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彦彬笑而不答，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了两张机票，搁在床头并没有递给她，“今天把孩子接回来了，很高兴吧？”
心情被那两张机票打乱，乱得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乒乒乓乓”跳动声扰得人心烦神躁，文翊歆不自觉地带着不耐烦的神色点头。
任彦彬突然问，“不想回家吗？”
她惊讶地看向他，不明所以。
“回你的家，有你心爱的人在的地方，你真正的家。”
“彦彬，你……”
他这才把机票放进她的手里，同时再次把杯子从她手里接了过来，放在床头柜子上，“这杯牛奶以后我会自己去端，你该递牛奶给的人……虽然我也希望是我，不过强人所难的事，我不喜欢去做。”
文翊歆望着手里的那两张飞往苏黎世的机票，又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眼底涨起了晶莹的泪珠。
他坐直了身体，抬手为她把遮住脸颊的发顺到耳后，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个小妹妹，眼神柔和如同看待子安时般。
“傻姑娘，我只能陪你到这里了。以后的路已经平坦顺畅了许多，需要的是耐心和细心，我这个教会你冷酷无情的人也该退休了，你需要的是他，不是我。”
“记得你跟我说你是我爱情的拐杖吗？”
她抿着唇，含着泪，轻悄却郑重地点头。
那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她以为他帮她是有别的目的，便直白地对他说：“我不想做你爱情的拐杖，你爱的是你的妻子，我不希望你在我身上找她的影子！”
……
“你不是我爱情的拐杖，因为我的爱情不需要拐杖。她在那场车祸中去世，就是永远地去世了，现在，在我这里，”他的手捂上心口，“立了一块碑，这是永远的铭记。”
“你的爱情也不需要义肢，因为你爱的人还在锲而不舍地追求、弥补，而你也根本没有忘记他。你在想什么，我知道，不想给他招来麻烦，害怕当年你妈妈被人挟持威胁你的历史再重演，你就表现出对他漠不关心。”
“虽然你从不说明，我也从不问，只是配合着你的要求，但是我很清楚，你在用另一种方式保护他，保护你自己，对不对？”
泪水终于不敌心伤，她轻哭出声坦白地点头，“对不起，我……”
“你不用跟我说对不起，我说过，这都是我自愿帮你的。”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像长辈一般委以重任，任彦彬微笑道，“翊歆，其实我私心里是希望你跟我的婚礼能正常举行，至少冲着子安那么喜欢你，那么希望你做他的妈妈，我都希望把你娶回来。这两张机票，不是我把你推开的做法，而是把选择权送到你手里。”
“如果你无法忽略我对你的好，无法置之子安不理，你也可以选择让这两张机票报废，等日期一到，我们就按照计划来。”
文翊歆看了他一眼，那神态里又恢复了只有对家人才有的调皮淘气，竟像子安一样，她拿着机票起身，没好气地瞪他一眼便去带源源回家。
房门一关上，任彦彬拿出手机找出写有“元总”的号码，拨了过去，“元总，我是任彦彬，听说你明天就要回苏黎世了，是吗？我有点事现在想跟你说……”
*
再来一会儿登机口就要关闭了，可她还是没出现，这就是她做出的最后选择了，是吗？
昨晚在电话里，任彦彬说他选择了放手，给她选择的机会，并把机票为她准备好，一夜的思考时间，如果她选择了他，便会追他到机场。
可是她却没有出现……难道是任彦彬耍他？还是说，她确实做出了选择？
等待中，任彦彬的话回荡得很清晰。
“……你当初带有目的性的接近，那完全可以称为讨好，阴差阳错铸成了一场悲剧，对于翊歆来说，她无法承受，也无法忘却。因此，心结打不开，不肯重新接受你的好，是很正常的事。元总，如果她明天做出了选择，并没有出现在机场，那么你也应该看清楚了，不是吗？过去留下了那么大的伤疤，你要她轻易就淡忘怎么可能？换做是你，也很难忘记母亲去世确实跟她脱不了关系，既然如此，又何必苦苦纠结？倒不如回去了就不再回来，如果翊歆选择了我，你大可以放心，至少我对她的好是没有目的性的。”
其实任彦彬说这些不过是希望能加强元乔晟等到最后一秒的决心，接触三年下来，文翊歆的性格他还是有所了解，该勇敢的时候缺乏一丝勇气，不该勇敢的时候又贸贸然做出决定。就连她自己在说起翊羡的事情时，都不住地责备自己这一缺陷，可当事情又来，还是再犯。
可是，任彦彬不知道，这番话加深了元乔晟等到最后一秒的决心，也让他动摇不已。
文翊歆犹豫着迟迟没出现，只是让元乔晟不断地扪心自问——
在经历了分分合合、生离死别、大起大落之后，他们还是无缘走到一起。到头来，斯威夫特于他，失而复得，她于他却是永远失去，他的人生似乎已经没什么意义了。
一个男人应该有事业和家庭，但是事业和家庭相比，又孰轻孰重？有了事业没有家，在外面拼个精疲力尽，回到住的地方推开门只见一片漆黑，没有人为他留一盏灯，难道不是悲哀吗？
他究竟走错了哪一步？为何错得倾尽全力也无法弥补？还是他弥补的还不够，因而挽回不了她伤痕累累的心？选择离开，是他最后的赌局，孤注一掷的决心。
任彦彬跟她把话说得那么清楚了，若是她不来，就代表她选择跟任彦彬，按照对外公开的消息举行婚礼……那么他留下来也只是徒增伤心，是不是还不如回去之后不再来？
她还没有出现，还没有……这是她给出的答案，不是吗？
元乔晟，你这一辈子注定要孤独终老了，谁让你当初选择放手？
谁让你当初不分青红皂白，不查清楚事情就伤她的心？
你口口声声说那是你唯一的妻子，是你最爱的人，你仔细看看你都对她做了些什么？
你伤透了她的心，还指望着她会选择你，你究竟有多痴心妄想？
她失去父母，被文家逼走的时候，你在哪里？
她失去腹中的孩子，痛不欲生的时候，你在哪里？
她在国外忍受孤单和心痛，压制着悲伤，努力变强的时候，你在哪里？
你不知所踪，还刻意对外宣布要和别的女人结婚去刺激她，这就是你对她的爱吗？
你有什么资格说爱她？
有什么资格？
搭乘飞往苏黎世的乘客已陆续登记，候机厅的这一角只剩他一人还久坐不动。一分钟后，又陆续到来了几人，看来是早早到来等下一班飞机的。听他们交谈时说的语言，可辨析出是台湾人，甚至还低声地播放着一首闽南语歌曲。
昨暝冷月照床
将一场好梦来打断
想着无缘的人心就酸
连青春拢打损
昨暝冷月黯淡光
像一场好梦袂按算
两字相思伴月照入门
又骂阮心太软
思念哟我思念哟
只有在梦中
思念哟我思念哟
心爱望你原谅
有缘管伊路外长
若无缘对面千里远
不管举头对月一直问
有路怎样倒返
有路怎样倒返？
元乔晟黯然垂首，这歌唱得可真好，“有缘管伊路外长，若无缘对面千里远”，呵，他和她是不是就属于后者？
还有十二分钟的登机时间，两分钟后登机口就要关闭，他还要坚持下去吗？明明告诉过自己，即使还有一分钟，十秒，一秒都要等下去，要等到最后的结果，怎么现在竟然有些害怕知道结果，竟然有些承受不起？
一个小女孩哼着歌从跟前走过，又折了回来，呆呆地好奇地看着他，问：“叔叔，你怎么流眼泪了？”
她家大人听闻，忙驻足回身，说了一句“抱歉”就带着她走开了。
元乔晟苦涩地摸了摸脸，才赫然发现手指一片潮湿，竟是落泪了。因为胸口的痛剧烈得让他无法呼吸，才感受不到泪水滑落时滚烫的灼烧，是这样吗？元乔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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