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说不用紧张，可底下的妃子却因为他的话越发紧张起来。虽然都依言挨个儿坐了下来，但不是搅着帕子，就是拧着袖角。
苏玄扶着凌语嫣坐下，触到凌语嫣的手时，彻骨的冰凉让他一惊。
还未等众人将凳子暖热，里面突然呼啦啦地冲出一队人来，众妃惶然站起，就见为首一人快步走到凌语嫣跟前，抬手“啪”地一声，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
凌语嫣又惊又怒，冷冷地看着冲到自己跟前的云太后，眼瞳微微收缩，“太后这是何意？”
“什么意思，你还敢问哀家什么意思？都是你，是你准备的东西，害死了哀家的孙子！”云太后一语惊起四座，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慕容铮走过来，不经意插到凌语嫣和云太后中间，“母后，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太后退后一步，微微喘息，“常太医，你来告诉皇上。”
常德走出来，跪在慕容铮身旁，“启奏皇上，皇后娘娘这次小产，跟她今晨所用早膳有很大关系。娘娘身体不好，加上有孕在身，本就该忌食生冷食物。可刚刚微臣查看了娘娘用过的早膳，发现里面竟然有蟹肉，并且以孕妇最忌的茴香和花椒做了调味。”
慕容铮静静听完，剑眉轻挑。“你确定，真的有这些东西吗？”
常德俯首，“臣用项上人头担保，绝对没有查错。”
沈墨香面色一变，沉声道，“不可能，皇后娘娘的膳食是本宫跟贵妃亲自拟定，专门避开了孕妇所忌，这些东西怎么可能会在里面？”
云太后重重一哼，“若只是这些，也还不至于流产。刚刚常院首还检查了婉儿平日所服补药，发现其中凌贵妃带来的那个什么寿胎丸，有很大的问题。”
“哦？朕听说此药甚是神奇，对保胎固本有奇效，怎么到了皇后这里就出问题了？”慕容铮盯着地上的常德，等着他给个回答。
背上如刺一般的目光盯得常德有些胆颤，但他毕竟已是这太医院的老人，见惯了大事大面，虽胆颤，却还不至于到让他害怕的地步。“回皇上，微臣死罪！这寿胎丸确实是奇药，刚才也是因为它才保住了皇后娘娘一命，却也是因为它害了小皇子。微臣在用药之前没能查探清楚，不知娘娘曾服用过大黄。寿胎丸中重用菟丝子为主药，以续断、寄生、阿胶诸药辅之，而这阿胶却是与大黄相克之物。”
“如此说来，这是个意外了？”慕容铮捏着下巴，神情思量。
常德一愣，抬头看了看云太后，“这，算是吧！”
云太后亦是一愣，不可置信地看着慕容铮，“皇上，你的意思是，这件事跟凌语嫣没有任何关系？”
慕容铮挑眉，“那母后觉得该有什么关系？如果要怪，首先要问罪的便是这个太医院的院首，在用药之前为什么不先问清楚！母后放心，朕会给婉儿一个交代的。”
慕容铮目光低垂，看着地上的常德，“常德，你身为太医院院首，用药不查，导致皇后小产，实在是可恶。现在朕宣布，先革去你太医院院首一职，待朕查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再行发落。”
“臣，谢主隆恩！”常德深深一偈，再抬不起头来。
云太后紧跟着慕容铮迈出的脚步追到跟前，“皇上，那早膳的事情呢？若不是凌语嫣授意，御膳房怎么会放错东西！”
慕容铮顿住脚步，抬头望天，“摆驾永福宫，林易，宣尚膳监管事！”永福宫。
除了云太后，凌语嫣，沈墨香，林珍儿和柳暮云，慕容铮将所有不相干的人都遣了回去。正午时分，太阳终于懒洋洋地爬上云头，拨开一层云雾，将微弱的日光洒向大地。
慕容铮平心静气地品茶。清香的味道，让他忍不住深吸了一口，神情上闪过一抹愉悦。
愉悦？
御前不远处跪着一个人，是尚膳监的总管太监李植。他跪在那里已经有半个时辰了，腿早已经没有了知觉，头也磕得晕晕乎乎的，可还是得就这么跪着。因为顶上的人没有发话，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敢起来的。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慕容铮才悠悠地放下茶盏，看向跪在地上的那个已经将近五十岁的尚膳监总管。“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奴才李植！”终于等到皇上问话了，哪怕此刻帝王的情绪捉摸不定，声音低沉隐隐有着压迫之感，在此刻也恍若天籁。
“哦，李植！你家里有什么人，宫里认识些什么人。”慕容铮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问着。
李植愣了愣，不明白慕容铮为何突然问起了这个。这跟今天要审的事情，有关系吗？“回皇上，奴才家里没人了，就奴才自己。宫里也不认识什么人，哦，不，各个宫里的管事和主子奴才还是认得的。”
“哦，那你觉得那平日里，哪个宫好说话好伺候，跟你很谈得来？亦或者，谁人让你有亲切或是尊敬的感觉？”幽幽目光望来，冷冷地在李植身上打了个转儿。李植一个激灵，忍不住抖了抖身子。
这永福宫，可真冷啊！
云太后突然出声，“皇上，你这问的是什么话，跟这案子又有什么关系？”
慕容铮目光垂了垂，唇角一勾，“哦，朕只是想让李植放松一些，别那么紧张而已。李植，你接着说！”
“是！”李植偷偷抬头，小心看了太后一眼，“回皇上，奴才身为御膳房管事，责任重大，终日待在御膳房从不敢擅离职守。也因为职务的关系，跟各宫管事都有接触。说到和善的，倒是才来不久的永福宫的玲珑姑娘说话很是和气，总是笑盈盈的。然后，就是福寿宫的青芳姑姑，她虽是宫里的老人，但待人很是和善。还有，还有，哦，对了，还有就是储秀宫的冬儿姑娘，她跟我们御膳房的一个丫头关系不错……”
“等等！”慕容铮抬手打断了李植的话，唇角浮出一丝笑意。“你说的冬儿，是储秀宫的？储秀宫哪位主子的？”
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说错话了，李植脸色一变，慌乱地低下头，“这，这，冬儿她，她是淑妃娘娘的丫头。”
“哦，朕知道了。那么朕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的后台是谁？”慕容铮脸上的笑容越发扩大，然细瞧之下便可发现，他的眼中无半点笑意。
李植大惊，一个头重重磕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皇上，奴才不懂皇上的意思，还请皇上明示！”
“明示？你后面若是没有人罩着你，你怎么敢私自挪用祭祀的贡品！祭祀是大事，你未经允许擅自抽换食材，还篡改食谱，令皇后小产。这可是死罪，你，担当地起吗？”慕容铮的声音很轻，轻得有些飘忽。但跪在地上的李植，却分明感到脊背上压了一块巨石，让他紧张，紧张地流汗，紧张地喘不过起来。
“皇上！奴才是冤枉的，奴才是冤枉的啊皇上！”李植“咚咚咚咚”一连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脑门上很快郁起一个血块。他却恍若未觉，还是使劲儿磕着。
云太后动了动身子，“皇上，你怎么可以把所有罪责都归咎于李植一个人身上呢！李公公尽忠职守，哀家一直都有耳闻，这次膳食到底是错放，还是本来就是这样安排还没有搞清楚呢！”
慕容铮笑了笑，回首对云太后一点头，“太后提醒的是！李植啊，你就把凌贵妃交给你的菜单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吧！”
“是，是，是！”李植停止磕头，从袖子里拿出一本册子，恭恭敬敬地举到头顶。“皇上，这就是凌贵妃和德妃亲自送来的菜单，请皇上过目！”
林易将册子呈到慕容铮跟前，慕容铮瞧了眼，却不接手。“先给太后看看，瞧瞧皇后的食谱是不是有误。”
云太后拿过册子，翻到注有福安宫的那页，中间第五行赫然写着“水晶蟹黄包一笼”的字样。“皇上，你看这里，哀家没有冤枉你的凌贵妃吧！”
慕容铮笑了笑，“去，给凌贵妃和德妃都辨认一下，看看是不是她们亲笔拟定的单子。”
林易又将册子呈到凌语嫣的面前，凌语嫣拿过来，也不看其它，径直打开封底，瞧了一眼后，递到沈墨香跟前。沈墨香看了一眼，紧皱的眉头却一下子舒展。
“凌贵妃是不是要说，这本食谱不是你交给李公公的那本？”看着凌语嫣的反应，云太后嗤鼻冷笑。
凌语嫣抬眸，眼中含着笑意，“太后真是高人，这本确实不是臣妾交给李公公的那本。原因，还请德妃来为大家解释。”
德妃打开册子，将册子的封底展开呈现给众人，“原因很简单。因为关系重大，凌贵妃和本宫在每一件事的准备上都格外小心。这份菜单是本宫亲自拟定，然后交给凌贵妃审核，最后呈给皇上过目的。就是为了防止有人偷梁换柱栽赃陷害，我们便请皇上在封底盖上了私人印信。可大家好好看看，这本册子的封底除了花纹以外什么都没有，由此说明，原来的那份菜单，被掉包了！”
德妃话音一落，李植就忙不迭地磕头了，“皇上，老奴不知情啊皇上，老奴真的不知情啊！当日贵妃娘娘将册子交给奴才之后，奴才便好生收了起来，直到前日准备采办的时候才取出。之前是怎么写的，奴才真的不知情啊！”
云太后似是还不甘心，又问，“皇上，你真的在册子上盖了你的印信？这件事除了你跟凌贵妃德妃三人，还有谁知道？”
林易弓了弓身子，“回太后，奴才也知道。当时，奴才就在跟前伺候着。”
慕容铮面露不悦，“母后该不会以为，林易被朕收买了吧。还有德妃，也是朕授意联合起来欺骗太后的？”
云太后面色微僵，讪讪道，“皇上误会了，哀家没有这个意思。李植，凌贵妃把菜单交给你后，你放到了哪里？”
“回，回太后，这册子，奴才一直收在自己的房间里，保管得好好的！”李植的脑袋磕得晕晕乎乎，答话也有些含糊了。
凌语嫣突然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妃嫔之礼，“太后娘娘，皇上。事到如今，臣妾的嫌疑可以洗清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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