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唐祖上干什么营生没人知道,但他对圈地却情有独钟。上次在抢房大潮中,他用树枝条子把库房那块地划出四十平米,对老婆说:“咱住这么大就行了。”这次搬进新居,又忙着划了块地皮垒上鸡窝。老唐这种人小算盘打的滴溜溜的转,只要是无本生意,他是第一个跑在前面。老唐在想,上班挣钱养家糊口,业余时间搞搞十五养,创创收,虽然损人但却利己,这事非常划算。前几年,他下海捞鲍鱼,不影响别人的生活,这次养鸡就是两回事了。
养鸡固然是个辛苦活,但同时也搅得四邻不得安宁。老唐共养了四只鸡,原来是五只,过节杀了一只公鸡,留着一只好踩母鸡,这样母鸡下的蛋不但香而且还有营养。
老唐这几只鸡长得都随他两口子,又肥又壮。大公鸡一米左右的个头,体重十来斤,而且刚刚发育成熟。守着三只母鸡,还是想三想四,竟然打起人的主意来了。这种情况真是少见,谁知老唐就养了这么一只作风很有问题的鸡。只要它一看见大嫚小媳妇走过来,就想扑上去亲热一下。吓得院子里的青年女性都老远躲着它。老唐也看不惯它这种流氓习气,就用小绳拴住它的腿不让它撒野。
这个问题算是解决了,没想到这位仁兄还有个坏毛病,就是早晨起得太早。它晚上几点睡人们不清楚,但它天不亮就打鸣的习惯让人受不了。特别是与老唐挨门的几家住户,往往还在睡梦中就被它叫醒了。按说打鸣是它的本职工作,无可厚非。问题是你打完了就别再吱声了,结果是它叫几声停停,什么时候想起来就再来几声。你说碰上这么一位“大爷”你烦不烦!
再说那三只母鸡,蛋下多少好象没有人关心这事。但这三姐妹不讲卫生的习惯,院子里的人们一提起这事就摇头。老唐早晨一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去打开鸡窝,给他的宝贝们放放风。于是大公鸡到母鸡身上爱抚一阵,开始结伴在院子里散步。它们边溜达边排便,这里屙一堆,那里屙一堆,搞得满院子都是鸡屎味,人们看在眼里烦在心上。
第一个重灾户就是和老唐一墙之隔的老苏家。老苏每天早晨推开门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清扫门前的鸡屎。就这样,老苏干了一段时间的义工后不想再干下去了。其实这事搁谁身上心里也不痛快,凭什么你吃鸡蛋我打扫鸡屎?再加上老唐这只铁公鸡又是一毛不拔,哪怕你送给老苏几枚鸡蛋堵堵他的嘴,但老唐偏偏又是赚不到就等于赔了的吝啬鬼,这样矛盾就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不过,老苏不想出面。毕竟一个厂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要照顾一下情面。于是,他就把老婆推到斗争的第一线。
这天早晨,小许站在门口,截住了刚从厕所方便回来的老唐,把他叫住,说道:“唐师傅,我想和你商量个事?”还没等老唐问什么事,她接着又说:“你的鸡这么个养法不行!”
老唐一听口气不对,又是娘们说事,连眼皮都没抬,直接就甩出一句,“我的鸡那个地方让你看了不顺眼?”
小许也听出老唐不是个想解决问题的茬,跟上就是一句,“你养鸡不要紧,但不能让我们天天给你打扫鸡屎。”
老唐仍然不正眼看小许,用无赖的口吻说:“腚眼长在鸡身上,它到哪里屙屎也不和我商量,你叫我怎么办?”
小许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老唐又拿着不是当理讲,也就不讲情面了,她怒气冲冲地说:“老唐,我告诉你,别给你脸你不要,你不是卖大豆腐掉了称——出上那一块了吗?那好,咱走着瞧,你可别说我没和你提前打招呼。”
老唐一听小许放出了狠话,这才用眼斜睨了小许一眼,恶狠狠地说:“嘿哟!就你?你长了几个脑袋?姓许的,不是我吓唬你,我今天把话撂在这里,我的鸡没事便罢,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就找你算账。”
小许寸步不让,冷笑道:“嘿,你等着吧,你的鸡死光了——倒霉活该!”
老唐被彻底激怒了,他脖子上凸起青筋,撕破嗓子吼道:“我还没碰上个吃生米的,你有种就来,我的鸡少了一根毛,我让你赔上一只胳膊!不信你试试!”
听到老唐如此叫嚣,老苏终于坐不住了,他趿拉着鞋从屋里一个箭步冲了出来,怒目圆睁,一把揪住了老唐的衣领,狂叫:“你想找死是不是?我挖了这么多年的大粪就没遇到你这样的屎蛋,你想和我玩三邪,你还在孙子辈,你不是想断腿断胳膊吗?来,来,你断给我看看。”
老苏一出场,就把老唐的气焰打下去一半。老唐虽然体壮如牛,但俗话说得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老唐看上去象个不要命的,但和老苏比就差了一大截子。武斗那阵子,老苏硬是用生命拼出一个“拼命三郎”的头衔,在这一点上老唐是望尘莫及。今天看到老苏眼里冒出了凶光,分明是来和他玩命的。老唐从来不吃眼前亏,账也算得精准,他知道命不是闹着玩的,拿几只鸡换条命不划算,所以骨头就软了下来。就在老唐进退维谷之时,一个胖女人象一只野猪从屋里蹿出来,这女人不是别人,正是老唐的婆娘名叫况金莲。况金莲直扑老苏,上去就揪住了老苏敞着怀的衬衣,口里不干不净地骂道:“小х养的,你们两口子合起伙来欺负人,老苏,你不是枉命吗?来吧,有本事你打我,我和你拼了!”
小许看到况金莲的大身躯几乎压到了丈夫的身上,她怕男人吃了亏,也奋力扑上去,从后边搂住了胖女人,口里也喊着:“你这头肥猪,不要脸的骚货,你还想耍流氓……”
于是四个人扭成一团,手脚并用,鬼哭狼嚎,把那几只鸡吓得咯咯直叫,满笼子乱飞。邻居纷纷上前劝架,生拽硬拉的把他们扯开。
战斗结束了,各自回到屋里,大院又恢复了平静。但是说闲话的人又开始议论起来。小胡媳妇最年轻,对养鸡这事一直就愤愤不平。她指责道:“在宿舍里养鸡就是不象话,他家吃鸡蛋让全院人给他清扫鸡屎。”
老丁婆子立即响应:“厂里应该出头管管了,这样下去,东家养鸡西家养鸭,这个院还有法住?”
潘若福的媳妇小倪也开口了:“要养不要紧,大家一块养,谁也不用说谁。就他一家养,这样不合理。”
小胡媳妇说:“叫养俺也不养,俺没有那闲工夫伺候鸡。老唐两口子也不怕麻烦,天天到菜店拣菜叶,还得喂苞米面,下几个鸡蛋,还不够操心钱。”
老丁婆子说:“老唐和他老婆是王八瞅绿豆,对上眼光了。这就叫鱼找鱼,虾找虾,你看那个胖婆娘,哪象个女人,纯是个母夜叉,……等着瞧吧,他那几只鸡说不定那天就要上西天了。”
“小声点,别让她听见。”小倪示意说。
老丁婆子蛮不在乎:“怕什么?当着老唐两口子的面我也这么说……”正说得起劲,她男人柳大江过来了,没好气地说:“你在这里喳啦什么舌头,该你什么事?”说着两个人回到家里。
老丁婆子不服气,对老柳说:“你少管我的闲事,你不让我说,你怎么还去拉仗?”
“我和老唐一个车间,能看着他们往死里打吗?再说了,我要是不拉,光是老唐他老婆那两个大**也把老苏也压扁了。”
“闹了半天你去拉仗就是为了看人家老婆的大**,没出息!”老丁婆子佯装生气的说。
老柳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有点伤自尊地说:“你也真会编故事,就她那俩**,长成那个样子,倒贴钱我也不看。”
“不看你怎么知道长得大?”老丁婆子不依不饶。
“废话,和两个大布袋似的挂拉在胸前,你能避开吗?”
过了两天,天已擦黑,党委副书记宋光春不声不响地走进潘若福家。院子里最大的官登门拜访,让潘若福受宠若惊。宋光春是个军转干部,分到机械厂还不到半年时间,也是无房户,赶上这次机会,成了院里的一号住户。住在二号的是厂家属厂的厂长祝美娟。老宋和潘若福隔着十来个门,平时没有来往,这次找潘若福是谈成立家属委员会的事。老唐养鸡和老苏开仗的消息已传到厂里去了,所以成立家委会已迫在眉睫。
宋副书记把厂里的大概意思和潘若福说了,并说这事由祝美娟和潘若福二人牵头。因为潘若福是车间工会的,所以群众工作他应当挑头。除了祝美娟和潘若福,再找几个老职工(最好是党员)四五个人即可。然后找个时间,把全院的人召集起来,宣布成立大会。立几个章程,让群众讨论,以后院里出了什么事就找家委会解决。
老宋刚说完,小倪就沉不住气了,说:“早就该这么做了,现在咱这院子都乱成什么样子了?养鸡的、偷电的、浪费水的、连厕所也没有人刷;就靠几个老师傅冲冲,这那象个职工宿舍,简直就是个难民营。”
老宋点点头说:“你说的很有代表性,反映了院里群众的心声,这种状况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潘若福接着问书记:“宋书记,老唐养鸡这件事等成立家委会后处理,还是……”
“就不差这几天了,等成立了家委会,按章程办。”
宋副书记走后,潘若福一直处于亢奋之中。他认为这是一次难得的机遇。堂堂的党委副书记找上门来,说明自己时来运转了。一个月前自己又入了党,这岂不是双喜临门吗?潘若福在屋里高兴得团团转,踌躇满志地对小倪说:“你看到了吧,怎么样?你男人出人头地的日子为时不远了。别看筹建家委会是件小事,说明厂领导看重我,我会抓住这个机会,靠上宋书记。”
小倪觉得这事再平常不过,根本不象潘若福想的那么复杂,她冷静地对潘若福说:“你是车间工会的头头,管的就是鸡屙了狗尿了的琐碎事,别人都大老远的躲着,你还当成好事了,家委会算什么?一不是官,二不多拿钱,苦差使一个,还出力不讨好,我看你还是少出头为妙。”
潘若福无奈地摇摇头:“妇人之见,你太不懂政治了。搞政治就是要找个靠山,有了靠山你才有表现的机会。我干的这个活是不怎么样,但要看为谁干,我现在干的每一点成绩书记都会看在眼里,你想想,我能白干了吗?”
小倪说:“以后的事我不管,只要你少得罪人就行了,该管的管,不该管的你少出头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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