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流殇微吸了一口气,“你指的朋友,是金算子?”
“不然呢?”千夜黎目光闪闪,“他已经悄悄看过,那三具尸首和我所预想的没有什么差错。”
“你……”曲流殇垂下眼睛,“为了帮助陆浮生,下的本钱可不小啊。”
千夜黎手支着腮,在曲流殇面前,她不用端着架子,也不用时刻保持警惕,比平时多了几分随意率真,“皇帝年老,早晚要选立太子,安王比其它的皇子才能更出众,也深得皇帝的心,在军中也有威望,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曲流殇沉默了一下,最关键的原因还是没有说出口,他转头看了看千夜黎,她的一缕乌发俏皮的落在他的手边,轻轻扫着他的指尖,微微的簌簌的痒。
此时前面的金满堂已经热闹了起来,今天的后厨比以往更忙更紧张,尽管如此,人人都是忙而不乱,前面掌柜的和小二都是八面玲珑的人,店中的牌子上早早写上了,今天金满堂的特色菜主打海鲜。
所有的猪肉、牛羊肉的菜色一律取消,好在金满堂的规矩向来如此,菜色每天都变,食客们不仅觉得新鲜,也习以为常,并没有人提出什么异议。
门外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中人微合了眼睛坐着,听着街上人来人往,他的耳中只待着听金满堂传出来的声音。
片刻之后,一个小厮跑了过来,站在车窗外说道:“主子。”
“如何?”里面的人声音沉沉的问道。
“金满堂今天主打海鲜,其它的肉食一律没有。”小厮回答道。
里面没有了声音,小厮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喘一下,良久,里面有人低声说道:“走吧。”
车轮滚滚,向着前面而去。
千夜黎让曲流殇回了府中,金不换走过来说道:“主子,容老先生让属下给您带来几本书,已经放在书房了。”
千夜黎笑了笑,“好,我知道了。走吧,咱们去赵家看看。”
“是。”
赵屠户给金满堂送猪肉已经两年多了,当初金满堂选择送肉人选的时候特别严格,赵屠户在一众人中脱颖而出,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他那一件干净的白色围裙。
别的人有穿锦袍的,觉得要上金满堂谈事情要穿得体面些,免得被人瞧不起,还有穿新买的靴子,各种各样的都有。
唯有赵屠户,穿着洗得干净的白色围裙,腰里挂着一串刀具,脚上穿着的是他老婆给他做的布鞋,他这身打扮当时被好多人嘲笑,他只是把胸脯一拍,大嗓门的说道:“哼,有什么好装的,谁没有见过谁?你们穿着那些就体面了?回去还不是照样扒了宰猪?”
满屋人谁也不再吭气,这一幕被赶来与众人见面的千夜黎听见,当即就觉得此人有些意思,真诚、不做作,而且他身上挂着的刀具更有意思,小巧精致,千夜黎问他那都是什么刀,他面露得意之色,说是自己画的图纸,让铁匠铺打的,每把刀有不同的用途。
千夜黎当即决定,赵屠户成了第一个与金满堂签定契约的屠户。
那时一个签了三个,两年多以来,一次纰漏也没有出过的还是赵屠户。
所以,千夜黎连带着一众厨房里管事干活的小厮,对他的印象都极佳,否则的话,也不会被小厮一眼发现,那个送肉的小伙子不是赵屠户。
千夜黎站在赵屠户家附近的街口,看着飘动着的“肉”字旗被一串白纸幡遮盖,在风中飘来荡去,白纸在风中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听上去有些刺耳,从门里传出来的哭声更是让人心碎。
金不换站在她的身侧,低声说道:“主子,要不属下进去看看,您就别去了。”
千夜黎摆了摆手,“不用,走吧。”
主仆二人到了门外,一个年轻的小伙子立即认出了她,眼泪也顾不得抹,急忙行了个礼,“千夜公子,您怎么来了?”
千夜黎点点头,“我来给赵叔上柱香。”
小伙子姓陈,名叫小宇,是赵屠户收的一个小徒弟,人老实又机灵,这两年也出了不少的力,只不过他没有去过金满堂的后院,只是送到门口就不进去了,所以,他认得千夜黎,但并没有说过话。
陈小宇引着千夜黎往里走,这两年赵屠户得金满堂的照顾,从未拖欠过他的货款,他手里渐渐有了钱,年前刚买了一套两进的小院,一家人的日子也算过的和美。
谁知道,祸从天降,竟然如了这种事。
赵屠户的老伴王氏披麻戴孝,哭得如同泪人一般,听陈小宇说是金满堂的东家到了,急忙跪在地上的谢礼,千夜黎扶住她,心中也十分难过,给赵屠户上了柱香,走到后面的棺材前,目光往里一掠,果然见赵屠户的脸色青黑,指甲也淡黑色,显然是中毒而亡。
千夜黎心中感慨,也有些愧疚,若非是想要对金满堂下手,赵屠户也不会被凶手选中,更不会遭此横祸。
她转头看着王氏,问道:“衙门里可曾派人来看过了?”
王氏抽泣着点了点头,“是,已经确定是中毒而亡。说是让我们在这里祭奠一番,明天就要把尸首带走立案。”
她说罢,眼泪又滚滚落了下来,陈小宇在一旁叹了口气,犹豫着走到千夜黎面前,掀衣服跪倒,沉声说道:“千夜公子,我知道您是好人,师傅经常说,我们都是得了您的庇佑,才能过上今天的好日子。小人斗胆,有一事相求,不知公子能否答应。”
千夜黎看了一眼金不换,金不换上前扶起他,“你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陈小宇看了看在一旁哭泣的王氏,说道:“师父和师母膝下无子,现在只剩下师娘一个人,他们夫妻感情非常好,师傅生前最信奉的也是入土为安,之前我们师徒二人喝酒的时候他也提过,等到死后,要与师娘同坟,来世还做夫妻。可……要是衙门把师傅的尸首抬走立案,小人听说,要是非常正常死亡,立了案子之后要仵作验尸的,这一来二去,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
他顿了顿,咬了咬牙关,慢声继续说道:“师娘和我商量着,师傅已去,当尽快入土为好,能不能请千夜公子为我们说句话,待验过尸首之后,能否先让我们把师傅入土为安,别……拖得太久。”
听到他这样说,王氏在一旁泣不成声,千夜黎心中动容,她清楚得很,这个凶手,恐怕一时半会儿根本找不到,如陈小宇所说,赵屠户的尸首恐怕真一时半会儿难以入土。
这事儿归京兆司管,她料想,到时候若和石景天说一声,问题应该不大,于是,便点头说道:“好,你放心,此事我一定办妥。”
“多谢公子。”听到她答应,王氏和陈小宇齐齐跪下,千夜黎和金不换急忙伸手相搀。
千夜黎说道:“赵叔生前和我们金满堂的合作一直很好,我们那里的人上上下下也都很喜欢他,此番遭此大难,让人心中难过,不知夫人以后的日子……”
陈小宇说道:“公子不必担心,师母这里有我在,我家中只有老祖母,日子过艰难,承蒙师傅可怜收留,让我跟着干活,还教我一身技艺,待我如亲生儿子一般,如今师傅去了,师娘自当由我来侍俸养老。”
千夜黎点头说道:“赵叔知道,一定会很欣慰,你说你一直跟着赵叔学屠夫的本事?”
“正是。”陈小宇说道,“师傅自己琢磨的那一套刀具,刀刀都有用处,已经悉数教会了我。”
“那好,”千夜黎说道:“既然如此,你要俸养师娘和祖母,也是需要挣钱糊口的,这样吧,赵叔生前和金满堂签下的契约,就由你来继续,如何?”
陈小宇一愣,随即满怀感激的道了谢,千夜黎目光在屋中一掠,发现在墙上挂着的那套刀具,她走过去,伸手拿起其中的一把来,那把刀有点像小镰刀,刀身薄而窄,刀口倒是十分锋利,她的手指慢慢在刀刃上抚过,陈小宇急忙说道:“公子小心,这是用来刎骨拨筋的刀,很锋利的。”
千夜黎的目光落在刀尖处,嘴里慢慢说道:“剔骨拨筋?”
“正是。”陈小宇回答道。
她指着刀尖处问道:“你瞧,这里是不是弯了?”
陈小宇接过仔细一看,的确是有些扭曲,他疑惑道:“真是奇怪,公子不说,小的还没有注意,的确如此。今天早上师傅杀了猪剔骨,那个时候我记得天刚蒙蒙亮,除了金满堂的,还有城中的吴员外家中要办堂会,因为吴员外家的猪肉要得比金满堂少,而且金满堂的送货时间晚,所以师傅让我先去把吴员外家中的肉去,他自己继续在剔骨,谁知道——等小人回来,竟然……”
“师傅躺在地上,这把刀却用力的握在手中,我费了好大的力才从他的手中取下来的。”
千夜黎的眉头微不可察的一皱,“吴员外?哪个吴员外?”
“就是……城中粮行行会的会长,吴员外。”陈小宇回答道。
千夜黎心头一动,看着那把刀的刀尖,半晌,慢慢问道:“这把刀平时有过这种扭曲的情况吗?”
陈小宇想了一下,摇了摇头,“并没有,这把刀很锋利,平时就是师傅自己磨一磨。”
千夜黎把刀放回去,和王氏、陈小宇告了别,带着金不换走出了赵家,金不换问道:“公子,您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吗?”
千夜黎一边思索着一边说道:“先去京兆司,见到石景天再说。”
“是。”
石景天此时也忙得四脚朝天,如今的京兆司和之前是完全不同的新气象,人人都知道他这次一步登天,刚来京兆司就坐上了头把椅子,除了他自己真有才华之外,听说当今曲老丞相的嫡子曲大公子也和他关系不错,在金殿之上还为他开口说了话。
听说他和安王的关系也不错,这样算起来,这位石大人的靠山可比原来那位大得多。
再加上石景天本人做事公正,对手下一视同仁,以前的事情一既不管,从他上任之日起,只要你办事快,办得好,就可以得到重用,这让那些衙役全都像打了鸡血一般,恨不能人人都找到事情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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