烂漫似水-第15章 目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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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中都曾有这样的经历,当你心情格外轻松愉悦的时候,一阵突如其来的暴雨或狂风即刻会冲淡你心中的狂喜,甚至使你兴致全无心灵蒙尘,正当你为某件事情准备倾掷付出时,横出的意外让你顿觉前景黯淡昭示不顺,于是信佛的人便诵经虔告祈求安福,对什么无所谓的人,心里也难免埋下阴影。

    昆明到SH关山迢递数隔千里,说来也怪,列车从昆明出发一路之上总是阴雨连绵,就像赶上YN的连雨天一样偶有朗晴,但最终还是被浓重的阴云驱走来得快去得也快,来自不同地方又去往不同目的地的相熟不相熟的旅客以车为家聚在一起,谈天说地之余不免都要发泄抱怨对天气的不满,有的人甚至说自己的这趟旅行倒霉晦气,前赶后错也不该乘坐这趟车,看来天气能直接影响人的心情这句话是千真万确的。

    艾春明听着周围人对天气的议论只是觉得可笑,他没有像有些人那样由此而联想到他此去SH将会有一番什么样的苦涩,感悟到未来人生之路将是布满荆棘和沼泽的迷途,相反他觉得车厢外面的世界里有着诗一样的意境,不是吗?迷蒙的雨雾使得远处的景致若隐若现,霏霏细雨向春的大地无声无息地播撒着爱意,那些田间的麦苗青稞河池中游戏的鱼儿尽享着天的恩赐,呵,一切都是那么美好,这才称得上是真正的美丽,高原的山体威耸雄壮,辽远的土地上是一片绿野平畴,江南水乡澄江如练风景如画,大自然壮美的景致让他如痴如醉,过去只有登临西山站在龙门的基石上在千米之上的高空由近及远眺望滇池时,他心中才会荡起这样的激情,一想到故乡艾春明心湖又颤动起一阵柔柔的涟波,故乡被列车远远地甩在身后了,离别故乡的酸楚和前往大SH的喜悦共同交织着,说不清心里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这种心情一直伴他度过列车上的每个瞬间,生平第一次的远旅使他的每根神经骚动不宁兴奋无比。

    在整个旅途中他没有丝毫困倦之意,即使在更深人静的深夜,他也不能像周围的旅客那样安睡,哪怕只是小憩一会儿,他头倚着车窗目光注视着窗外朦胧模糊的夜景,某种情愫慢慢地升起,临行前妈妈的嘱托一遍遍地在他的耳畔回想,好像他从来也不曾离开过妈妈,是的,妈妈不愿他这个唯一的儿子离开她,作为从小一直守候他的母亲难以割舍对儿子的这份亲情,从直接给予到不得不在思念遥想中祝福无论对哪个深爱着儿女的母亲都是残酷的,而妈妈为了他的选择最终放弃自己固守的阵地退到一旁不是更能体现出一个母亲无私的爱吗?临行的时候妈妈很平静地对他说:“春明,只要你觉得不好,就回到妈妈身边来。”说着妈妈眼里转动着刚涌起的热泪,他强忍着就要滚淌出的泪珠使劲地朝妈妈点点头,“妈,你的话我都记得了。”他深知妈妈听似平淡的话里隐含着的深意,妈妈总是妈妈,即使是儿子错了,儿子为一时的痛快离开她,当他发现自己错了回过头后也总能像小时候那样躲进妈妈怀里得以庇护,妈妈啊!艾春明潮涌般的泪水滚落下来,最初艾春明只是为离开妈妈难过内疚,而当他坐在前往SH的列车上处于活生生的现实里他才第一次感到切身之痛那种悲伤。

    一出SH北站检票口,艾春明的眼睛即刻发现了人群中的言中庆,言中庆是来接他的,他的眼睛正朝涌出站口的旅客逐一摸排,出站的人太多了,艾春明为了便于言中庆及时发现自己,他振臂高呼:“言中庆,我在这点。”喊出的自然是他们的乡音昆明话,比起“丁林恭隆”的SH话自然要爽脆得多,也许是言中庆听到了熟悉的乡音雷击般地醒了过来一眼就发现了艾春明,他几步就跨到艾春明面前,手边接艾春明的行李边说:“你感觉如何,几天的火车各是鞍马劳顿?”

    艾春明随便地敷衍着,他的视线早就被SH迷倒众生的高大建筑群吸引过去了,“也不咋个,就是感觉还在坐火车。”小时候听大人们说起过SH,而现在他的脚实实在在地踏在SH的土地上了,他有些难以自持,心里的喜悦一度活泛着他脸上每一个细胞,他自顾自地说着:“SH,SH,这就是SH,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也许是他兴奋得过了头,几次言中庆提醒他转弯他都听而不闻,言中庆不得不拽拽他,言中庆不想破坏他高涨的情绪,毫不掩饰地说他刚来SH时不也是这样的吗,又到了一个转弯处言中庆拍拍他的肩膀以示提醒,“我们从这条小巷穿过去,再次坐几站电车,下来再走一条巷子就到了。”言中庆说话的时候脸上没有笑容,他没有受到初来乍到的有些忘乎所以的艾春明的感染,似乎他的表情还有点严肃,正处在兴劲中的艾春明是不可能看到这些的,他只是唯唯诺诺地附和着跟随言中庆走来走去,眼睛依旧四处顾盼,像一个总也找不到目标的人,哪里都能够把他游移的目光吸引过去。

    又穿过一条小巷来到一条豁通的大道,SH到处都是那么繁华,难怪初来SH的人都是这么一副傻乎乎的痴呆相,他们一面为大SH的繁喧迷醉,一面为自己能和SH人共同分享这一切自豪,每个来自小地方的人都不可避免地遭受着由地域的巨大差异所产生的茫然无措的困窘,言中庆几次把目光投射过去的时候艾春明都是沉湎其中的状态,他暗自叹气不想在这个时候给艾春明泼上一盆冷水,坐进电车里,可能是车窗多少挡住了艾春明的视线,艾春明的神智才被拽回到现实中来,言中庆终于忍不住用肘关节捅捅艾春明的身体,“春明,莫看了,早晚有一天你会熟悉这个城市的。”

    艾春明看到言中庆眉头紧锁面有难色,只有在他发愁苦闷的时候脸上才会现出这样的神情,艾春明不觉一惊,像从之前的九重天上掉了下来,他忙问:“咋个啦,发生哪样事情了各?”

    言中庆沉吟着,嘴角颤动了一下,只是一瞬间他把什么都想好了,他说:“你不该到SH来。”言中庆的回答果决但声高气低,这声音里明显暴露出某种令人担忧的成分,反正迟早是要让艾春明知道的,与其等来到厂区驻地从心里怀着的天堂上骤然跌落到可怕无底的深渊里,还不如让他早点明了一切的好,最起码这样不至于产生巨大的心理落差,比起让心灵猛然承受忽天忽地的打击不是要好得多。

    言中庆刚到SH的时候自己是怀着一肚子的狂喜直到走进厂门口,眼睛还望着四处痴痴地发呆,如同一个从未见过世面的乡下人突然来到花花绿绿热闹非凡的城里头,他的远房堂叔就是这个时候拍了拍他,“就是这里了,一会儿我带你进去报个到。”

    “那是什么?”言中庆望见刚从车间里推出的一摞摞明光锃亮的金属盒子问。

    “你也看见了,实话告诉你,这里不是什么电子设备厂,是街道里弄办的金属制品厂。”

    “什么?”言中庆惊讶的声音不亚于他惊愕的表情,由于惊诧猛然瞪大的双眼顷刻之间像泄气的皮球忽地低垂下来,紧跟着的是脸色的一片晦暗,他树桩一般地牢牢地站定在那里一时无语。

    堂叔接着说:“你爸爸求到我头上,我也是勉为其难做这件事,你知道SH的人很多,想来SH的人也很多,就连当年返城SH知青也未必就能找到一份像样的工作,我把情况说了你爸爸不信,事到如今你也不要恨你爸爸了,你要恨就恨你堂叔我吧,只是你那个难兄难弟不该和你一起来SH,我总觉得有些对不起人家。”

    言中庆从堂叔的话里听出了无奈,他能说什么呢,说自己上当受骗吗?说自己悔不该千里迢迢来SH委身于一家街道小厂吗,恨自己的父亲就那么绝情绝义地抛掉一件废弃的物品那样的把他一个人撇到SH,自从哥哥言憧未走了以后,这几年两个姐姐相继出嫁,家庭的重担似乎一下子落在他的肩上,他现在已经成年了还能张着嘴伸着手向父母要这要那吗?小他几岁的弟弟妹妹知道他此来SH是想替父母分点忧和他们搭把手共同来维持他们的这个家,好供他们继续念书,远的不说,就是为了他自己他也该早一点立足社会为今后打下坚实的基础。

    堂叔从小和爸爸摸爬滚打交情甚好,长大以后堂叔随他一家到了SH,就是这样他也没有忘记和爸爸过往甚密从小就建立起的友谊,时常从SH捎来钱和粮票,逢到来西南出差的时候,哪怕时间再紧他也要挤出一天半天时间专程来看望他们一家,拿他的话来说昆明还有他的一个家,所以无论他走到哪里他心里都会想着要来瞧一瞧,爸爸也经常在饭桌前讲堂叔是他们家的大恩人,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他,每每提及堂叔家里人都会感觉一阵温暖,爸爸因为有这样一个好兄弟脸上放着喜滋滋的光,这次要不是叔叔托人找关系把他弄到SH来他指不定还要闲在家里头多久,怎好把叔叔的一片好心恩将仇报,说他欺骗与父亲合谋,言中庆想他既已来到SH,叔叔就是他在SH唯一的亲人。

    言中庆不仅没有因此难过还尽力让自己脸上的笑真实一些,他说:“叔叔,你为我们一家人做了那么多的好事,今后还要仰仗叔叔多多关照啊!”

    堂叔见言中庆是发自内心地高兴,疼爱地用手使劲磨蹭他密匝匝的头发一笑,“你这个娃娃,看见你我就想起你爸爸来。”

    “你在说哪样?”艾春明目光深邃的眼睛里射出两道莫名其妙的光。

    “等我知道想通知给你你已经启程了。”言中庆低着头说,此刻他的内心正被一种强烈的内疚感抓攫着,艾春明实在不应该陪他一起来SH,论家境即使他再等上几年,家里是不会嫌弃他吃老米饭的,她的妈妈能养活得起他,况且他妈妈退休临近他可以到铁路上顶工的,他是板上钉钉不会闲在家里,不像自己是情势所逼迫于无奈,言中庆心里好一阵翻搅,眼睛不禁有点发红,几近要流出泪水来,这一定是责备愧疚的泪水。

    “你咋个越说我越糊涂了,到底是咋个了嘛?”艾春明见言中庆眼里滚动着一片泪光心里不由得一软声气也变得柔和了,“你讲嘛。”

    言中庆突然仰起脸眼眶里的泪水陡地滑落下来,他顾不得擦脸上的泪水,两手抓住艾春明的肩头,说:“电子设备厂只是一家街道办的金属制品厂。”

    “什么?”艾春明嗟叹一声,整个身体无力地瘫软下来,继而频频摇着的头上两眼悄悄地淌下一行豆大的泪珠,“你怎么哭了呢,你不是一直把来SH当作一件体面而美气的事情吗?你倒是莫哭啊,莫哭啊。”一个声音在艾春明泪水滚落的那一刻这样责问他,那声音仿佛是妈妈的又像是原蔚华的,还是原蔚华说得对,实现理想抱负不一定要去SH那么远的地方,他的理想抱负更不可能在一个街道办起的小厂里就能实现,理想是一回事现实又是另一回事,只有理想和现实共融和谐地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时,你才有可能凭借着智慧超越自我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伟业来。

    好比一个突然暴病死亡的人,我们在结果面前唏嘘遗憾却不明其因地困惑结果的出现,其实每个事物的形成发展直至灭亡都有它自身的机理,它必然也遵循着某个规律,只不过在我们还没有来得及细心揣摩透彻分析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个事实已经出现在我们面前令我们瞠目结舌之余不免慨叹世事的变换无常,艾春明在极短的时间里思想上就完成了一次质的飞跃,应该说艾春明思想上快速的转变由他一系列复杂的心理过程演变而来,是量变积累到一定阶段产生的必然结果,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他竟如此坦荡地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因而在他流过泪之后显得异常的沉静,如果换做以前以他的性格脾气他肯定会刨根究底问上一通的,他没有发作,甚至连一声责问都没有。

    SH是他自己要来的,如果因为选择错误因此而悔恨的话,他最该痛恨的就是自己,是SH喧嚣迷乱的繁华,五彩缤纷绚丽多姿的生活使他诱惑倾倒,儿时的梦境青春的梦幻无一不是催促他来到这个举世闻名的大城市的动力,言中庆没有欺骗他,SH没有欺骗他,他的选择没有错,他不会服输的,生来倔强的个性也不会让他就这么打退堂鼓,有人说SH满地黄金,是冒险家的乐园,他此来就是准备冒险的,他到底要看看满地黄金的SH究竟是一番什么样的天地,他思虑着立刻感到心里获得一阵被鼓舞的振奋,浑身的细胞活力无限地强健着整个机体,他抬手迅疾地抹掉还在外溢的热泪,心往下一横,当他一把抓过言中庆的手时脸上已然绽露出充满镇定的笑容,还有他声音里的挚诚和真切,“没得关系,中庆,振作起精神来,让我们从头开始。”

    “对!”言中庆备受鼓舞一脸的振奋。

    生活中很多时候需要同伴的相互支持和鼓励,艾春明的话使言中庆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还在很大程度上帮助他度过自己的那道心理难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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