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重编，今天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说来说去，还是你们四个坑产出差别太大，这人只要有了差别，肯定就会有嫉妒。”方书恒拍着扇子，叹息道：“最近我也看到了，你们的法子确实不错，人手都差不多，但产出就是比那两队要高一大截，我想啊，要是能把你们的办法推广到全矿，这也是好事，所以，打算从你们两队抽点人手，去那两个队指点一下，也不会让你们吃亏，跟他们换人，怎么样？”
“这当然没问题。”尹正纲脸上堆笑，道：“咱们还能不听东家的话？”
“那你们看看，挑五十个人出来吧。”方书恒脸上泛起一丝笑意。
“五十个！”杨攀差点跳起来，尹正纲忙拉了拉他衣角。
“这轮不到咱们挑，总管说要谁就是谁。”尹正纲脸色不变。
“好，呵呵！”方书恒是真的乐了，他倒不是开心尹正纲听话懂事，而是想起了严老说的，这小伙子果然不一般。
事情就这么定下来，晚上回营就要换人，尹正纲和杨攀还得回去通知队里，两人都觉得这事难办，怕是要引起大伙不满，所以离开的时候都心事重重。
“杨林留步。”两人走出凉棚，方书恒在背后叫了一声。
杨攀停下脚步，转过身。
“早就说想跟你讨教一下，一直也没空，现在事情都差不多按部就班了，不如找个时间……”方书恒淡淡笑着，眼神也很温和。
“随时候教。”杨攀直视着他的眼睛。
“好，那就……”
“杨大哥昨天在坑里扭了腰。”尹正纲突然冒出这么一句。
方书恒话没说完就被尹正纲打断，却没气恼，只是一惊，道：“哦！严重不？”
杨攀斜着眼瞄了瞄尹正纲，才沉声道：“问题不大。”
“嗯……”方书恒眉头蹙起来，想了想，摆手道：“也不急在一时，有的是时间，等你恢复些再说吧。”
“对对对。”尹正纲忙笑着道：“那我们先告退了，方总管请。”说完拉着杨攀一溜烟跑了。
“扭了腰？”方书恒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脸上露出古怪的神情，随即又哑然一笑，嘀咕道：“我他妈还闪了屁股呢……”
“他们干嘛非要等开打了才重新编队？”
“不打一场，弄出点血，怨恨不够。”
“那以后都是一个队了，和和气气不好，要那么深的仇干什么？”
“就是不能让咱们和和气气的，最好同屋的都是仇家，咱们团结不起来，他们才能想搓圆搓圆，想捏扁捏扁。”
“真他妈会闹。”
晚上六点，太阳落下西山，下了工的杨攀才把自己憋了一天的话说给尹正纲听。尹正纲在外人面前揣着明白装糊涂，在他面前却不藏着，简单直白地给他解释了，他才算彻底明白这里面的门道。
“那你以后要是也当了老板，不会这么做吧？”杨攀低头沉思良久，直到快要回各自的木屋前，才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尹正纲差点被口水呛着，当老板？坐轮船也想不到那么远啊。
回到木屋，把编队的事情跟大家一说，果不其然，反应强烈。尹正纲也不急，等大家闹够了骂够了，才让他们歇着，听他说。
今天为什么会和一、三队打起来？还不就是因为他们队偷矿，可他们队为什么要偷矿呢？那是因为他们的日产比不上咱们，所以就嫉妒。这就对了，所以这次你们过去，就是要帮他们把日产赶上来，让他们不再嫉妒咱们，然后大家和和气气地挖矿赚钱，不是很好吗。
尹正纲只是几句话，便说得一些人心动了，但还是有人担心，要是那两个工头看我们是这边过去的欺负咱们怎么办？
那不简单？他们那边也有人到咱们这边来，一半对一半，过去的人可以抱成团，他欺负不了，再说了，你们过去帮他们提高产量，他们哄着你们还来不及呢，怎么能欺负。
这么一说，有点顾虑的工友都放心了，心里不再耿耿于怀，只是大家在一起住了几个月，彼此之间已经亲如兄弟，互为依靠，这乍然说要分开，有些舍不得，对于这种纯粹情绪上的东西，尹正纲也没什么好办法。
杨攀那边事情进展也顺利，只不过他的动员比尹正纲简单得多。
过来的人要把他们变成自己人，过去的，也要把他们的人争取过来，架空那两个狗屁工头，以后看谁还敢跟咱们抢。
他的动员虽然简洁，但绝对有效，工友们骨子里的好斗因子都在最短的时间里被发掘出来并蠢蠢欲动，根本不用再说什么，就已经有人抢着要去了。
晚饭之后，矿上来了人，把近两百老客召集起来，开始分派。方书恒和白世仁都没出面，只是派了几个矿丁来。其实也没怎么筛选，几个矿丁走到人群里，随手指指点点地挑了一百个人出来，然后让他们往两边队里一换位，事情就算办好了。
“还好贺老没被点去。”矿丁宣布完事之后，尹正纲松了一口大气。
赵顺昌半边屁股坐在床板上，双手抓紧自己的衣角，有些畏缩地面对着各个角落里投来的带着恶意的目光，虽然跟自己一起分到这屋的同伴还有两个，但他思量再三，都不觉得他们三个能打得过七个人。
尹正纲静坐一旁，见大家都默不作声地瞪着刚分到这屋来的三人，心里有些着急起来，他觉得这屋子有点像沉默的爆竹，只要有一点动静，就能把它点燃，他悄悄碰了碰贺老，示意他想想办法。
贺老瘪着嘴，摇了摇头，有点不情愿，尹正纲露出哀求的神色，老人家见了，叹了口气，这才站起来走到三人身边。
“小伙子，过来，来呀……”他挥着手，把三个紧张的年轻人带到一旁，指着床板道：“这三个铺子是你们的，今晚你们就睡这。”
“哦……”赵顺昌三人只是闷闷地应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贺老翻起白眼，看着尹正纲，尹正纲忙走过去，笑盈盈地道：“你们三个也别拘谨，以后都住一个屋、下一个坑了，早上的事都忘了吧。”
“啊！”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又互相看看，似乎不敢相信。
“嘿个狗日的！”同屋的李大胖子突然大吼一声，别说赵顺昌等三人，就是尹正纲也吓了一跳，回头看去，却见他裂开大嘴笑着过来，一巴掌拍在赵顺昌肩膀上：“小老弟，你的力气可不小，早上一棍子打在老子屁股上，现在还痛着呢，哈哈……”
“啊……哦……那个……那个……”赵顺昌被他一惊一诈，弄得有些结结巴巴起来。
“不算什么。”李大胖子很豪气地挥了挥手，道：“以后就是一家人了，你们说对不对？”说着他回头看了看大伙。
“对对对……”他这一说，先前板着脸的一干人立刻挤出笑脸附和，纷纷过来，拍着三人的肩膀，亲热得就跟亲兄弟似的。
尹正纲和贺老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杨头说，要把他们的人变成咱们的人。”同屋的冯宝凑到尹正纲的耳边，小声地道。
“嘿，小兄弟，咱们交个朋友吧，你叫什么名字？”李大胖子拉着赵顺昌，热情得不得了。
“哦……我叫……小弟赵顺昌，今年二十岁……嗯……读过书……会算帐……”赵顺昌显然还没有从惊愕中回过神来，说话吞吞吐吐。
“呵呵！我又不挑女婿，你说这么些干什么。”李大胖子乐了。
“哈哈……”满屋子的人都大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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