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主子在里面休息，城里的事情都得问她，包括你们要找的人。”老婆婆说完带我们上楼。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莲生城主玉芙蓉。
她背对我们站在一张玉石桌子后面，发髻盘垂，插着一朵宝石钗，衣着是考究的暗纹旗装，等到她转过身来，我才发现她应该有五十岁了，不过保养得相当好，风韵犹存，妆容精致，显然养尊处优。
“你们是谁？为什么找石竹？”声音有长者的威严和贵者的雍容。
“我叫李千然，她是我朋友左桐。石竹是我爷爷，听说他可能在莲生县。”我相当恭敬，直觉这个女人知道非常多，也许知道爷爷的下落。而且她一定是个窥髓师，我有很多很多事情要请教她。
“你是他的孙女？”她从那玉桌子后走到我前面来，伸出只手摸着我的额头，微微用力，将我的头仰起来面对她。目光在我的脸上流转，仿佛是要找到关于我身份的证据。
我跟爷爷是货真价实的祖孙所以多少还是有几分像的。良久芙蓉才收回手。
“他还真是有办法，孙女都有了。”这句话声音不大，更像是说给她自己听的。似乎带着另一层深意，不过当时我听不懂。
我还没询问这句的意思她已经再开口了。
“我不知道你爷爷在哪里，他当年说要跟我恩断义绝，就真的断了联系。”
这个答案信息量好大……她认识我爷爷……估计关系还不浅……可是现在没联系？我又白跑了？皱着眉头，心下纠结，恩断义绝？爷爷你要不要把人缘混得这么差……这让我怎么跟芙蓉接着往下聊？
“芙蓉城主，那李爷爷也算你的旧友吧，我们能不能先在你这借住，外面的乡民都不肯收留我们啊。”左桐打破我的尴尬。
芙蓉转头看了她一眼。像是发现了什么，移步到左桐面前。
“你是龙骨人？”
龙骨人又是什么鬼……左桐也相当疑惑，顺势问。
“什么是龙骨人？这是我能够看见鬼妖物的原因？跟你们窥髓师又有什么关系？”
芙蓉的目光即探究又不削，良久。
“石竹的孙女跟龙骨人混在一起？却什么都不知道？”她再度将目光移到我脸上，仿佛在考察我的可信度，最后幽幽开口。
“……我还真想知道，你爷爷这盘又是下的什么棋？”
我毫不畏惧的直视芙蓉的目光，坦诚又天真。
“我对于爷爷确实有很多不了解，如果可以的话，城主您能不能跟我说说他的事情……窥髓师的事情……我要知道得更多才能找到他。”
她去玉案后一把花木椅子上坐下来。
“你能够看见鬼妖物，那身上自然是流淌着窥髓师的血，我当然可以告诉你关于窥髓师的事情，这是祖宗的规矩，只要有血脉，就有权知道。只是关于你爷爷的事我就不知道了，而且就算知道，我也不想说~”
我和左桐一直以为窥髓师只是可以看到未来的人，而在芙蓉那里我们才知道，窥髓师洞察未来，最终的目的是更改未来。
那需要相当深厚的功力进行换髓……
通过换掉一个人的命髓可以更改一个人未来的际遇甚至寿命，改变他的性格和喜好……
换髓并不容易，需要主事的窥髓师，有多余命髓的龙骨人，还有做为祭品的鬼妖物……
龙骨人天生拥有两条命髓，可以通过窥髓师的媒介将自己多余的命髓分给其他人，而作为祭品的鬼妖物越强，换髓的成功率就越高……换髓后，作为祭品的鬼妖物也会死去……
我忽然有点理解惑心为什么说窥髓师的双手沾满鲜血。
这让我的手握成拳头微微颤抖，我有些害怕再面对惑心……惑心说爷爷同他有杀父之仇……会不会是真的？
莲生县妖怪是进不来的，一是有窥髓师布下的结界，另一方面是就算有妖怪闯进来了，也会成为窥髓师猎杀的目标。
我因为心底的担忧有些神思不定，目光游移，看到了芙蓉背后的墙上挂的一支箭，应该就是窥髓师用来猎杀妖怪的。箭头上有干涸的黑色血迹，我看到的那瞬间脑子里出现了我拔出这只箭插向惑心胸口的景象。被左桐掐了下手掌才唤回神过来……
背心渗出一层冷汗……
“怎么回事？”左桐小声问我。
“没……”压下心中翻涌的不适。撇过头看着窗外。
没事……这是莲生县……惑心他……进不来的……
莲生县是窥髓师聚集的小镇，这里有最强大的窥髓师血脉，但不是每个后人都能够遗传窥髓的血统。这就需要以是否能够看见鬼妖物作为鉴别。
能够继承窥髓血统的人，都能够看见鬼妖物，都有权利知道关于窥髓的秘密，通过不断的选择和淘汰，最后能成为窥髓师的人寥寥无几。
而来这里的外地人，打着旅游看莲花的幌子，实际上来向窥髓师请示未来或者更改命运……
莲生县暗地里被成为芙蓉城，也是因为芙蓉是现今城里最强大的窥髓师，是城中所有窥髓师的主心骨。
从芙蓉屋里出来我和左桐都有些接受无能，窥髓师竟然能够改变一个人命运这样的事听起来委实难以接受，而我还对刚才那个我拿箭去刺惑心的幻境心有余悸，我想我永远不会伤害他……如果爷爷真的杀死过惑心的父亲……那我更不能一错再错……
我不能够理解为什么要用一个生命为代价去改变另一个生命的命运……
毕竟就我所知的妖怪，是跟人一样有思想有情感……有自己的意志的生物。
我们由之前的老婆婆领着去休息的地方，她叫槐，于是我们喊她槐婆婆，在听了芙蓉要留我们住下来后变得更有亲和力。一路也肯同我们说话了。
“槐婆婆，成为窥髓师很难么？”左桐问。
“当然不容易，原本能继承窥髓血统的人就不多，在这些人里还要百里挑一的选，芙蓉主子收了几十个个徒弟，成事的也不过几个，这中间数四爷最强，可惜他又不肯好好继承衣钵非要去混商圈……总之最后能成事的人寥寥无几。”
“婆婆你跟我爷爷熟么？我听说他曾经在这里生活过。”
槐婆婆顿了一下，不过没回头，“你爷爷，他是上一个城主。”
我无论怎样都没想过爷爷会是上一个城主，他也曾经有芙蓉的地位和富贵？又为什么会回殷城跟奶奶开药铺？
左桐捏了捏我的手，提醒我不要失态，芙蓉城主对我们的到来谈不上厌恶却也说不上喜欢，我们能做的，是将不知道的情况再多收集些。
休息的地方在芙蓉园东面的客房，槐婆婆安置好我们准备离开，被我叫住。
“婆婆，你知道关于我爷爷的事么？芙蓉城主好像不喜欢我爷爷，是因为争夺城主之位结仇的么？”
槐婆婆的年纪看起来比我爷爷还要大，且在这里地位也不低，我爷爷做过这里的城主那她肯定是熟悉的。
她果然停了一下，道。
“其实相反，当年是芙蓉求他继续做城主的，而他执意要走。”
“那是什么原因让他要离开呢？婆婆你知道二十年前我爷爷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么？”我唯一能想到的导致爷爷离开的线索，就是肖烟枪说的二十年前的事情了……
“二十年前？”槐婆婆叹口气。
“想来那件事发生恰好就是二十年前吧，你爷爷做了最后一次换髓。然后就金盆洗手。听说搭进去不少人命……不过如果不是他的话，死的人应该会更多……你爷爷是个好人。而且他是我见过的最强的窥髓师……”
对于具体的事情槐婆婆也不清楚，说完就就转身出去了。
莲生县四面环山，日落后天气就凉下来，月朗风轻，旅途疲惫加上今天听说了太多事情，我和左桐都需要好好休息。我裹着被子蜷在床边，半夜里忽然被水声惊醒。
虽然槐婆婆说过这里妖怪闯不进来，不过这忽来一声，仿佛水花溅起在窗口倒是吓了我一跳，睁着眼睛好半天不敢动弹，左桐睡得意外熟，这两天她累得够呛。
我不忍心吵醒她，但是又明显感觉到……窗口外面……有东西……
窗外的响动很小，却一直连续不断，我摸索到手机打开电筒功能爬起来，鼓起十二分勇气趴到窗口往外张望。
那束电筒的微光投射到窗外的时候，外面忽然就安静下来，只剩下山里的凉风划过，将我冷得哆嗦了一下。
窗台下是片莲池，睡莲合苞，莲叶卷曲，并没有察觉到之前动静来自哪里。而当我手机的灯光沿着水面缓缓移动，照在池子中的石块上，心里咯噔一下……
石块上分明是个小孩的人影。
等我手电照到他身上，心里的害怕都通通柔软下来。
是下午被槐婆婆牵着的那个小男孩，他倒是不怕，就蹲在那石块上水墨样的瞳孔看着我。
因为玩水，他身上都是湿的。
“小孩子不睡觉的么？快回去找槐婆婆，说不定她找不到你已经着急了。”
心里抱怨这看孩子的槐婆婆也太不靠谱，竟然能让孩子半夜跑出来玩水……我白天明明觉得她很宝贝这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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