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分不清楚，当听说玉髓比我更像我自己，也继承情感能够更爱惑心。
我没有办法确定自己的直觉。对于出现一个比我还要完美的李千然，到底是幸还是不幸。这些都是老天在布下这盘棋局的时候给我的劫难？还是救赎？
我没有在看左桐，我知道她脸色不可能好。而是看着在门口的龙靖。
但是龙靖的表情很淡，看着我，好像一早就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她很年轻，看起来却太沉稳智慧，身为龙家的当家，不管是不是坐在轮椅上，都足够她风容尽显。
虽然跟她相处时间不算长，我却想是不是当年她被爷爷抱走去取脚上骨头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表情。好像早就对一切都能够坦然接受。
预料到自己将要面对的命运。
那么那个时候，她是不是也在想。
“李千然，你要接受……”
亦不管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处境……
“玉髓都已经出现了，你是有办法跟上它找到云慕和惑心在哪里的？对吧。”我尽量将自己的声音压低，这样不会因为之前的哽咽听起来变得怪异。
我也有努力撑住，让自己看起来不管是怎样的状况都接受得很坦然。
“我没办法啊，不过你倒是有，就看你愿不愿意。”
——
北方的冬季，天亮的很晚。所以当我们醒来的时候依旧是伸手不见五指的状况，点亮露营灯，将周围实在太浓郁的黑暗稍微驱赶走那么一点。
空气依旧是冷冽和如凝固般冻结的寒意。
而这是我从离开家以来睡得最晚却醒得最早，并且精力充沛的早晨。
从出来到现在我很少时间留意过周围的景色，不过是荒凉大地，也实在没多少看头。只是当我走出帐篷，手电的微光都无法穿透多远的薄暮。
天边有微弱的白，无法掺合进广阔无边的苍蓝。那种蓝色很老陈。比空气的冷冽还要忧郁。那种感觉让人寂寞又萧条。
忍不住会去想天是不是永远都不会亮起来了？
我和左桐带出来的东西不多，加上有宁极恢这个自推荐的保镖帮忙，东西收捡起来的速度实在很快。而隔壁的龙靖安静的坐在轮椅上，他的手下已经用烤暖和的毯子将它裹了好几层。
她出来几乎像是搬家，能用上的东西都有带上，多是些伺候她的软榻物件。不管走到哪里都好比五星级酒店总套的标配。不过她的手下都是个顶个的好手，收捡这些零碎也是神速。不少嫌麻烦的物件直接舍弃不要了。都没装车。
开始丢弃带着麻烦不要的东西，这似乎也是另一个更明显的信号。
我们的路程真的快结束了……
从我手上的灯光照过去，龙靖只是安静的坐在空地上观看。灯光昏暗的看不清她脸上的神态，但是她整个身体的姿态都是安详又放松的，发髻松开，有几缕贴在她脸上。
我有时候觉得她出落得不像是应该呆在这个世界上得人。
但是她只是坐在轮椅上精于所有人类得算计。
所以她才一直说自己不是神……她是魔鬼……
“走。”左桐意识到我一直在盯着龙靖，侧身挡住了我得视线。
“我之前听你爷爷说起过龙家，虽然更多得是觉得敬畏，毕竟她们在阻挡云家得事情上实在付出不少，只是现在接触这位少当家，我可不算喜欢……
我怕她害死你……”
她说得声音没压低，我肯定附近得龙靖听得到，只是她也没替自己辩解得打算。
我从出发就知道此去不太平，可这是我自己得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没有后悔，更没有犹豫。
“能跟你成为朋友已经很不错了。我从小就想要跟你做朋友，这些都是真的……一点没骗人。”
“少说这种莫名其妙得话，回去再修理你。”
这些话听起来很像是告别，让左桐很不舒服，破天荒地得没有高冷得骂我一顿，而是转身就走，更像是在逃离。
她走出一段距离我隐约看到她在抹眼睛，宁极恢担心的跟了上去。
我的确是在告别，我想像所有照顾过我，认识过我的人都一一告别。
跟我不算长却也不算太短的人生告别。
因为昨天晚上当我问起龙靖说怎样才能以我为线索找到玉髓的时候，她回答我。
“如果是以你为代价呢？如果这次找到玉髓，会让你万劫不复呢？玉髓确实是来寻找它的新盟友的。事情的变化也意味着双方的力量开始变得不均匀。
战争一触即发。是面对龙家的时候了……
做个了断的时候……不顾一切要搭上性命的时候，你还要找么？”
生死我早就看得很淡，大概也是死过很多次了……只是她这般慎重的提起，让我的心口再度开始郁结。
我的人生不能跟惑心同生共死，其实没有更多的意义和未来。只是因为没有好好告别而觉得遗憾。
亲人，朋友……很多很多遗憾……
“我要去……”
我回答她，当时帐篷内的炭火已经开始更烈，温度开始变暖，更像是觊觎在体内的力量，终于找到宣泄的出口。
等到我们彻底搜检好踏上旅途的时候天刚蒙蒙亮。
路上的几个人各有各的心事。我有坦然也有焦虑，跟多的是迫不及待，左桐是满腹心事的担忧、宁极恢担忧的是左桐……
龙靖被她的仆人推着走在最前面带路，我只能看见她的背影，不过就算能够看清楚她的脸，她也将喜怒掩藏得极好。
她总是有这样的天赋。
走了一段时间，我上前问她。
“这样真的能找到？”
我说的龙靖的方式，用她的话说我跟玉髓共同生活了二十年，关系已经紧密到不分彼此。因为相隔太近，我们之间的联系，也早就不是宿主和命髓的关系那样简单。
就算没有心意相通，我们却有共同的感受，甚至是味道。
鬼妖能够分辨出，每个人的味道都不同。
“你们之间肯定有差别，不过这种差别很细微，只有很高等的鬼妖才能分辨出来，不过对于那些弱小者，你们的味道是一样的。
只要有你在，我们就能够找到玉髓。”
左桐还在怀疑这个理论的可行性，不过我已经没有半点犹豫的答应了，趁着夜色，龙靖让手下抓了只在附近山上闲逛的小鬼妖。
她的手下做事实在干净利落，大概统共也就出去了不到一刻钟。虽然抓到的鬼妖很弱小，装在鸟笼子里，不过这也已经让宁极恢开了眼界。
然后龙靖割开我的手，给这只小鬼妖灌了一口我身上的血液。
窥髓师的血，能够让鬼妖迅速强大起来。
所以现在就是这样的状况，龙靖的其中一个手下拧着那只喝过我血液的鬼妖在前面带路，用一只鸟笼子听着晃晃悠悠，看起来真的像是在遛鸟。
而我们从天色还暗沉一直走到寒冷风烈的早上，却始终一无线索。
宁极恢这样没多少耐心的小屁孩已经忍不住开始抱怨了。
“这破鸟到底有没有用啊？我怎么觉得我们一直在绕圈子！”
他说的没错，从早上出发以来，我们几乎一直是在围绕着落马沟转圈，距离不远也不近，始终在这周围半径两里之类。
这其实更证实了一开始龙靖的直觉是对的，云慕确实就躲在附近，只是我怀疑我们就算到了，却未必又能够真正将他揪出来。
而惑心处在控妖养成中，他大概完全无法认出我。所以我能够找到他的几率依旧不高。
对宁极恢的抱怨龙靖没有解释的打算。只是打了个哈欠吩咐她手下继续带路。小鬼妖辨别方向的速度依旧很慢。路途也崎岖。
有些地方是羊肠小道，而有些地方连羊肠小道啊都没有。
我们不能开车，早就弃车选择步行，过程中龙靖就坐在轮椅上，遇到的没有路可推的时候，她的手下就会把她备起来。
整个过程中她都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既不插嘴，也不会自己辩白。
我们绕路非常厉害，有一片密集的荆棘林子，大概从三个不同的地方进去，可是在里面绕了一圈后又一无所获的绕出来，连龙靖身上都无法避免的被化开了两条口子。
大概没人想要再进去，可是带路的小鬼妖却一直往那个方向凑，直到我们第四次穿过它，来到林地边缘的空旷荒原，忽然发现，之前一直都是尘土飞扬的平原，竟然在这个时候多出了一片湖泊。
凭空多出一个湖？谁也没见过这样的事情。湖水很蓝，周围不再是尘土而是清晨的浓雾。带路的小鬼妖开始在笼子里欢快的跳动。于是所有人都明白。
目的地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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