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朽的道路-第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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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夏美津娘家,徐燕亭和岳父,还有夏美津的哥哥夏立昌坐在餐桌旁喝茶说事。夏母在厨房里又是煎又是炸,搞得油烟火呛。夏美津带着孩子进了里间。

    这是徐燕亭第二次和夏立昌坐在一起。上次见面是他回来探亲。夏立昌比徐燕亭还小一岁,身材比徐燕亭略高一点,身体结实,双肩宽阔,胸肌健美,面目清秀。谈吐方面,他和徐燕亭也有很多共同语言。尤其是说到文化大革命,两人在很多问题上观点一致。

    “不是说年底复员吗?怎么提前回来了。”徐燕亭问。

    “我也不清楚,当小兵小卒的,上边哪天叫你离队你就得卷铺盖走人。这没的商量。”说着,他从军便服裤子口袋里摸出一盒烟,点燃一支,空气里立刻飘散着一股浓重的烟草的气息。

    “早回来其实也不错,反正提不上去了,呆在那里也没有意思。”徐燕亭接着夏立昌的话巴说。

    “应该说我这几年收获还是不小的,没白干。你想想,入了党,还学会了开车,身体也强壮了,刚去的时候我比你还瘦。”他抽了两口烟,不无调侃地说:“用林副主席的话说就是:成绩最大最大最大,损失最小最小最小。”

    “还没安排工作吧?”徐燕亭又问。

    “刚回来没几天,下周一就准备跑这事。”

    “你想去那个单位,有眉目没有?”

    “我是想去‘三大件’(缝纫机、手表厂、自行车),听说挺难。如果实在去不了,仪表系统也可以。”夏立昌说着把目光停在父亲的脸上。意思是让父亲表个态。但是父亲没有接这个茬,父亲有父亲的想法。徐燕亭却在一旁泼了一盆冷水:“‘三大件’可是不好进,想去的人太多。那几家厂子的领导手里谁不掐着一把条子,都是关系户。听说,有个局长把儿子送到了自行车厂,还是手表厂,结果是下车间撵计划,科室都满了,安排不进去了。”

    “所以爸爸准备找邻居高叔叔谈谈。”夏立昌看着父亲嗫嚅道。

    夏父终于开口了,“立昌,我先给你提个醒,找高叔叔这事不要和外人讲,人家是局长,嚷嚷出去对人家影响不好。”

    “我这不是在家里说嘛,燕亭又不是外人。”

    “你先听我把话说完,”夏父呷了一口水又说:“你要做好两手准备,进不了企业怎么办?我觉着事业单位也未偿不可。”

    “除非走投无路了!”夏立昌断言说。没等父亲开口他又加道,“清水衙门,连根上吊的绳子都找不到。”

    父亲沉着脸,一脸严肃地说:“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你没去怎么知道事业单位不好。你要学会用发展的眼光看问题,不要总是形而上学,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我在事业单位干了这么多年,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好,关键是心态。其实工厂也未必适合你。”

    夏立昌也振振有词:“爸爸,你也不用和我讲哲学,这些我在学校都学过。我想去哪里也不是心血来潮,我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认定我在企业里有发展空间,那里人多,年轻人多,仅此而已。”

    “想问题太简单。”父亲用喉音哼了一句。

    夏立昌却不理会父亲的话,继续说:“爸爸,我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好好和高叔叔谈谈就行了。把我的思想情况和他说一下。他能帮这个忙更好,不行咱再想办法。”

    父亲斜睃着儿子,没再说什么,但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找高叔叔的事他会尽力去办。

    徐燕亭插不上话,就起身到里屋去看儿子。夏父也走进厨房看老伴准备的怎么样了。今天,不仅女儿一家回来,还有一个贵客,就是还没进门的儿媳妇。所以这顿饭要精心准备一下。不多一会,徐燕亭就回到客间,同时话题也变了。

    “你们什么时候搬迁?”夏立昌问。

    “没有影。”

    “听说居住环境不怎么样。”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不是一般的差。”

    “有那么差?有空还真得过去看看。”夏立昌眉头微皱,搓着手说。

    “你想想,那个地方是老工业区,被十几家工厂包围着;几十个大小烟筒昼夜浓烟滚滚,烟雾、粉尘、遮天蔽日;早上一开门,烟屑就会飘到脸上;地上也铺着一层厚厚的铁屑煤渣,掘地半尺见不到黑土。就是这样的条件,我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争到手。”徐燕亭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绘声绘色的说着。

    “不是市里已经把地皮批给钢管厂了吗?你们不搬走,他们怎么建新厂房。”夏父插进嘴来。

    “这事一点不假,但解决多少户,两家分歧较大,结果谈了好几次都谈崩了。”

    “问题究竟出在哪里?”夏父对这事很上心。

    “据说是我厂领导胃口太大,人家没法接受。钢管厂坚持只解决当初去抢房的那些户,后来安排进去的那十几户人家不考虑。”

    “这就好办了。”夏立昌冲着徐燕亭说:“早搬晚搬早晚是个搬。只是个时间问题,你用不着担心了。你不是第一个去抢房的吗?所以解决一户也有你。”

    一提起抢房,徐燕亭立刻抖起精神,很有点勇武的样子,对自己的胆魄感到自豪,他挺起腰板说:“要说抢房没有人敢和我争,要是没有我打响第一枪,他们哪个敢出头!他们是秃头跟着月亮走——沾光不觉。”

    徐燕亭正得意洋洋,夏美津已站在了他的身后,冷不丁地说道:“小点声吹,别把你儿子吵醒了。”然后,又对夏立昌说:“哥,小燕什么时候来?”

    “下了班直接过来。”夏立昌回答。

    夏美津拽着徐燕亭的衣角说:“咱上山去溜溜吧,妈炒菜咱也插上不手。”

    徐燕亭和夏美津走出小区,沿着路边的沟涯往山上走去。路上没有行人。沟涯上杂草丛生,藤蔓缠绕,小溜燕在沟底箭一般飞来飞去。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潮润的山风不时的扑面而来。让人不禁想张大口深深呼吸两口。一会工夫,他们就来到山间。还是夏美津童年时代嬉戏的那片丛林,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还是那熟悉的茂林,熟悉的深谷;树上枝繁叶茂,地上花丛吐芬;风声、水声、虫吟声、树叶的沙沙声、小鸟的啁啾声、汇成一曲优美的交响乐。夏美津仿佛又回到了童年。下了学,做完作业,院里的小伙伴三五成群来到这里,她们捕蜻蜓、逮蚂蚱、粘知了、掐野花、采野果、捉迷藏,在这块乐土上播下了她们多少欢声笑语,留下了多少童年的美好记忆。夏美津采撷着回忆中的一个个美妙的瞬间,沉浸在甜美的遐想中,竟忘记了站在身边的徐燕亭。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徐燕亭打断了夏美津的深思。

    “想什么?”夏美津反问。同时对着徐燕亭嫣然一笑。

    “回忆童年。”

    “你怎么知道?”

    “猜的。上次来你好象也是这种表情。”

    夏美津挽住徐燕亭的胳臂,娇声说:“燕亭,不知为什么,每次到这里,我总会想到同一个问题,就是童年是人生最美的时代。”然后她把目光投向远方,继续说道:“童年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那么亲切,纯真而又清新,富有诗意的情趣。每每想起,总是让人难以忘怀。那时,我们天真活泼、无忧无虑、无牵无挂、纯洁无邪、这些形容词似乎都是给孩童准备的。然而曾几何时,我们却各奔东西,迈向不同的人生之路。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她们都去了哪里?农村、边陲、三线……只有我,当年的小公主还留在城里,跟着你住进趴趴房,过着穷日子,天天为衣食操劳,为这个家而奔波,你说命运是不是很会捉弄人。”

    徐燕亭却嘿嘿笑了起来,亲昵地说:“过去你在同伴中是小公主,现在你在我眼里依然是小公主。过去你生活在幻想中,现在你跟着我走进现实。其实,孩童时的我和你一样,对生活也充满幻想。”接着徐燕亭也说起自己的童年。“我的童年没有你那么幸福,我住在一个大杂院里,有几百户人家。住的都是小平房,十平米左右,既没有院子,也没有花草。小朋友们只好在巷子里玩耍,扇烟牌、打木头、蹦杏核、跳房、弹玻璃球……照样玩得很开心。如今这些往事都变了遥远的回忆。但那一幕幕场景仍历历在目,就象发生在昨天一样。孩童时代的我,照例也有过远大的理想和抱负。我也做过不少梦。什么大学梦,参军梦,科学家梦,结果随着日月的流逝,一个个都破灭了。我彷徨过、苦恼过、高考落榜后我甚至对生活失去了信心。但我又是幸运的。我没有被遣返,没有上山下乡,没有去边疆,我留在城里,堂而皇之的成了领导阶级一分子,你说我该不该满足。”

    “还有更满足的。”夏美津附和道,“你还有了老婆,也有了孩子,还有了自己的家。”徐燕亭仰起头来,嘴唇间浮出一丝笑意,“是的,这也是我最感幸福的。”说完他拦腰抱起夏美津,在原地转了三个圈。

    回到家里,孟小燕也刚进门不久。她和徐燕亭是初次见面,有点拘谨。和夏美津嘘寒问暖,俨然是这里的主人。

    孟小燕身段不错,面目佼好,走态轻盈如燕。她上穿一件葱白抹胸,罩一件鹅黄色的外套;下着一件果粉红色的印花褶裥罗裙。打扮既入时又新潮,难怪她走在路上,人们一般看了她一眼总想再看她一眼。这让夏母很不放心,她曾暗示儿子这样的女孩靠不住,但是夏立昌却不把母亲的话放在心上。他觉得孟小燕有个性,而这一点,正是他所欣赏的。

    孟小燕在一家食品商店干售货员。刚去不长时间就引来了不少野蜂狂蝶。其中有军人、工人、也有社会闲散人员,甚至还有在校的大学生。这些人为着一个共同的目标走到一起来了,搅得小店风声水起,使得孟小燕不得安宁。这些人有的给她写信,倾诉思念之苦,断肠之情;有的送来礼物,以表爱慕之心;有的在路上截住她,厚着脸皮要和她交朋友;还有的直奔商店,眼睛不是盯着食品,却在她身上钻上钻下,恨不能钻到领窝里去,那副垂涎欲滴的样子,让人着实恶心。

    这就是孟小燕,再过两个多月她将和夏立昌拜堂成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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