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了就快回去睡觉，明天早上我会来看你。”他说的风轻云淡，仿佛感觉不到医生在他身上消毒上药的疼痛。
我摸索着下床，走到门外看到一干佣人都怕兮兮的候在走廊上。这两天住这里听了不少佣人的闲言碎语。秦四平日里脾气并不坏，加上好看的颜几乎俘虏了所有适婚女人的心。可这位主子发起怒来，威严非常，没人敢多说半个不字。
他一回来就看见我在路边上哭，自然要怪到佣人们头上。一路抱我进来的时候脸色已经相当难看，这些佣人，都在畏惧着等我回房间后秦四会发怎样的火。一个个把头埋得非常低。
而我一直沉在悲泣中的心，经过刚才医生护士的一番折腾这会子算是有点清醒了。
我不相信惑心已经死了，我记得他的眼睛，他不能死，也不会死，他很强很强……我更愿意相信他不过是像爷爷一样，暂时走丢了……
心还在，总会回来……
我要做的，不过是快点离开秦园，然后去找他们，把被我连累伤害的人，通通找回来。
于是我走到半路又转身回去，我要告诉秦肆，我要离开这里……尽快……
沿途路过低着头等着呆会发落的佣人，让她们都别去通报，当我再度推开秦肆的房间门，掀开帘子的时候他显然没有想到我会回来。
秦肆正光着上身，配合医生的缝合，他身上会有那么多伤口，大大小小，触目惊心。我一时也挪不动脚了。
他抬起头就正好看见我站在旁边，一脸的疼出来的冷汗，表情却只是皱着眉。看着我的瞬间便推开正消毒伤口的医生站了起来。
觉得太血腥了我看见害怕，他伸手拿了挂在靠背上的新衬衣就要穿上。
肩膀上没缝合好的伤口还在往外渗血，推开医生后血渗得更加厉害。现在不是说告别话的时候，我第一反应是过去拿过来医生手中的止血棉就按在秦四肩上。
可是血还在往下流，我无奈的转头看着医生。
“怎么办……”
一时间场面有点尴尬……秦四站起来很高，我一直举着手不敢拿下来怕伤口裂开。
终于秦四的轻笑打破僵局。
“千然，你怎么回来了……”
“你……你先坐下来……好好让医生工作……我没有那么怕……”
秦四真的坐下来，穿到一半的衬衣也被医生颤抖着扒下来。我手一拿开，肩膀上的伤口又有血流出来，于是我赶紧再抓了些消毒纱布压住止血。
秦四身上伤口真的很多，新伤覆盖着旧伤，索性是他的身体非常结实，匀称有力，不然估计活不了这么大。
那医生也是老手，缝合速度很快。我看着都觉得疼，他却哼都没哼一声，这些伤都是怎么来的？
而后我想起秦四以前跟了芙蓉很多年……这些都是成为窥髓师的代价么？
我看得皱起眉头，没有察觉到空气中的异样，直到听到秦四叫我。
“千然，有事的话，你先去外面等我就好……”
我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秦肆的身体走神，将手中的纱布交给医生，自己磨蹭到门外。最后干脆去楼下大厅里坐着，我想或许秦四满身的伤痕也是爷爷从来对我隐瞒窥髓世界的原因之一吧。
他这个孙女向来胆小又没有什么出息，吃不了痛，还动不动就要掉眼泪的家伙……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我……
窥髓师要猎捕鬼妖，不受伤吃痛是不可能的……那今天秦四身上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这个问题让我心里一紧……我之前以为秦四反正已经不做窥髓师，要出去忙自然是因为他生意上的事情，可生意上的事情怎么可能受这么重的伤？他还带了那么多人出去，回来个个负伤，难道现在做生意还讲究聚众斗殴？
那些伤口都不普通，不像是刀，也不可能是枪……倒像是爪子抓出来的……
那瞬间我甚至觉得这伤口有点熟悉……
转瞬又想起之前在书房桌子上的图纸……左桐推测是捕妖阵法的图纸……
我正想着，秦肆已经整理好伤口出了卧室，他换了身衣服，除了脸色显差几乎看不出异样。
他一直走到我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依旧是我第一次见到他那种优雅轩昂的模样，伸手揉了揉我的脑袋。
“为什么哭？”
“我想离开这里了……我有事情要做……”
秦四显然没有预料到我一开口说的竟然是这样的话，他愣了一下，掩盖了神色中的那抹落寞，而后才开口。
“是担心爷爷么？千然，那我就慢慢说给你听。”
他的话彻底吸引了我，我很想知道，关于爷爷的失踪，莲生县的事，秦肆又知道些什么。我在这里等着，不就是为了等他告诉我么……
“就像你之前了解到的一样，莲生县，是窥髓师聚集地，那里有最强大的一支窥髓师的血统，传承技艺，同时也接纳其它地域里有窥髓天分的人……
据我所知，你爷爷也是窥髓血统的传承人，他的血统并不来着莲生县，但是比莲生县的血统却还要强大。”
这些我隐约能猜到，毕竟之前，我和左桐已经发现爷爷的窥髓技能是太爷爷利用铁门坎乡下那一池子鬼妖鱼练成的，而并不是师承莲生县……
“所以爷爷他做了城主？因为他最强？”
秦肆点点头，接着往下说。
“可是，大概在二十年前，李爷爷忽然决定不做城主了……把位置让给了莲生县出生的小师妹，就是我的师傅，芙蓉城主。
我只知道那一年李爷爷替人进行过一次很大的窥髓，甚至因此祭上了一只很强的鬼妖。比此前莲生县有记录的，任何一次窥髓事件，都要强大……不过具体是什么事情，没人清楚。”
“爷爷失踪前，肖烟枪来店里找过他，让我传话，说二十年前爷爷做的事情，失败了……会不会就是那件事？我一共见了肖烟枪两次，第一次他让我传话后，爷爷就失踪了，第二次，就是他告诉我，让我来莲生县……我觉得那个肖烟枪一定还知道什么事情……起码他应该知道二十年前发生过什么事情。”
“你见过萧烟枪两次？什么时候？”秦四皱起眉头问。
“第一次是爷爷失踪的前一天，大概是……月初吧，第二次，是我从学校回来，就是动身来莲生县的前一天是六天前，秦四，你能找到萧烟枪么？”
秦四的思绪缓了一瞬，然后才开口“千然，你第二次见到的那个肖烟枪，应该不是真的肖烟枪……”
“……”
“已经证实过，你前天在肖寿材铺看到的，从棺材里滚出来的那具尸体，就是肖烟枪本人的……死了有十天了。”
那瞬间我心下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脑子里那具尸体的恐怖样子又浮现出来，他在十天前就死了……那我见到的人又是谁……又是谁把他弄成那样。
秦四从对面的沙发上起身，他坐到了我旁边，最终只伸手轻轻在我背上拍了拍。
“千然……”
“会不会，会不会是躲在肖烟枪铺子里的那三个人呢？会不会是他们杀了肖烟枪？”
“不会，他们没那个本事，我从小生活在莲生县，对肖烟枪这个人有耳闻，他虽然不是窥髓师，但是比城内大多数窥髓师都要强，欺瞒善诈，而且他懂很多旁门歪道。”
“是第二个肖烟枪告诉我莲生县这个地方，所以，我才来的，他为什么要让我来这里……”
我心下已经很冷，直觉我已经踏入某种阴谋之中。
“莲生县这个地方，同其他地方不一样，能够刺激窥髓师身上的潜能，李爷爷金盆洗手，也就是为了让子孙都不再涉足莲生县，将来李氏再也不出窥髓师。对方将你引过去的目的我还不够清楚，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要设计你，我都不会容许他得逞。”
我才止住的眼泪又流下来，几乎要蜷缩成一团。
“那爷爷呢……肖烟枪都死了，爷爷会不会也有危险……秦肆……我记得，我小时候看到过肖烟枪，他跟我爷爷，关系应该很近的……”
“不会，千然，你爷爷的强大，你甚至无法想象……我相信他对所有事情有自己的安排。”
“你凭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当时去见你……也是他安排好的……窥髓师能够看到别人的未来，也能够自己的未来，甚至不用换髓就加以干预。我想你爷爷早就已经预料到有这样一天了，他选择的，无疑是对你最好的安排。”
“你说，是爷爷让你来找我的？”我近乎是震惊的。
“我过来见你之前，得到了他的预警，我想，他的离开，一是要处理他的事情，还有就是要保全你……在他眼里，你比所有情感都要贵重，在我眼里……也同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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