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凿墙-第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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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他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家里人来找他,问他干嘛躲到芭蕉林里,他说自己兴奋,第一次结婚嘛。其实他的胃啊肺啊都快痉挛了。

    今天的排场真大,里里外外的都是人,他的发小同学都来了,加上小学生与古稀人,加上各路好汉朋友。反正那排场,正像一个开演唱会的。大家又都相熟,不仅吼叫,也会调侃祝福,所以氛围是相当妙不可言。好多年轻人是艺术家,好多是跳机械舞街舞的,好多又有好嗓唱歌。新人来到之前,整个会场都活力满满,盛况堪比了唐玄宗的宫廷百戏。

    林秋寒接到薄暮时,虽然带着忧郁,但是不可扼止对她的惊叹。怎么说呢,既是“绝代有佳人,幽居在空谷”的清丽,又是“妩妖如罂粟,静婉吸尘心”的多魅。林秋寒就知道妆果然伪造人。他只好留恋最后一翻景象,把她当作曼珠沙华,让她来引魂吧。整个行车过程他们只是相互瞧着,大家都沉默。

    林秋寒在揣测着会在哪一步开始毕露呢?不会是司仪,主持人,灯光师,音响师,督导开始工作的那一刻吧。在主持人旁白时呢?在交换信物的那一刻吗?还是朝父母敬茶的时候或者他们拥吻的瞬间?接着是喝交杯酒什么的……他想着每一个步骤,然后去揣摩。他和薄暮做成了敌人,只是看谁先动。如此难耐的等待,让他想快点飞蛾扑火。

    但是,他最终都没有等来羞辱的那一刻。倾尽期望想去覆灭吧,没有成全。薄暮未成全对他的报复,计划也荒废了。她戴着那抹头饰。而见证人拿出心形石打造的两枚戒指。薄暮没有报复,薄暮给他戴上了戒。她只流泪,把脸哭得像沱沱河一样多支多流。她忍不住,她就是忍不住嘛。她本来就是要去令他难堪的,但林秋寒这么久的护爱让她融化了。想着没有依靠的她却在林秋寒这里得到支撑。对他的恨与爱杂合在一起,她该怎么办呢。虽然林秋寒说自己是那样寒漠的人,但她从未在他身上得到过那样的寒漠。而且他对人都是如此的善待,即便是不上心的装作呢?有时装着装着就真有那个习惯了。她在他身上看不见高墙,她看得见的就是积极。说有墙其实是被“有墙”的念头给束缚了,他的心胸无论如何如何都像天空。其实周围的人都在天空之下,都在他的眼中。自己和他是隔壁,敲进来后才发现很广袤的。

    薄暮知道怎么办,她挣扎着挣扎着就笑了,并未疯,而是知道了抉择。她给他戴戒,小声地告诉他:“我原谅了,原谅了。既然我原谅了秋寒,那你也该自谅。你的生命从来都是你的,不是我的。”

    林秋寒想她也在演戏吧,以这种让他放松的表演来让他放戒备,再立即斩下弃走之刃。他不吃这招,他波澜不惊地应付,任着她亲嘴。主持人说亲得越久越长长久久和和美美。他们亲得连嘴皮子都发乌发紫了。

    后来薄暮一直在那里小声说:“我原谅你了。既然被体谅,秋寒也该融了负担。生命是你的,并不是对赌之人的。生命是你的,并不对赌之人的。”

    林秋寒只要看见她那澄澈的眼眸,就有一股自净之感。他们的恋爱之道就是他们的自净之道。林秋寒被感动了,被惊艳又被濡染。他和薄暮是隔壁,薄暮敲碎了所隔之壁。他吻了吻心形石分制的戒指,其中艳红既是物理上的铬的红,又是人情上提炼的热情的红。冷漠的可以是钢铁,但不可以是人。把什么都推卸的的心态在孤尘中,不在人间。付出可以出于无端,正像她笑时的无端。

    林秋寒都不知道给她喊了多少谢谢,然后和她去挨个挨个敬酒了。当天才热闹,洞房闹到凌晨两点。用芦荟与秋葵涂他们的脸,大家喊着如胶似漆如胶似漆。所以当大家走后,他们真如胶似漆地缠在一起。

    “你有什么感受呢?”薄暮问他。

    林秋寒感受了到福极的妙乐。他一直念叨薄暮是林暖的姐儿耶。

    “你对他放不下?”

    “其实我对谁从来没有什么放不下。父母是,许担诺是,林暖也是。我只是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筑了墙。”

    “别急别急,大家都有墙。不然对人心还不一览无遗?”薄暮趴在他身上,让他咬自己的锁骨。林秋寒使劲咬了下去,快流血了。

    “不过你这么轻易就放过了我吗?你那缈远稀微的牵念呢。”林秋寒咬她另一个肩下的锁骨。这使劲一啃下去薄暮全身颤抖把他推开了。

    “你弄疼我了,弄疼了。”薄暮却只管严厉,她埋着难受的疯颠之色,交叉捂着肩,就如面对玩弄之人必要去挡。林秋寒问她没问题吧。

    薄暮没什么问题,薄暮反而幸福。但她现在后悔了,后悔嫁给了他。

    “诶,你果然该来羞辱我。是你的话我倒乐意承受。”

    “不是不是。羞辱你的想法从昨天开始就放弃了。我只是觉得嫁给你是拖累。”

    “因为不能生育吗?这件事不要太过纠结了。”

    薄暮也不是很纠结这个。薄暮觉得自己有时不合理的的乖张性要伴其余生了。况且她也不是很需要钱,依附着他没太多意思了啊。

    “这可不是。薄暮释放了我吧。本来我的一切都隶属于你的,因为把我所有的都输给你了。你释放了我,但是你随时可以拿回去。”

    薄暮还真有些苦涩,她瞧着林秋寒往自己锁骨处滴碘酒,想着这么一个自主的人怎么能被一些荒唐的赌局给束缚呢。“不要不要,我不要了。总之你的一切都归你,我也归你。”林秋寒跪在床上,朝她的膝盖凑去。然后将腿抱着,使劲抱如柱,念叨着将他释放,让他和平,让他自主的感谢的话。他一直欢笑,甚而哭泣,明明他才是赌输的人,他有一种被赎的感觉,温暖的感觉,到后来,是福乐之极,连理山巅。他去她身上寻艳,寻着体味与液体。抚摸比笑谈来得更沉默,也来得更平稳与自在。甚而至于他们的交合,也释放着比多巴胺撞击大脑更深久持续一点的精神之乐。他们抱着睡到了明日午时起。

    林秋寒决定了,先去度蜜月,然后去想接下来的生活。薄暮也同意了。他们就着手准备,又先敬谢父母。

    林间尘与赵婉林错失了昨夜的闹洞房,年轻人的疯闹他们可不适应。林间尘其实是不舒逸的,但林秋寒一起来就来问好泡茶让他有点吃惊。林秋寒给他说了些甜腻的话,甜腻得林秋寒都起鸡皮疙瘩,甜腻得林间尘欲折宝剑。

    薄暮给他们做糕点。赵婉林就觉得,薄暮这人还挺贤惠,有艺术细胞和艺术性的安静。这和她很像的。林间尘也喜欢精致和雅约之人,不喜欢糙里糙气的。他们以为薄暮该是在贵派的家庭里长大的。他们去探问时薄暮扭扭捏捏地没有明说。

    “虽是孤儿,但总该有什么润化着……”

    “爸爸,他是林暖的姐姐,亲的,同父同母那样亲。”林秋寒想吓他们一跳。

    “啊!……”林间尘跳起来,紫砂茶杯都扔了。他不仅将紫砂茶杯扔掉,还差点载到前方的书法卷轴之瓷缸里。他掖着赵婉林的裙边,赵婉林拍着他的双肩。他有些气馁,又有些难能承受的兴奋。他只叫嚣出“我的儿,可别拿我们的心脏开玩笑。”

    林秋寒就将那张照片拿给他看。林间尘马上能确定在那上面笑而灿烂的人就是林暖没错。“当初拐子就是从他家拐来的婴儿,身为姐姐的她牵挂,所以现在的面容都还有些悲颜。”

    林间尘开始笑,“你娶了你弟弟的姐姐吗。这是奇缘呢还是孽缘呢?”至今心中有愧的林间尘听着薄暮至今叫他林伯伯就有点生气,林间尘想她改口茶不都喝了吗。“薄暮,嗯,不知道你缺不缺个父亲,请叫我爸爸吧。”

    薄暮眼睛放大,她不记得生而至今有过叫爸爸的经历没有。当她腼腆地喊出一声爸爸后她全身都被什么裹挟了,幸福泥石流有点压人,让她激动又有点惊慌。她觉得这就是家庭。

    林间尘与赵婉林笑得快乐,他们不仅接纳她,还拥抱她,然后握她的的手,给她从容的力量。“嗯,这样好。薄暮是林暖的姐姐,是秋寒的爱人,然后也是我们的女儿。呖,薄暮,请我叫我爸爸吧。”

    薄暮就叫他爸爸。林间尘乐开了花。他倒不知道是不是让他的内心阴霾有所开霁,但一定让他视薄暮为己出。

    自柳淘尽逝后第一天获得父亲的薄暮欢欣得做了一百八十种菜品与糕点,回馈给父母和来受飨的饕客。林间尘与赵婉林还有各路亲朋吃了三天。赞美之声络绎不绝。她为一小撮人做饭的意愿实现,又获得了被期待的成就,这让她欣喜无比。而至于后来,薄暮想去开她的馆子。

    林间尘立马给她购了两个门店。“嗯,你们度完蜜月回来它就装修好了。到时做为父亲的我要去点第一单。”

    林秋寒去拥抱他,使劲箍住脖子让他脸发红。“之后的生活蜜月之后再想,我们也不知道要浪荡多久才回来。”其实他是打算着去奋斗的,想空手看一看自己能发芽生根到什么程度。他把所有的东西都拿给薄暮保管了,他仍旧偏执着自己归属对赌人的意思。薄暮总是愣而不语,她没有保管上的精到。

    林间尘是留而不舍的,叮嘱他一定去爱护好他。

    “其实是她爱护我才对,他让我如火如光你信不信?我是麻雀,她是凤凰。”他总是去维护她的价值。摇摆不定的薄暮在这种护爱中快变得稳健了。

    之后来了虞桥与许担诺,他们总是有些尴尬的,他们没料到薄暮露了这么反转的一手。他们以为薄暮要去坑害他,却反而释放了他。大家都有点伪装着面皮的意思。面皮说成藏污之皮有点不太对了,大家伪装的模式转换成复杂的东西,亦有捉弄,亦有甜酒。他们只字未提。

    薄暮还给他们开了宴席。他们叙一盅,像饯别似的,有点奇怪,带着萧索的点头称颔的不言自明,他们心中又一定藏着什么心事了。

    之后林秋寒与薄暮去江渊寒那儿歇了一夜。这里扮着接婚车时薄暮的娘家,也是他们想去歇夜的地方。林秋寒逗婴儿。婴儿一岁多了,但是还没有名字,户口也没上。林秋寒问不去取一个吗,不然以后就成了一个“不存在”的人类了。

    江临渊左想右想,“我在想,要不这个娃就拿去你们养吧。他对我是个负担,我还没结婚呢,有个娃人家会说三道四的。他又能成为你们的补合。”江临渊把娃递给他,娃要哭。江临渊递给薄暮,娃哇啦啦地笑。

    林秋寒不知道怎么回应,因为对双方都有好处,况且娃也只是江临渊领养的娃。

    江临渊见他们这样凝滞不动便把娃抱了回来,说:“等你们回来好吗,到时再告诉我决定吧。这段时间我先养着,还可以像小狗一样逗一逗。到时候你们要是把他领养过去啊,他就有三个父母了。有三个父母,奇兮怪兮,但我不去胡语。三个就三个吧,甚而更好。”江临渊可太豁达了,她的逍遥是随时都可以超脱的。她心里没有一点纠结,顺滑得一溜就可以看见她的核心。“不过要请你们帮忙取个名呢。林秋寒你就走开吧,让薄暮来取。”

    薄暮被如此委以重任有点心慌,但是她一点不想拒绝。江临渊请她慢慢来,只要能在娃上学之前就可以了。薄暮都要哭了,为别人取名字的事就像赋予人生命一样也该赋予意义。这段时间她老是去当主角有点不好意思。但腼腆之上是荣光,她知道自己被照耀着。

    在他们二人若流浪的旅途中,薄暮始终挂念着名的选取。她每天会翻二十页字典,会遣词造句写一篇文章。其实大可不必如此周折,但她就是心有念念。林秋寒被这种认真给震惊。其实薄暮是很慵懒的,但就在这件事上不苟。

    赵婉林与林间尘基本每周都会打电话过来。林秋寒不喜欢在电话上的絮絮叨叨,所以每次都是薄暮在接听,然后把他们的经历,走过的千山,挣过的人民币都给他们说。朝老辈说自己的见识真是快慰。这段时间薄暮给除了林秋寒的人说过最多话的就林间尘与赵婉林了。她有点小确幸,小逍遥与志得意满。她的缺失都在得到补偿,而补偿是不期望的,所以溢出来的福她不奢求但又意外地传给了她。她觉得像一个饥寒之人中了彩票。她有点奇怪的心理,好像这样已经没有什么缺憾了,她如等待着什么。她也不知道该等啥。她不若恼,在幸福之极的时候有点迷迷的。

    她有时诞生把这一切都推去的情感。蚕食终生的阴影本来消散了的,有时却又反弹。撑颊望窗外枯叶子的状态仍有,只是她不再那样戚寂了。她嗜着一点怪诞的对肌肤的折磨。林秋寒满足他,甚至爱上了她的癖好,只是他是恰到好处的荆棘一方,而薄暮是恰到好处的受飨一方。

    “这样生活下去也未尝不可。”林秋寒说。

    “当然啦,只是不能让外人看见。”薄暮又问要是自己不见了他怎么办呢?

    “这个真考验人啊。”林秋寒哆嗦着,“要是你不见了,我就去找呗。就如找戒指一样大海捞针。”

    薄暮有点生气,因为当初的戒指是没找到的,“但是我说的呢,不是这种不见了。是那种阴阳相隔什么的。”

    林秋寒想那样也没办法。按照平均七十五岁的年龄计算,他们还有好大几十年。

    “年轻人就要忧忧未来嘛,不光说忧虑自己的余生,还要妄想一下亡后世界。”薄暮和他探讨。林秋寒就想了想亡后,他也是懒散的,懒散得不愿顾忌死后。

    “那你还想要来生吗?”薄暮问。

    “我也不想要什么来生。对我来说,今生的目标就是活成一个好人,热情的人,但是又不多废话。有时和周围人打成一片,去给环卫工人和站岗的买两杯奶茶,或者给陌生人打招呼,和他们友好地攀谈。有时打打球,看看书,躺在草皮上与老婆一起晒阳光。有时去远地高山攀登,或者去低谷里采采花草。时而受受伤,忧愁悲观一下,再把很多时间投入到劳动和奋斗中。少生病也感冒几次,无大痛也疼叫几次。我只想今生过得丰富而不太繁哨一点。然后化成泥,回归自然,此后再没有我,再没有我的记录,不留灵魂与神形,不投入来生来世,没有逍遥与束缚,我彻彻底底地销迹了。那时就是我的终点。我喜爱这样。”林秋寒给她说自己的生存态度。薄暮喜欢他这种胸无大志的平和,还有奋斗精神。薄暮说我也想这样。然后他们就活成了这样。

    他们回到了YN那处芭蕉林,林秋寒想尝一尝自主的劳动。而薄暮则出去摘花摘草,去与外面的人打交道。她有点精神焕发,而精神的隐症自此只是她丰富性的一个点缀。白天是各自行动的世界,夜晚是相互叠合的世界。他们总是在叠合的时候探讨着该怎样生活。他们探讨的成果成了他们未来将要实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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