和一身血衣。

    她看到沧戒的身形摇晃站起来想去接应沧戒,沧戒突然将一个符纸掷了过来,在姝月头顶化作一团火,灼伤了想要袭击姝月的一只崎踵,而后沧戒再也支撑不下去,脚一软,半跪在了原处。

    崎踵纷纷向沧戒飞去。

    “沧戒!”姝月冲那个轰然倒在地上的人大喊,她站起身来,向石梯下冲过去,她很快意识到自己跑过去无济于事,只定定的立在了那儿。

    她看着那个在石梯下躺倒着的不省人事的沧戒,突然觉得心里狠狠的一抽。她已经如此的容易为世间的某事某人触动了吗。从前就算是妖帝,也是无可奈何的看着她说她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一个喝了梧桐苦泪的人,断情绝爱的人。

    崎踵嚎叫着冲沧戒飞去,扬起的风简直要把姝月整个人吹起来,她突然站直了身子,大喊一声:“放肆!”

    崎踵当然不会因为她这一喊而停止,对于崎踵来说,她只是和沧戒一样是个闯入者。

    那原本已经被姝月判断为命不久矣的沧戒又扶着地面撑起了上身,他盘坐起来,身上的伤口不断的涌出鲜血,他手指沾血在周围画了一个个晦涩的符咒,血符立刻像活了过来,发出暗红色的光芒,在沧戒周围燃起了熊熊的大火。

    大火不但阻止着崎踵的靠近,也在以燎原的姿态消耗着沧戒最后的气力,同时火的温度并没有因为沧戒是召唤者而不灼烧沧戒,沧戒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

    在姝月的认知里,沧戒仅仅是一个无门无派的云游道士,但这确然是一个修为极高,品行端正的好道士,姝月此刻在沧戒眼里应该是一个素不相识的道友昆玉,却愿意拔刀相助,怎么说,姝月也不能让他死在这。

    她大喊:“你可一定要撑住!我很快救你!”

    姝月不知道沧戒有没有听到,她深吸一口气,看看高耸入云的阶梯,提起衣摆,狂奔而上。她脑袋一片空白,腿也不受自己控制,就机械的重复奔跑而上的动作,一刻也没有停歇。

    她进入了大殿。

    大殿一如从前,无数个飞鸟铜灯悬在半空,鸟首上托着用鲛人炼制的油灯,几千年不灭,在红色的帷幔上映出橙色的微光,帷幔从上方垂到地面,被风吹得缓缓的浮动。

    白玉铺的地面上倒映出姝月附身的昆玉的影子,她的呼吸极快,在宽阔的大殿里有着回音。

    一切陌生又熟悉,好像是做过的一个梦,而她只是人间一只奔忙的狐狸,做了一个在这座行宫里的梦,不太真实,时间将她与这些回忆隔的很远,原本再也不会与它们相遇。

    姝月没有停留,直接跑进了侧殿,那是寝殿,枕头下应该置放着个东西。

    沧戒已经不得不收回阵法了,他没有了力气,也觉得自己快要被烤干了,虽然不太想死在这里,却也无可奈何。他不可谓没有遗憾,那个他要找的人,就在他身边停留了几月,他便将她遗失在了地府。

    刚刚还凶猛如虎的火,在一刹那化成一缕烟,消失不见,沧戒虽不能听懂崎踵的叫声,但他还是能听出崎踵那显而易见的兴奋,像是得到如瓮中之鳖的食物,它们冲过来的速度很快,沧戒闭上了眼,封住自己的五识。

    这是一种很多道士听都没有听过的法术,它不为人知的原因或许是它实际上没有什么攻击力,它不能降妖魔,也不能除奸恶,它唯一的用处,就是在死的时候,没有恐惧。

    但沧戒没有迎来死亡,他潜意识里还有衡量时间的能力,他觉察到已经过了崎踵将他致死可能会用的时间。

    撤去法术的封印,首先是耳朵传来了外界的信息,是悠扬的笛声。

    沧戒睁开了眼。

    崎踵全部没有哪怕是一点的叫声,连挥动翅膀都小心翼翼,整个世界安静的仿佛就只有笛声,他抬眼看见台阶上走下一个人,带着绵长的笛音,一点点的向他而来。

    姝月的发簪早就因为与崎踵周旋而掉落的不知去向了,头发四散开来,和着衣摆一起被风吹起,她调整着气息吹着这支她快要忘记的歌谣,这原本是她某天的某个清晨心情大好不经意哼出的一支从来没有人哼唱过,她随意编造的旋律,被妖帝附在这只玉笛上,只要由这支笛子吹响这支乐曲,整个海月行宫的每一物都会为她差遣。

    原本只是阶梯上雕刻的龙,眼睛部位突然变黑,有了光泽,龙身游动起来,龙首缓缓的来到姝月面前,匍匐在她脚下。

    这其实并不是真正的龙,只是妖帝用妖术赋予汉白玉的一抹小小的灵识,它没有自己的意识,仅仅听从差遣而已。

    “去接那个道士吧。”姝月很累了,她转身往海月行宫里而去,想立刻躺在那个软软的大床上。

    白龙无声的游动过来,将沧戒以合适的力量圈起来,向行宫中送去。

    天空中突然下起了雪,一点点的白色雪花落在整个大地上,行宫显得愈发的缥缈。

    姝月停在那儿,抬头看这座行宫,突然叹了口气。

    雪很快堆满了石梯,飘扬四散的将石梯尽处的行宫银装素裹。

    “这里怎么没有四季?”

    “要是有,冬天你鼻涕不怕流到嘴里?”

    姝月的耳边好像又响起妖帝的调侃,这座由妖帝建造的行宫原本从来不会下雪,如今大雪纷飞,是妖帝的力量要消失了罢。

    这座为她修建的宫殿,在几千年后终于等到了主人的归来,可是却是最后的相遇了。

    行宫内还算温暖,姝月把沧戒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抬到床上,她默默的看着沧戒身上的伤,不知道从何下手。

    只能先从脱衣服做起吧,姝月拿了一把刀,将沧戒身上的衣服割了个干净,沧戒中途睁眼看了她一眼,又闭了眼。姝月心里好笑,许是沧戒也把她当做了男人,对她这种行为毫不在意。

    她折身噔噔噔上了楼,想去找从前用过的药,也不知道这么久了还能不能用,左右是妖帝送的,该是好东西,既然是好东西,怎么能因为时间太久就不能用呢?要是不能用,那就怪妖帝好了。

    海月行宫这个地方,是她姝月的寝宫,也是妖帝的行宫,里面藏着的东西,十分的对得起镇守行宫的九只远古妖兽。这里是行宫的第二层,里面整齐的排列着如房顶一般高的大柜子,姝月已经记不清药放在哪一个柜子里了,她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走的气喘吁吁。千年不灭的鲛人烛发着温暖的光芒,仿佛从来没有人离开过。

    沧戒只觉得有人在他的身上擦着凉凉的东西,这东西好像浸到骨头去了,整个人都好像躺在一块千年不化的冰上,又如置身凌寒峭壁,冷的一发不可收拾。这还不是最严重的,很快他呼吸变得极其的困难,如同被压在巨大的石头下,又似是喉咙被一双大手紧紧的捏住。自己的心脏收缩和膨胀变得极其的剧烈,每一个弧度都似乎要冲破胸膛,他能够清楚的听到心脏发出的声音,并且从来没有如此的剧烈过。

    他强迫自己睁开眼睛,却发现视线一点点的黑了下去,舌头发麻,想要说话也说不出口,最后只看见一个人在他床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看他。

    姝月见沧戒的嘴巴因为缺血而变得乌紫,脸色苍白,有些手足无措,以前她用这个药就有些许心跳变快,呼吸不畅的状貌,但她单知如此,却不知多用了还能害死人。想沧戒一个风华正茂,前途无量的小道士,竟然要被她姝月拿个救命的神药给害死?

    姝月转身翻她刚刚从楼上拿下来的其他药,一口气给沧戒服了下去。她委实不是个懂药的人,只是她在行宫住过的那段日子,身体不太好,左右这些药都是救命的,反正这个沧戒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就是喘不过气吗?得!

    姝月爬到床上半跪在沧戒旁边,看着沧戒胸口剧烈的起伏,显得很是难受的模样,脖子上的血脉此时特别的明显。姝月用手掰开沧戒的嘴,这边仰头吸了一口饱满的空气,低头向沧戒嘴里大口的吹气。

    沧戒意识转清醒的时候,看见旁边坐着个人,满脸写着精疲力竭四个字。

    “我还以为,你就这么,被我给害死了呢!”姝月看沧戒睁开眼,长舒一口气。

    沧戒觉得自己的肢体还有些不能被自己控制,全身都没什么力气,也懒得和姝月说话,只淡淡看了她一眼。

    “不过我也弥补了,你不知道我给你渡气有多么累!我脑袋都要炸了。”

    姝月觉得自己的这句话真是堪比良药,只见沧戒一下子坐起来,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的瞪着她,眼神里似乎还有一些怒意。姝月被看的头皮发麻,吞了口唾沫:“我们都是坦荡荡的男子,你要是介意……那可就……太不坦荡了……”

    姝月不知道怎么就这样惹了这尊大神,沧戒从床上爬起来,站在地上的第一刻就差点栽倒在地上,姝月去扶他,被一下子甩开了。接着沧戒一件件穿上自己的衣服,姝月也乖乖的给他递衣服,沧戒却很不受用,直接跃过姝月去自己拿,仿佛姝月碰过的衣服有毒似的。

    看沧戒要往外走,姝月也不拦,果然,沧戒刚跨出去一步,崎踵就势不可当的飞过大殿前,卷起飓风,柔弱的沧戒就一下子被风吹得坐在了地上。

    “我的个祖宗!”姝月跑过去,把沧戒拖回来:“行行行,真是小生的错,但您老养着身子,我们还有大任务。”

    沧戒看了她一眼。

    姝月知道沧戒这是愿意听她好好说话了,她咳了两声说:“你知道崎踵为什么不为祸人间吗,小崎踵不出森林是因为它们不愿意离母崎踵太远,母崎踵不出行宫是因为妖帝下的禁制,但这禁制的溃散就在这一两天里了,趁着妖帝的这支笛子还能左右这行宫里的一草一木,你赶快养起来,到时候我吹笛子,让那崎踵把脑袋伸过来,你就一刀一个,岂不美哉?”

    这是个正经事,姝月也是意一种正经的语气说给沧戒,沧戒这才受用了。

    没想到沧戒这个小子,还能这么别扭,不就是被男人亲了几口么,更何况,昆玉这副身子,还不是个男人呢,再说,这身子里住着一个如此貌美如花的她,沧戒怎么着也不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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