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否吃了药的缘故,他觉得十分疲倦,可是难得看到曾铭回来,还这样轻声的对自己说话,他又不舍得睡过去。
“铭儿,你这次回来,在府中多住些日子吧,”荣亲王不像之前那般有力气,说出的话来,竟然带了几分软意。
曾铭想答应,转念又想到了什么,想问,看到父亲的脸色又咽了回去,他胡乱的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我算着这些日子蓝谨花该开了,你不是最爱吃那种花做馅制成的点心?明天让逸儿安排人手去摘一些,让柳姨娘给你做。”荣亲王的语气幽幽。
曾铭听着,却没有半分的感动,方才还涌动的内疚酸涩被他这句话冲得七零八落。
蓝谨花……他一个男孩子,哪里知道是什么是什么花,说到这个蓝谨花,还是父亲经常向他提起,而每次提起母亲的脸色就不太好看,所以他才会记得,这种花也可以实用,父亲就让人做成馅,放到各种糕点里,他不是爱吃,只是一到了那种季节,就没有别的可吃。
曾铭年纪小的时候并不知道,一个男孩子也不会把这种花花草草的事情放在心里,直到有一天……
他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秘密,知道了一个故事,一个他从未想到过的故事,也从此,不再吃什么蓝谨花做成的点心。
方才荣亲王这句话里,有三个他不喜欢的点,蓝谨花、曾逸、柳姨娘。
他压制住心中的火气,连笑意也扯不出来,“不用了,我现在大了,早不喜欢吃什么蓝谨了,京城中的点心五花八门什么都有,苏州城的点心铺子也有许多家,我想吃什么自己买,也不劳烦曾逸和柳姨娘。”
“怎么是劳烦?他们都是家人,再说,柳姨娘做点心的手艺还是不错的……”荣亲王也不知道是真糊涂了还是假装的,可这种糊涂就像是一滴热油,烧在曾铭努力按压下去的火苗上。
“家人?噢,对,说起来我也忘记了,柳姨娘曾经是母亲身边的丫环,以前在宫里的时候就是做点心的,在宫里的时候做给皇帝吃,入了王府做给你吃,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曾铭眼中愧疚和温存早已经退去,重新变得尖锐。
荣亲王的眉头一皱,眉眼间的温和刹那间如潮水涌去,直到心情不悦,愈要发怒的时候,父子俩的模样和动作还真是相像。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荣亲王问道,“她以前是丫环不假,可是现在……”
“现在嫁给了你,她就是姨娘,身份就高了,我就得尊重她吗?”曾铭的语速加快,字字如刀。
荣亲王本来疲倦的眸子霍然一睁,眼中的怒色翻涌,“你这是什么态度?她是你的长辈!你母亲……”
“我母亲?如果没有我的母亲,她早死多时,如果没有我的母亲,她有资格登入王府当上什么姨娘吗?到底是和太监做对食,还是随便找个侍卫嫁,不,也没准等不到被放出宫就死在宫里!”曾铭看到荣亲王眼中的怒色,想着他因为护着一个女人而对自己发怒,他就忍不住要发飚。
荣亲王的手抓住床沿,本来粗大厚实的手掌此刻瘦了许多,连骨头的关节看起来都十分明显而突兀,他瞪着眼睛看着曾铭,曾铭也毫不客气的回望着他,只是在眼角的光瞄到他的手时,心中仍旧有些刺痛。
半晌,荣亲王积蓄起来的力气像是用尽了,他的手一松,又躺了回去,眼睛慢慢的闭上,挡住眼中的情绪,长长的一叹,“我累了,你下去休息吧。”
曾铭怔了怔,看着躺在那里的父亲,心中既痛苦又震惊,他今天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平时吵架多数以荣亲王打他一下而告终。
这一次……却是这样一声叹息和无力的一句话。
父亲……连打他的力气都没有了吗?
他抿了抿嘴唇,压下心头酸涩的情绪,转身向着外面走去。
看到他出来,陆浮生和千夜黎都回过头来,月光下曾铭的脸色苍白如纸,眼下青黑,嘴唇微微颤抖人没有血色,犹如从地狱归来的厉鬼。
两人一惊,彼此对视了一眼,都站起身来,曾铭看到他们迎上来,无力的摆了摆手,“怎么还没有去休息?噢?是不是不知道听风看雨在哪里?咦……”他看了看陆浮生,“你应该知道啊,虽然很久没有来了……”
“我们在等你。”千夜黎和陆浮生异口同声的说道。
“等我干什么?”曾铭无力的耸了耸肩膀,想笑却笑不出来,只是扯了扯嘴角,比哭还难看。
“唉,累死了,没有力气。”曾铭抱着头,闷声说道。
千夜黎很想说他长路奔回都没有见这么累,怎么进了一趟房间再出来跟扒了层皮似的,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有问,她看了看陆浮生,以眼神示意。
陆浮生清了清嗓子,“时间太久,还真有些记不清了,不如你带我们去,千夜公子那里据说还藏了好酒,是千金难得的雪斛春,我们不抢了喝了简直是没有天理。”
千夜黎心中暗笑,这位安王殿下劝人还真是别有一套,见惯了他正规正矩的模样,再听他说这种话,还真是有些不太适应。
曾铭本来不想去,一听说有酒,眼睛一亮,强打着精神说道:“真的?那好啊……走吧。”
三个人晃着步子走到听风看雨,这两座院子紧紧挨着,应该说和曾铭住的惊雷院这三座院子挨着,看看“惊雷”这个院牌,千夜黎不由得“呃”了一声。
陆浮生也有些奇怪,“我记得……之前好像没有这个什么惊雷啊?”
“以前是没有,以前叫流云,这是我自己后来改的,”曾铭一边推开听风的门一边说道,“我堂堂府中郡王,改个院名字还不行?”
两个人都没有答话,最后这话明显不是对他们说的,可见,曾铭的心中是有怨气的,只是这怨气对谁,一时还分不清。
青剑已经在院中等候,听到有动静,立刻走到门口,他把一切都打理妥当,行李也都拿过来了。
曾铭从京中带回来的那些东西中也有几坛子好酒,他抱着一坛打开,对千夜黎说道:“先喝这个,我这个也不错,不过和你那个还是不能比,先喝你那个我这个就没味了。”
他说罢,把坛子放到院中的石桌上,青剑拿了碗来,曾铭一见是三个,抬头看着青剑说道:“你也来喝,今天大家都一样。”
青剑摇了摇头,“职责所在,必须清醒。”
“你……”曾铭还想说,陆浮生说道:“算了,青剑从不沾酒,别难为他了。”
曾铭嘀咕了一句什么没有听清,他倒了三碗,千夜黎和陆浮生都清楚的看到他那边映在酒碗中愁苦的脸。
千夜黎端起酒碗,与他手中的一碰,“无论有什么不痛快,此刻都放入酒中,让它去吧!”
她一语双关,曾铭听得眼神一晃。
真的……能过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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