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认真地想了想，假如六年前以周衍的性命要挟她离开大明的人是瑾贵妃，她会怎么做？
半晌，她缓缓摇头，声音略轻地回道：“娘娘，您跟皇上不一样。”这天底下，唯有皇帝口无戏言，令人不敢反抗。
瑾贵妃沉默，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其实她大概能明白她的想法，生母早逝，嫡母不爱，父亲这两个字于她深似海重如山，轻忽不得……可用她自己的意图来揣测烁儿的心思，纯属自作多情！但她能说什么呢？告诉她烁儿为了她什么都能舍弃？
她为什么要自打脸？总而言之，这个女人果然一如既往的不讨她喜欢！但能怎么办呢？烁儿喜欢啊！
反复深呼吸，瑾贵妃总算暂且将满心不悦压下，懒得再跟她兜圈子，转身从旁边的茶几上取过一个锦盒，递到她的面前。
“看看吧！”
叶婉兮满心诧异地打开锦盒，只见柔软的锦缎中搁着一卷颜色微有些陈旧的圣旨，玉制的卷轴，两条银龙提花翻飞，她不由一怔：“圣旨？”
“打开它！”瑾贵妃微有些不耐烦地再次命令道。
从瑾贵妃的语气中，叶婉兮已然猜到这卷圣旨上书写的内容。她强忍着鼻端的酸意，满脸虔诚地将圣旨捧在手中，却没有依言将它展开，而是垂着眼眸问道：“这是当年赐婚的圣旨？”
不待瑾贵妃回答，她抿了抿唇，道：“兹闻镇远侯次女叶婉兮恭谨端敏，风姿雅悦，德行出众，甚得人心，特赐婚于皇六子朱景烁为正妃，由礼部与钦天监择良辰吉日完婚，望琴瑟和鸣，恩爱不移……娘娘，您将这卷圣旨归还于我，是想重提婚事吗？”
“你不愿意？”瑾贵妃反问。
原来，这才是瑾贵妃唤她入宫的目的吗？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惊喜交加，叶婉兮差点落下泪来，好艰难才强忍住：“我愿意，但是，殿下恐怕不愿。”
呼吸一滞，瑾贵妃只觉胸口燃起一团熊熊烈焰，顿时就拔高声音怒喝道：“叶三娘，你是真蠢还是没长脑子？你难道不知烁儿是为谁至今不婚不娶？他已经二十有三，其他男儿在这个年纪孩子都已经可以把《三字经》《百家姓》倒背如流，只有烁儿明明身心健康，却至今都没有碰过任何姑娘……你以为这是谁的错？”
大概，是她的错？既不蠢又长了脑子的叶婉兮不得不硬着头皮道：“娘娘，我原打算以金国将军倾城的身份跟殿下和亲，但他撕了婚书。”
还有她三番五次厚着脸皮告诉他，她想嫁他，他却没有给她任何回应，这亦是他还气恼着，不想娶她的明证！
瑾贵妃微怔，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由得火冒三丈：“我明白了，你不是蠢，也不是没脑子，你只是从来都不了解烁儿！他为什么要撕毁婚书？因为你不是金国的将军，更不是什么倾城！即便你不知道自己是谁，但他知道！”
我爱的姑娘，她姓叶，名婉兮。原来他是这个意思？叶婉兮浑身一震，紧紧咬住下唇，直至尖锐的痛意将眼泪逼退为止。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她着相了，真正想撕掉婚书的人是她，不愿做倾城只想做自己的亦是她，朱景烁只是看出她的心思，并成全她而已？
他从来都没有变过，变了的人是她……六年分离的时光，让她患得患失，变得不再相信自己，也未曾彻底相信他。
思及此处，她俯身向瑾贵妃行了个大礼，极尽诚恳地说道：“娘娘，谢谢您！”若非瑾贵妃提醒，她只怕会越来越小心翼翼，从而越走越弯吧？
回应她的依然是一声冷笑。
瑾贵妃火气不小，但终究只能一忍再忍：“不用谢我，我同意这门亲事，从来都不是因为你。”
顿了顿，她又道：“钦天监已经选定几个宜嫁娶的吉日送到我手中，我瞧着觉得八月初六倒是不错，你已无父母在世，便自己拿个主意……这个日子可行？”
明年八月初六？瞧瑾贵妃这略带逼迫的眼神，又不太像？难道是今年？可如今已是五月，不足三个月的时间，怎么可能来得及？忍了又忍，叶婉兮终是小心翼翼地问道：“明年吗？”
“今年！”像是猜到她在想什么，瑾贵妃顿时脸带嘲讽：“六年前便已过纳吉之礼，却至今未曾亲迎，你觉得这很仓促？”
但她毕竟才刚刚回来，且身无分文，无室无家……叶婉兮无奈至极，心中明白自己该二话不说地应下，可这总归是她自己的婚事，她不能当个一问三不知的糊涂虫，便只能试探着说道：“只恐来不及准备。”
轻呵一声，瑾贵妃的语气愈发寒凉：“烁儿准备以太子妃之礼将你葬入皇陵，聘礼、聘书乃至于凤冠霞帔，他已全部替你准备妥当，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管安安分分等着嫁人便是！”
如此说来，无论生死她都将是太子妃？若将来他登基为皇，她便是皇后？前世求而不得，这一世倒是被他双手奉上……胸口处各种情绪翻腾，叶婉兮只觉身体各处都似有种子在生根发芽，然后开出无数名为欢喜的漂亮花朵。
可瑾贵妃仍在眼前，她也不能太高兴，于是束手束脚地控制着情绪。
然而她这要笑不笑的模样让瑾贵妃瞧着好生心烦，大手一挥强塞给她两个教养嬷嬷后满脸嫌恶地打发她出宫。
马车驶出皇宫，叶婉兮猛然记起一事来，便问江蓠道：“殿下何时毁过敦亲王的婚事？原敦亲王妃呢？”
“原敦亲王妃在其唯一亲生的女儿静平郡主过世后心灰意冷，削发为尼遁入空门，与凡尘俗世再无纠葛，没多久敦亲王就动了再次娶妃的念头……您可知道洛夫人？”江蓠问着，见她点头，便继续说道：“她本是敦亲王养的外室，极受敦亲王的宠爱，敦亲王便是想娶她为妃。”
说着说着，她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洛夫人是殿下的人，她不愿嫁给敦亲王，又不能直接拒婚，免得引起敦亲王的怀疑，于是悄悄求助殿下，让殿下想法子毁掉这门亲事。那时殿下为夺回您，数次主动跟金国开战，导致两国关系极其紧张，而洛夫人身上恰好有着金人的血统，殿下便以此为由，强逼着敦亲王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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