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扬赖着不肯起床，我掀了被子他才极不情愿的挪到洗手间叼起牙刷。走到楼梯口呼吸了下清凉而又新鲜的空气，没有一丝的烟尘味道。
还记得那年我大三，天气极冷，而我又是寒性体质，和汤佳两个人在海边漫步，没一会看我已经有些发抖，汤佳拉着我一直走到如今的奥体附近，这里有另一所院校，门外也是一条小吃街，没等我站定，她就急急的跑出了我的视线，没一会就看到她从人群中挤了回来，手里却多了两杯八宝粥，是那种简易封口的软塑料杯子，一层乳白色的奶浆浮在浓浓的粥水上。她给我一个让我拿着，另一只手却多出一根极粗的吸管，拇指摁住平头的一端，另一端噗嗤一声的狠狠扎下去，然后换走那杯还未开封的。
那杯粥暖暖的，吃到嘴里有丝丝的奶香掺杂在热浓的粥气中，让人顿时就像初春的僵蚕，舒展了开来。我和何扬出来寻找那那条街市，早已无影踪。
只好回到我们学校的门口，吃了一碗热烫的馄饨，虽然不是寒冷季节，可是依然万分的舒畅。
清晨的校门口有些冷清，不似晚上时候熙攘的场面，只能看到三三两两的学生从对面的网吧通宵出来，然后裹着一身的油腻闷头穿过校门，消失在宿舍区。
三十四路依然是那样的多人，票价还是那样的便宜。沿着海岸线一直行驶到松林绿海中，旁边就是一击一击撞来的涛声，岸边那斗大的石头千百年来安静的躺着、听着，似乎这来往的生灵都不过是一介过客，对于它们，又算什么。
何扬踩着脚下软糯至极的沙滩，看着远处迎来送去的海水，眼神都是迷离的，这里的海岸线是优美的，像极了一抹弯弯的月亮，银色的沙滩就是那月牙儿的薄刃，而大海更像是一块碧绿深蓝的磨刀石，不停的舔磨着，让这月牙儿锋利、光亮，可以抬手之间就把岁月切割成丝丝的光阴，再不成片。
来之前就买了泳裤，在附近的浴场装束好之后就欣喜的下水，有些冰凉的海水在脚底轻轻的吮吸着，我慢慢去感受海的温度和厚重，而何扬则早已跑到了远处，在里面肆意的扑腾着，这里是浅湾，只适合玩耍。
没一会他就和附近的几个小孩子玩到了一起，打着水仗欢笑成一团，闪着蓝白色亮光的浪花敲打着年轻的生命，似乎天生就是海中的精灵，那抹笑容，直至我消亡的那一刻都不会忘记。
我含笑的看着何扬，听他在喊我：“聪哥，聪哥……”
我不像何扬那样，可以肆无忌惮的玩耍，我想要过去，可是我没有动，只是看着何扬跑过来，似乎要拉着我，拉着我去哪里一样。我嘴角依然笑着，看着他，这样的年纪是多么美好，这样的健康是多么的让人羡慕。
海水是沉重的，只听到闷闷的海浪敲击着脸颊，鼓荡起的沙子挡住我的视线，耳朵里顿时失去了声音，只是朦朦的安静，海水原来真的是苦涩的，我想吐出来，可是却没有力气，海水好沉，好沉，天空好朦胧，太阳似乎只是一片光晕，离我好远……
我想我可能真的太累了，似乎好久没有睡觉一样，醒来时候四周是白花花的，阳光、窗帘、墙壁……，有些让人感觉刺眼。
何扬趴在我的身边早已睡去，我伸手摸他的头，可是却没有力气，微微扭过去看到手上插着管子，我知道，我终究还是来了。
我的响动让何扬从疲惫中醒来，布满血丝的眼睛看起来有些吓人。他激动的摁响了床头的红色按钮，有些欣喜的喊我，我努力的笑给何扬，看到他含着亮光笑给我看，我知道他这次更加害怕了。
白花花的站了一地的医生护士，检查后问了我几个问题，我勉强的应答着。然后就把何扬叫了出去。
其实我并不想知道什么，我只想好点了就回中川。
何扬回来说等我体力恢复些了就飞回中川，毕竟那里的医疗条件好些，而且也可以得到好的照顾。
我让他把我的钱包拿来，把银行卡给了他，告诉他密码是他的生日。
何扬没说什么，只是握在手里，眼泪大滴大滴的溅到白色的被子上，落花一样染成深色。
两天后我和何扬出现在来时的车站，只不过不像来时的精神，似乎在一点点的流失着什么。
飞机上何扬给我盖了毯子，他是怕我感冒。
我看他用鸭舌帽盖着双眼，靠在哪里似乎已经睡去。我很快就可以解脱，可是他呢？没有人可以回答我。
回到中川已经一周，我的恢复有些缓慢，医生也开始给我用药，只不过是延缓我的生命流失，也算是聊尽人事。
何扬有时候会在温暖的早上陪我坐在飘窗前看着下面川流不息的车辆，他会给我端来草莓做的沙冰，然后搭配一个极小的勺子，他说这样就可以不会那么凉。
而嘉俊和高帅则每天给我变着花样的做我爱吃的东西，嘉俊说反正整个晚上都是闲着，也算是打发时间。
这期间，蓝雪找过我几次，都被我想尽办法让何扬推脱掉。而北北则每天晚上都会来和我聊天谈笑。
只有汤佳，因为我的病情她有些难过，隔几天虽然会来看我，可是能看得出，她疼在心里，更多的是不愿意承认我即将离去。
周末时候张姐带着邓雨和胖子来看我，说让我好好养病，给我带了补品，嘱咐何扬盯我吃下去。
而张姐则在邓雨他们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悄悄告诉我，她怀孕了，张姐的脸上是有喜悦的，那是新生命可以带给人们的独特颜色——如阳光般灿烂。
我告诉张姐，我以后所有的事情都交由高帅和何扬办理，包括后事，张姐别过脸背对着我。我头一次看她为了下属哭泣。
我想说些什么对张姐，告诉她些我内心的感谢，可是我没有勇气，还是憋了回去。她给我削了苹果，我只吃了一半，剩下的我攥在手里。
我在飘窗前目送张姐他们离去，可能这将是最后一面。
我喜欢那个飘窗，可以看到窗外的一切，而且只会看到清洁的世界，看不到背后的肮脏，这是我最为满足的地方。
最后一次去医院，医生说以后不用再用药了，让我在家好好的养着。说可以多陪陪父母家人。我感谢医生，让何扬出去给主治和邵医生买了果篮，算是对他们这段时间的答谢。
我很快就可以见到父母了，所以会长久的陪着他们。
回家的路上何扬告诉我晚上时候想出去一下，有点事要处理。
我说注意安全。
他说嗯。
他没说什么事，我虽然担心，可是我照顾不了他一世。
晚上十一点时候何扬开门进来，我听到他的声音，可是他却没有再来我的房间，只是打开冰箱取了什么，然后没有洗澡的回了自己的床上。
因为我已经有些虚弱，疲乏到不愿意动弹，只是成天被动的懒在床上，看着我的绿萝和周遭的一切。
第二天晚上我睡下后听到有开门的声音，我心里有种不安，起身跟了出来，听到何扬在楼道里和谁打着电话，然后就进了电梯。
小区门口是一辆陌生的宝马，上面下来的是川哥的老婆，酒吧的老板娘娟姐，一身高档的黑色裙子却遮挡不住我对她的厌恶。
我知道何扬是决计不会再回酒吧的，可是她找到何扬必定不会有什么好事，否则何扬也不会瞒着我。
我走近大门边的岗亭，只听到明天晚上八点在旋转餐厅几个字，而何扬则似乎决定什么一样，点了点头。
我裹紧睡衣拖着身体匆匆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心里一万个不安定，可是却不知将要发生何事。
何扬带着枕头跑到我床上，说昨天怕吵醒我就没过来，其实我知道，第二天他脸上还能看到一道道的红色印记。
我什么都没有问，只是不安的情绪一浪打过一浪。
我发现一个人越是想做什么时候，越是无能为力。就像我，已经是将死之人，却感觉何扬更加需要我，而我却只能看着。
而何扬也因为怕我的情绪激动而选择了让我规避。
高帅在我面前的时候情绪极好，他说这世没做完的兄弟，来世继续，不遗憾了，有过已经要感恩。
可是我却知道他心有不甘，这么多年我最了解他。
因为每次我进去他房间都能闻到一股陌生的烟草味，那是一股突兀的味道。是伤心又难过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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