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凿墙-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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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里的面食撑不了多久。林秋寒要少动减少消耗,但又要走动去寻找。他便在上午躺睡减少代谢,到下千时分,他出去觅食。结果当然是一筹莫展。他不再期望于拾钱的白得,而且也难有三番两次的机运。他怀疑自己会不会到捞翻垃圾桶的地步,这对胃不好的人是绝对打击。一想到捡食剩下的,他便去锦里走走,见见食物色泽,饱闻油香孜然味。

    锦里是鲜香古色地,游于其中得可得耳目舌鼻各两三点乐趣。听民乐声,观戏剧变装,尝风味食,闻杂味。林秋寒的能力,就是把这些皆转变为胃上的饱感。茶楼上的喧嚣让他自己也鼓胀,行者之间的接踵有一种撑感,放彩的古色好像要尝个遍。如此调节虽瞬间有心理的饱足,不过虚幻久了就该受闹腾。他开始去挨个挨个门店瞅,看看张飞牛肉,糖油果子,肥肠粉,钵钵鸡,三合泥,叶儿耙。他一路看一路闻一路流口水。

    反正他以前带朋友来锦里时可以包通吃,他便去回忆那时往嘴里塞的盈满感和油滑。当时印象加载到现在,情景带入的想象造成了完全的虚拟现实。

    林秋寒看见了一个和他有相同状态的小男孩。小男孩一个人在这里晃荡,东走西走,畅快漫游,是个爱打哈哈的童子。他摸一摸墙又去观望吹糖人的有趣。林秋寒觉得和他志同道和,要是以前就可以带着这样嘻皮笑脸的小儿痛吃一顿。

    林秋寒在锦里的末尾的一家进新开的卖着牛肉焦饼和糊糊的门店里可以大展他运气尚佳的身手。因为处在末尾又是新开的门店,正靠抽签上的免费试吃来积累人气。这是一件白得的生意!林秋寒的试签得到了一餐。

    而当他排队领取的时候却把签让给了那位看哪儿都干吧吧瞪眼的小童子。小童子一边笑一边哥呀哥呀地喊。小童子其实是有钱的,就把钱塞给了林秋寒。那是嫌他闹的妈妈打发他到外边去混的手段。

    林秋寒见到了白得的妙,想完全是在转让中换取。他便盘算着用这可怜的五元钱买一个什么东西,再朝着价值更高的物品不断循环交换,说不定最终能换到上千元的价值物。

    但他还是把那五元用掉了。他在锦里遇到因为静不下去而出来走走的隔壁。隔壁看着他就转身走,气呼呼侧进一间卖纪念杂货的门店。

    一会儿后隔壁又走出来,叫住他,完全把他看白了,想他怎么还有心情在这里蹿吃蹿喝。薄暮确实一灭一闪着嫌憎记恨和不突兀平和的双重态色。怎么说,是鱼在吊崖的砧板上恨砧板又不得不靠其承载。“下午想去趟医院,你来吗?”

    “来。”林秋寒就和她并排。冷寂极了,世界在喧嚣,并行二人在无声,最沉默便是如此。其间林秋寒请她吃了一串凉糕,用掉了那五元。他们不仅极寂地蹿走了锦里,还绕着武候祠外面走了一圈。走走着林秋寒落到她后面,靠缓慢来保存体力。薄暮以为他是要拖赖,便等他。

    他们并行了两个时,就没有说过话。很耐得住寒漠的林秋寒偶尔的插科打诨式的起语也被薄暮给削忘。林秋寒便知道隔壁是个很能忽略并在扫兴时可以冷战得封印欲望。接着到了三个小时,四个小时。林秋寒使劲走不动了。但她一直走着,她好像靠着行走来消释内心,或以看东西南北的见闻来舒畅。说薄暮因小气而容受尴尬也不太对。她似乎埋浸于什么无关风月而忘掉了林秋寒。在街头不为了什么到达的走动有时就是那样无心,埋于周围又不可与周围相融,成了一颗掉地冰块,一边化一边未化干净。

    “其实,今天不是去检查怀孕的。”她终于开腔了。

    “那是去干嘛。”

    “去给我一朋友拿药。她得了艾滋,还很年轻。但吃各种抗反转录的酶抑制剂都没用。最近一段时间开始大量喝中药。现在要我去帮她拿。记得药方里面有什么雷公藤和小花火烧兰什么的。”

    “中药么,雷公藤里的生物碱是有一点抗HIV活性作用。不过破坏免疫的疾病不太好治疗。”

    “就是很糟心。隔壁,你——没有吧。”

    “没有。”但林秋寒不确信张落书有没有。“你要不要查一查?”

    “你都没有了!”

    林秋有一丝发怔,薄暮在认定之上能推出合理的东西,但却很少去考量认定的是否合理。认定的不一定是真定的,认定之上推出的合理就可能与真实背道而驰。

    “走吧,隔壁。等等,你叫什么。”

    “林秋寒。”

    “我是叫薄暮。是薄暮,不是伯母,我才二十三岁呀。”林秋寒便一直薄暮地叫了下去。薄暮有些天真,连她的走动也是灵跃带跳。仿佛她一直都是以压抑的恨在掩盖她的天真酣畅。而其巧灵的身段有时抑止不住了无忧内心,就会活泼起来烂漫一下。

    薄暮又冰镇镇地变得凶厉和冷气,努力想挤出刀削眼光,成一只完美饿狼,杀了对方的自信。“走不走!你不会想逃跑吧。”

    “怎么会,走吧。”

    “我说,林秋寒,要是怀孕的话怎么办。感觉有一股力量在踢腹。”

    “打掉啊,你难道想背负吗。”

    “想起来就很可怕。毕竟是腹中之肉啊。”薄暮露出一丝激颤的蹙额状。

    “这种时候你不应该和平地与犯人讨论未来吧。这样犯人会得寸进尺。”

    “我当我不会!像你这样的施害者有权利教导受害者吗?甚至连凌驾于自裁之上的机会都没有。说白了,现在你命不由你,由公安和司法机关。”薄暮确实是想啖其筋肉,噬其骨髓,甚至要扇他耳瓜子。林秋寒只好闭着眼睛等。

    “算了,其实,这些都是我自找的。”她又说。

    “被玷污能够是自找的?”

    薄暮想了想,理不太清楚,“昨天我喝了太多酒。醉没让我昏过去,反而让我变得敏感。我又没关门,又有些耐不住一个人的空旷。所以没有去挣扎。你不要误会,那只是一次不可控制的意外。我清醒才不会任着人家摆布。”

    林秋寒突然觉得她整个人都是混沌的,没有清楚原则,没有一般布防。她本身搅成了一锅谁都可以喝的粥,粥里确实很少有实在的米粒。可以说她本身就是不太实在的。或者实在的不在身体,在无关风月之中,所以倒好像她不在介意,也对摆布无可奈何。忌恨的眼光貌似在争取,不争取的被动却成她的表现。薄暮有些摇摇欲坠的,啮齿,凶煞,气极,平和,轻灵,自我舒畅混杂在一起。

    拿了药后薄暮去了一趟朋友家。朋友家在神仙树附近。林秋寒一个半月来第一次出租车,不用跑路就可以到达比较远的地点的方式真舒服啊。现在蹭吃蹭行是他的专利,所以当司机望向他要收钱时他就望向一边。司机才从薄暮那里接过。

    给朋友送完药的薄暮又要在神仙树公园里走一走。她喜爱行走,来CD(cheng du)这五年内她基本上把CD(cheng du)城和一些郊区走了个遍。

    要跟上她对脑袋周围冒包子的林秋寒来说很吃力。薄暮看见他如此的的气虚疲乏就怀疑他平时是不是纵欲过度。“你都是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吗?为了一时的爽。”薄暮确实将他看成了一个低贱又怀着恶口味的烂欲人。

    “怎么说,这三天我只吃了一顿饭。”

    “那你还……”薄暮便马上打车回家。然后就在她家里将他当客人对待。“你请便吧。我去做一顿饭。”

    茶几上的小篮里有一颗阿尔卑斯,一个法式小面包,一颗牛轧糖,一个砂糖橘。他赶快一扫而光,苍惨的面色瞬间泛了一点回光返照的红润。茶几上仙人球上的血渍已经干涸,不过想到当时虐与被虐的愿打愿挨林秋寒十足泛起了薄暮在求的景象。

    林秋寒又打开电视,放映着张落日临走前观看的蓝光碟。里面透出的娇喘和淫不忍视的画面让薄暮马上跑出来,“你在放着什么呀!”

    她看见那些秽乱就要瞬间捂脸,又闪着想咆哮的慨然,没想到他是这种德性。

    “这不是你家的吗?”

    “别乱说话。我家怎么可能有这东西。赶快关掉!”

    林秋寒马上关掉了DVD,想在电视上看看新闻。但她家没有安装机顶盒,没有收视信号。她家连网络也没有,没有无线WiFi。唯一能看的就是一撂一撂的碟。林秋寒翻找了,大多是一些记录片和一些关于设计和美学的教学片。偶尔有夹杂有古装剧和动漫,也夹杂了一些——赤裸裸的写真和污合的……

    这种隐瞒就像是精致宫殿里的泥尘和乌鸦。不过置放在角落也就那一个角落能够落灰。其他的地方完全不能代入可以沾染的秽。她好像每天都会收拾吧,不仅是书架,对于零散的杂物堆里那些大包小包的不能堆好的棉娃娃,提拉袋,泡沫箱,空酒瓶,南瓜籽都极具艺术气地塔式摆好,是用一种强迫的框将它们纳入。一切的细微都显得有所归位,连纱窗上一根断裂的丝也用替换的铜线重新连好。不过在餐桌正上的吊灯遮满了尘。可能是因为身高不够的缘故,或者要故意蒙尘使夜显得昏一点。林秋寒想去擦拭。但该吃饭了。

    黑木耳,蒜苔肉,山药煲汤和凉扮萝卜丝。每一片菜都切得厚薄相均,长短相匀,连细碎的蒜都是。他想去看看她的厨房,但被味道牵引住了。这种味道应该品而不是拿来饱腹时囫囵吞枣。自己有时也会做菜,很粗糙没有这样匀称。如此味是风酿或者海潮染进,一同随其生长而孕育。不能说特别好吃,只能说相宜。

    “当然,吃可不能白吃,林秋寒,你得以劳换取。”林秋寒住筷了,若不能白吃的话就算是背誓,自己的打赌是要输掉的。

    “我不想做。”

    “吃白食吗?”

    “对。”

    “为什么,白给占领。就像我也可以白拿给你占领!”她有些生气。

    “因为,我弄不到你这样的精致。”

    “是么,你这是夸我。”

    “嗯。”

    “那吃吧,请你的。”

    “即便这样,你还是不该请我。因为伤害了你,你没有提防和清算,我过意不去。”

    “唉呀,别提了,都说了那是自找的。”

    “但我没看出自找的根据。”

    “根据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认为……”

    “你认为是你自找的?”

    “不要再说了,你越这样提及,我就越去在意。我很看重洁白的。因为自以为那是自找,所以就把责任揽过来。自己犯错很容易原谅,别人侵害却很难饶恕。所以自找可以很快新生。”

    林秋寒马上明白了不妙。对薄暮这种在认定上有自知之明的人来说,自己揭露的指导才算伤害吗。薄暮大约是很能遗忘和自愈的人,对痛翻新真是阻碍了新肉填补。所以他沉静下来,免得对还不解的人有不识趣的意外投矛。

    可是薄暮再也沉不住了,有愠色地罢筷,就将其死死盯着,恨流从眼角流出。又持其愠而不躁的矜持,生怕打破一点带小家子气的大度。然后扛起一本书,遮住脸。她时常这样,有什么烦闷和消极惘然就扛起书,往下压抑。即便头脑内万马奔腾,也定定地框在那里,显出不知所措的镇静,只一目十行地瞥过,又无法真的吸收一个字眼。那时的状态,才真是表不起涟漪而内在动骇浪,本集中于此却紊乱心小慌。不过她想要看书也不是故作姿态,倒真是不知所措的一点转移之举。她就怔怔地,鼓着眼,拧着手,头皮发麻。

    林秋寒认为她有些神经衰弱,或者意识过激。但如此地地镇定和不宣泄恰是恐怖的。薄暮是否有在人面前的坦然和精致而在私下里却浑噩并难以不于上精神跌落的隐秘还不得而知。总之她的难以捉摸的姿态颤动让林秋寒捏一把汗。他试探性地问着她是否还有什么不可消释的纠结和挫败。薄暮没有理他,薄暮微望窗外,迷瞪瞪地撑颊。

    林秋寒便想拾过她手中的书,为她读。但薄暮不放,林秋寒轻巧地扯了过来。薄暮是满脸的嗔恨和怫郁。书是一本话剧,易卜生的《玩偶之家》,大概讲述了娜拉为给丈夫海尔茂治病,瞒着丈夫伪造签名向柯洛克斯泰借钱,无意犯了伪造字据罪。多年后,海尔茂升职经理,开除了柯洛克斯泰,后者拿字据要挟娜拉,海尔茂知情后勃然大怒,骂娜拉是“坏东西”、“罪犯”、“下贱女人”,说自己的前程全被她毁了。而当危机解除后,又立刻恢复了对妻子的甜言蜜语,娜拉认清了自己在家庭中“玩偶”般从属于丈夫的地位,当她丈夫的自私、虚伪的丑恶灵魂暴露无疑的时候,最终断然出走。

    林秋寒对她此时读这种女权解放的书籍想进行一番深究,马上知道这完全是多此一举,因为是薄暮随便找来的充当的掩盖物。自己反倒因为处在这种精致环境里而多留了很多在意心眼,对简单之物进行反复咀嚼而失掉了最实之味。这处小户里确实没有沾染太多精髓尚思,也不必去翻底硬要把要它修饰成堂皇宫殿。林秋寒头一次认识到自己在家族中染受的求精深远邃的习惯在这里会碰壁。可是——处在细小的的简单精致里他又看不懂了。

    薄暮镇定下来,融入了故事和和林秋寒的音色。林秋寒读了四十多分钟,竭尽表演。此时饭菜已凉,薄暮便让他赶快驻声。

    “吃吧。”她却没有要热一热的意思。她只是继续看着。总之她被故事吸引,便抛掉了其他琐绪。

    “你这么喜爱看书吗?”林秋寒问她。

    “也不是,我只是没事干。家里也没有网,也没有收视信号,总不能干坐着吧。而且手机玩久了伤眼睛。况且我喜爱书中故事。”薄暮好像又不将他怨恨了。

    “这些也是故事吗?”林秋寒指着康德三大批判,指着道德经,指着费马的物理学讲义。这样一来,她倒显得十分是个做作的女孩了。他也不清楚她到底是真喜欢看还是假喜欢看,因为她若连故事书都看不进去的话,更别说这些没有专业训练就没法知其一二的晦涩之物。或者说是拿给外人看的。但又感觉得到,她的家里很少有客来拜访。所以看书,是她打发时间的方式。

    “只要是书,都可看得。再说,我又不一定要精研深究。”

    “这样说好像看书不是为了内容,是为了形式。既然喜爱故事,那网文或故事绘什么的不更吸引一点吗。”

    “那些?算了吧。我的时间又不是拿来蹉跎的。”

    “然而看这些东西更是蹉跎吧。不仅蹉跎,还在自讨苦吃。”

    “我又不一定要看它们。”

    “可它们就摆在这里,不看又何以要买呢。”

    “我是有时也看看。都说了只是看看,我又不去弄懂它。”

    “不弄懂为什么又要看书呢。”

    “是因为我欠缺思考才不弄不懂!”

    “不去弄懂是因为弄不懂吗。”

    “没有!”对他的刁难薄暮强硬地显示了她的自我矛盾,至于为什么去看这些天书她也搞不太懂。她只是碰见了就恰巧买了。硬要去寻什么深刻原因,或者在意识有经典才值得花钱的凝固印象,或者是在借道提高品味上讨巧,或者纯就是留一个手边有东西可以翻阅但永远不会被阅尽的安心,“就是为了不懂行吗。”

    “看书是为了不懂?”林秋寒突然发现了一片天地似的。

    “对啊,就是为了不懂。变得陶陶兀兀昏昏放放。”在辩辞上确实不太能承受穷追不舍的薄暮抛出把对方当成傻帽的眼神,这样反倒显得她自己做作刻意的窘态。她只好收敛逞强,这儿看一下那儿看一下有点心虚。

    “我知道了,是为了不懂。我一直以为看书纯只为了弄懂什么,这是我的狭矮。看书非一定要弄懂什么,看书是一种接触。在接触里获得才是读书更朴质的状态。获得解惑,获得感性共鸣,获得故事乐趣,获得时间的打发……而获得不懂也该是。”

    薄暮因他突然的为自己解围一下子丧失了挑剔的眼神。她只好闷着,等他吃完了就打发他走,别老在自己家待着。

    林秋寒想赖在这里蹭晚饭。但薄暮以冷落来驱逐。

    “明天,还能来这儿吃顿饭吗?”林秋寒问。薄暮想怎么能有如些厚颜无耻的人吃了上顿惦记下顿。“不行。”

    林秋寒想把剩下的菜打包带走。这增加了薄暮对他的讨厌度。为了生存可以不顾面子,他便学起仓鼠往自己口里塞。但他并没有颊囊,所以吃了几口只好作罢。

    薄暮开始接着看起玩偶之家,一直到晚上把故事咀嚼完。她咀嚼完也不想什么读后感,也不沉浸其中不可自拔。要说她是真的对书有热爱也不置可否。但更多是是习惯上的强迫,自己每天必得要看两到三个小时的书籍。她已经把它当成一个必要持续的目标,目标上没有达成,就会在心理上犯怵。但有时实在看不下去,她也会在磨皮擦痒里盯着一行字一遍一遍地扫描。虽说看书是一种接触,但她其实很多时候不能融入其中,空有耗时。薄暮便在状态不佳时形成煎熬态,可仍就持续下去,久而久之就成习惯。

    但她昨天却一行字也没看进去。对啊,她去KTV了,还被打,又受了讥讽又到处碰壁,在人群面前差点被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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