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喝点粥吧。”亦是半个月前，锦王让她改了口，不准她再称呼她“公子”。
闫九卿轻咳着，将粥移到了一边。也不知怎么的，竟不小心将勺子掉到了地上。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运内力想将它捡起，但勺子还是静静地躺在地上。她这才想起，她的一身武功已经被慕云祁废了。闫九卿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勺子，从未觉得这般无望过。
“小姐，王爷那般传话来说今日要回府了呢。”
闫九卿还是发着呆，不言一语。碧青知道她的心情不好，虽然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原因，但她还是从她的一些变化中发现了。她的小姐，榭云山庄的庄主，身手已大不如从前了，甚至还比不过一个常人。
但不管怎样，闫九卿是她的主人，她会照顾她一辈子。她不开心，她就陪在她身边，会想尽办法来安抚她。“小姐，柳姑娘来了，你们不是说好一起出去逛逛的嘛，她已经在等您了。”
闫九卿将视线移向窗外，看到那个曼妙的身影，嘴角才有了些许笑意。
碧青看在眼里，深知柳青儿是她家小姐当前唯一的慰藉了。
闫九卿和柳青儿在街上转悠着，一路上都沉默不语。
当初锦王将闫九卿安置在了王府之中，叮嘱柳青儿常去陪陪闫九卿。柳青儿才发现，闫九卿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性情也不如从前了。柳青儿对于她的事情了解得虽不多，但也猜测大致是与锦王有关。
其实即便不是锦王的吩咐，她也准备这常来拜访这位朋友。
蓦地，闫九卿突然停住了脚步，盯着她一脸茫然地问道：“柳姑娘，于你而言，这辈子最珍视的是什么？是这副皮囊，还是珠钗绫罗？”
柳青儿虽然被问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思忖了一下，回道：“该是妾身经年涉猎的满腹诗书了。”
“那如若你的这身才气，在一刹那间凭空消失了呢？”
“妾身倒是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但若真的变成那样，那妾身也等同于一个死人了吧。”
死人，她现在还真的是一个死人了。闫九卿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柳青儿看到闫九卿突变的神色，料是自己的话冒犯了她，担忧地问道：“闫大人，你怎么了？”
“我没事。”闫九卿神色恍惚，自顾自地朝前面走去，柳青儿只得跟上。经这几日的相处，她也习惯了闫九卿这怪异的性子。
没走几步，就从对面跑来一个男子，从闫九卿和柳青儿的中间穿过，将两人重重弹开。
“是小偷！”柳青儿仓皇道。
闫九卿看向自己的腰际，钱袋果真不见了。她连忙追了上去，眼瞧着就要抓到小偷了，她一把抓住了小偷的衣服。
这小偷扭动着身子，闫九卿却咬着牙死活不肯放手，他带着她奔跑着，想借自己的腿劲让闫九卿放手。
闫九卿紧紧跟了他一条街，小偷一回头就看见闫九卿涨得通红的脸还有紧抓不放的右手，这小偷最后也不耐烦了。
“去你的！非逼老子！”
拐进一个偏僻的胡同里，小偷停住了脚步，猛地一转身，闫九卿的身子早不比从前，仅一下就被他带摔到了地上，但她还是不愿意放手，又抓上了小偷的裤腿。
“把钱包还我。”闫九卿一字一句地说着，清素的脸无比坚定。
“去你妈的！到了老子手里的东西怎么可能还给你！”
小偷一脚踹到了闫九卿的肚子上，闫九卿整个人匍匐在了地上但还是不放手，他就变本加厉地将更多的拳脚施加在了她的身上。
她不放手，她不想变得谁都能欺负。她想要从这个小偷手里夺回钱包，来告诉自己并不是一无是处——她还有活下去的意义。
“还不放手！真特娘的倒霉，碰上这么难缠的人！”
小偷正在踹着闫九卿紧抓不放的手臂，只听“咔擦”一声，纤细的手腕就这么脱臼了。
闫九卿吃痛地叫了一声，不得不放开了手，将身子蜷曲了起来，内心的酸楚一下子爆发了。
半个月了，因为这个小偷，她终于哭了。不为钱包，不为身上的痛，只为这个脆弱不堪的自己。
当初为什么要去救慕云祁，她的好心换来的是他尽废他的武功，还有变相的软禁。她真的好后悔。
小偷将钱包塞进了衣服里，看着躺在地上的闫九卿啐了一口唾沫，“就这样还想行侠仗义，我呸！”
她还记得那个万夫莫敌的千面璎珞，千军万马她都不怕，区区一个小毛贼于她只需弹指一挥间就能解决。
然而千面璎珞已经不在了，她只是一个身子连常人都不如的普通人罢了。
可骄傲如闫九卿，让她如何接受这个事实？
忽而，又是一记熟悉的鞭子甩出的声音，接着传来“咻咻咻”的声音，且越来越密集，鞭子悉数都落在了小偷的身上，刚刚还猖狂的他现下只能尖叫着在地上打滚。
不用想也知道，来人是谁。
用鞭子的是霓音，用霓音的是慕云祁。
霓音将小偷打得皮开肉绽，小偷将钱包丢了出去，连忙跪地求饶：“求大侠饶命！我再也不敢了！不敢了！”
霓音收回了鞭子，等待着慕云祁示意。慕云祁隐忍着怒意，朝着小偷吐露了一个字：“滚。”小偷连磕了几个响头，然后仓皇逃走。
慕云祁看着地上还保持蜷曲姿势的人，冷言：“是你自己过来，还是本王亲自来请你？”
她现在是怕极了慕云祁，听到他说这样的话，连忙想站起来，但刚用手撑起身子，就触发了脱臼的关节，又倒了下去。
这一连串动作很是轻微，慕云祁不易察觉，私以为她在无视他。于是他从马上跳了下来，大步流星地朝着闫九卿走了过去。
他想将她抱起来，手刚碰到闫九卿的身子，她就条件反射地往里缩了一下，这一个举动让慕云祁更不满了。
慕云祁不做犹豫地将闫九卿捞起，让她站了起来，然后按着她的脑袋靠到了自己的肩上。
闫九卿只觉得慕云祁的身子虽炽热无比，但那股热量却让她毛骨悚然，尤其是那废她武功的手掌，可怕得让她全身战栗。
那样的经历，没有人会想经历第二次。
慕云祁将下巴磕在了她的额头上，用着似乎情人间的低语说着：“这样的身子，竟然还敢逞强。”这话语的警告，不甚明显。
半个月了，他最终还是从京都回来了。或许对于滁阳的百姓而言，他们尊敬的王爷回来是一件喜讯，但她明白这于她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闫九卿深吸了一口气，才有勇气勉强接受这样的接触。“微臣恭迎王爷回滁阳。”
“此番回朝本王向陛下奏明，闫大人在这次围剿中功勋显著，并与本王合作无间，希望陛下留闫大人常驻滁阳陪伴左右，而陛下也已经恩准了。九卿听到这个消息，可还高兴？”
慕云祁握住了闫九卿的双手拉开了她，从上而下注视着她的目光，而后者的眼神仅是闪烁了一下，又恢复了她这些日子里常带的忧郁之色。
“高兴。”她答道。他想要听的不就是这些吗？
“可九卿的眼神告诉本王，你不高兴。如果你高兴的话，就笑一个给本王看看。”
多么荒谬的要求。闫九卿错愕地抬头，而慕云祁则是一脸无辜地看着她。他正握着她的手腕，脱臼的地方传来一阵阵的痛意，她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还是很不适的。为了早点摆脱他，闫九卿勾起嘴角，扯出了一抹尴尬的笑。
“真是难看！”慕云祁的神色一下子阴鸷了一下，闫九卿还没反应过来，他握着她另一只手的手就突然用力，将她的那只手也折得脱臼了。闫九卿毫无预料地惊呼出声。
“明明知道痛却不出声，本王对九卿的忍耐力还真是怀疑！”
慕云祁甩开了闫九卿的手，然后利落地跨上了马。坐在马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因为双手脱臼，她咬着衣服撕下了一条布带，然后将布带的一头裹在了右手上面，另一头用牙齿紧紧咬住。接着，她蹲下了身子，用双腿夹住了右手，想要用双腿将她的手接回去。难度很大，她失败了一次又一次，却始终静静地，不愿意发出一声声响，更不用提向他求助。
这次回滁阳，本想给她一个惊喜，可没想到才回来就看到她和一个小毛贼纠缠不清。她对于那个小毛贼的执着，甚至于对他还要强。她的眼神总是忽略他，也不愿意将自己的脆弱一面展现给他。
闫九卿，是唯一一个让他想要掌控却总是无法掌控的女人。
看着那张倔强的小脸，慕云祁终是忍不下心。“霓音，去看看她。”说着，他便调转了马头，离开了这个胡同。
谁也没瞥见，在他转身那一刻，面上的孤寂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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