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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远的路终究会有尽头,更何况,这里离李栋家并不远。
来到单元楼前,呼延戈道别后想就此转身,自行车却被李栋拉住了。
“呼延老师,你能送我上去吗?楼道里很黑,我害怕。”话语声犹豫、低沉,脸上满是恳求和忐忑。
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并不合理,很可能被拒绝,但他还是那么做了,他心里有着某种期盼,就像溺水的人疯狂的扑腾,想要抓住那颗能救命的稻草。
呼延戈心底一再告诉自己:“呼延戈,到此为止吧,你什么也做不了,去了也是徒增烦恼,那些事不是靠武术,靠能打就能解决的。”
但他无法忽略孩子脸上期盼的表情,心软的他,怕自己的狠心,会抹杀孩子心中那少得可怜的一抹希望,他也怕自己将来会后悔今天的选择。
于是,他停好车,拉着李栋冰凉、瘦骨嶙峋的小手,走进黑洞洞的单元门,走进那篇黑暗、污秽的篇章。
跺脚、咳嗽也没能让楼梯里的哪怕一盏灯亮起,这黑暗一直蔓延到顶楼。
一路向上,一个暴躁,满是戾气的声音逐渐清晰。
“臭女表子,给我钱,我让你给我钱……”
“你为什么不给我钱,为什么不给我钱,你想我去死吗?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是不是,你说呀。啊?”
声音歇斯底里,满是癫狂,中间还夹杂着摔东西的声音。
听见这些声音,李栋身体开始颤抖,紧紧的抓着呼延戈的手,生怕下一刻呼延戈就会消失。
呼延戈心底一沉,知道自己此前的担心果然成了现实,但走到这里,他也不想再犹豫,拉着李栋迅速朝顶楼冲去。
顶楼左手边的房子门开着,有灯光照出,癫狂的骂声和打砸声不断的传出,门口却一个人也没有。
呼延戈来到门前,发现没人围观,没人劝阻,没人关注.这不是邻居不爱看热闹,也不是没同情心,不愿劝阻,而是习以为常,无能为力。
这说明了这页篇章更加污秽,更让人目不忍睹:长时间持续的吵架和家暴,耗尽了邻居们所有的同情心和劝阻的耐心,他们只能麻木的期盼着能早点结束,甚至不少人生出了怨恨,这确实打扰着他们的生活。
把孩子护在身后,呼延戈走进门,一个大腹便便、醉醺醺的男人,摇摇晃晃一手提着一瓶廉价的“南充包谷酒”,对着缩在屋子一角的女人叫嚷着:“你给不给钱?不给我今晚就打死你。”
地面上满是玻璃碎片,有来自家具的,有来自酒瓶的,刺鼻的酒味和呕吐物散发出的臭味交织在一起,闻之欲呕。
那男人眼睛通红,眼神迷离,完全没有发现眼前满身脚印、满脸血污的女人已经双眼紧闭,昏迷了过去,完全没有任何反抗之力,根本不可能回应他。
眼看那人渣灌了一口酒后还想继续踢眼前的女人,呼延戈怒气上涌,叫一声“住手。”
几步上前绕到那人渣背后,双手从他腋下穿过,再绕到脖子后买面十指交叉,做了一个“穿臂锁颈”,然后向后拖,把他牢牢控制住,防止他继续发疯。(有兴趣的书友可以试试,简单易学易上手,而且不容易弄伤别人,还能有效保护好自己,可谓拉架必备绝学。)
那醉鬼双手挥舞着,却碰不到身后的呼延戈,被控制住后颈,又挣脱不开,只能嘴里骂骂咧咧,徒劳的挣扎。
后面的李栋跟着进来,看见自己妈妈满脸是血,一动不动,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来自自己妈妈旁边,摇晃着她的手臂,叫唤着“妈妈,妈妈,你怎么了,你醒醒。”
声音里说不出的恐惧和惊惶,可是昏迷过去的女人却一直没有醒转。
那醉鬼奋力挣扎了几下,却挣脱不开,于是威胁呼延戈:“你是谁,敢管老子家的事?赶紧放开我,不然一会打死你。”
怒火攻心的呼延戈恨不得松开他,然后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打死”。但目前李栋妈妈情况不明,赶紧叫救护车才是关键。
于是拖着挣扎的醉鬼进了一个开着门的卧室,将他丢到床上。被松开的醉鬼还想起来,却被呼延戈一脚踩住脖子,再次倒下。
醉鬼双手用力的掰着呼延戈的脚,却不能挪开分毫,反倒被逐渐加力的呼延戈踩得喘不过气来,脸涨得通红。
“你要是敢出来,我就打死你。”呼延戈盯着他的眼,一字一顿的说。
窗外,一双通红的眼睛盯着屋里,那眼眸中,仿佛有什么正在熊熊燃烧,那火焰,似乎要从眼眶中喷薄出来,毁灭眼前的一切,照亮这片阳光不曾眷顾过的阴暗角落。
呼延戈若有所觉,抬头的瞬间,他似乎看见窗外有个人影一闪而过,头发是白的。
“眼花了吧,这可是六楼,谁能在窗外挂着,而且窗户还是关着的。”呼延戈想着,关门出来,掏出手机拨打了1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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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病人家属吗?”医生问呼延戈,呼延戈看了看身边的李栋,说:“算是吧。她怎么样了?”
“肌肉多处严重挫伤,疼痛、惊吓过度导致晕厥。现在已经醒了,可以探望,但最好不要再刺激她。”
“哦哦,就是说总体没大问题,是吧?”呼延戈问?
“嗯,也可以这么说,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医生似乎见惯了这样的病人,对于他的反应并没有太奇怪。
问过医生,呼延戈开始头疼接下来该怎么办,把病人一个人留在这里?把孩子送回去?
让李栋一个人回去面对那凌乱破碎的家和一个醉醺醺的酒鬼父亲,对孩子来说,难免太残酷。
自己带孩子留在医院?似乎也不合适,医院虽然有供给病人家属住的床位,但那明显不合适,最关键的问题是,他的钱花光了。
急着来医院,昏迷的李栋妈妈什么也不知道,身上也没啥东西。李栋年纪小,自然也没钱,呼延戈只能垫付。
他辛苦攒下来的那点钱,付完120出勤费,挂号费、医药费,已然只剩下个位数了。
“一分钱逼死英雄汉,确实如此,还好她醒了,去问问她吧。”呼延戈感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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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你送我来医院,呼延老师。”认出了脸上还有些青涩的呼延戈,李栋妈妈有些艰难的说,说话牵动着脸上的伤口,疼得她脸皮抖动。
一副姣好的面容如今惨不忍睹,眼睛周围一圈乌青,上眼皮高高肿起,睁眼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脸颊上也肿得厉害,外伤都如此严重,呼延戈猜测嘴里一定有破损,说不准还掉了牙。
呼延戈回应说:“我只是偶遇李栋,顺便送他回家而已,看见了顺手帮忙,不用客气的。”
说完后,呼延戈询问说:“你一个人在医院也不太方便,有没有好朋友之类的能来帮忙照顾一下?”
“把你电话借我用一下,我找个人。”幸好,李栋妈妈知道他的意思,省的他多说。
半个小时后,一个女人风风火火的进了病房,坐在边上的李栋叫了声小姑。
呼延戈打量了那人几眼,“这女人生活的似乎也不会怎么如意呢。”
衣着看不出什么来,但是像是怀孕了六个月的肚子明显说明她每天久坐而且没干什么活。
走路那么快,这么晚一个人出来,明显不可能是怀孕,那只能是久坐打麻将一类,否则身材不会如此。
一个没收入,身材又如此走样的女人,能和丈夫和谐相处,呼延戈觉得有点不太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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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看见床上李栋妈妈的惨样,抱怨说:“怎么又弄成这样,我哥他要钱,你给他不就好了?我说你呀,闹来闹去最后还不是要给他钱?白白挨打遭罪不是?还得多一笔钱给了医院,这又是何苦呢。”
居然这样安慰病人,道理居然还能这样讲,被家暴的人居然还是错的一方了?呼延戈简直愣住了。
但这终究是别人的家事,呼延戈也没法多说什么,难不成和她理论一通,大吵一架?那又能怎样呢?
“接到你电话时候,正要胡牌呢,一看不认识的号码都不想接电话。幸好接了,不然你可怎么办呢?可惜了那一把好牌,能自摸清一色呢。”女人絮絮叨叨的抱怨说。
为了不再更多沾染那页污秽,呼延戈走出病房,在外面等待,呆在里面,他感觉自己快被愤懑压得喘不过气来。
如今,他只想赶紧拿回自己垫付的钱,然后离开医院,逃回到自己那个小出租屋去。
出租屋里,虽然简陋、冰冷,让人觉得孤独、寂寞,丝毫没有家的温暖,但也也不至于让呼延戈觉得那么压抑、愤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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