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会吟

    每天从地里回家，天黑得连路都看不清了，秋国还风风火火地往山下赶，连招呼都不跟妻子打。桂花追到门口，扯着嗓子问他，天都这么黑了，你还去山下干什么？秋国也不回答，一路疾走，脚步声被浓浓暮色淹没。

    那天秋国对桂花说，桂花，集镇上的人用上电脑了，我们也买吧，买台电脑也就四五千块钱。桂花一听，两眼瞪得滚圆。你以为你是干部？你以为你是知识分子？也想买台电脑摆谱？你是个挖土坷垃的农民，你只配买大铁锄。

    秋国被呛得说不出话来，狠狠地瞪了桂花一眼，又泄气地垂下头去。一连几天，秋国老是阴沉着脸，连话都懒得和桂花说一句。后来，天一黑，他就到山下去了，往往要到后半夜才回家。

    桂花开始也不怎么在意，他知道秋国是和她赌气，过两天就会消的。可是，过了一个星期，又过了半个月，秋国还没有消气的意思。天一黑，他就准时下山，风雨无阻。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他在山下干什么呢？什么东西使他这么着迷？桂花问他，他爱理不理。桂花有了不祥的预感。

    桂花有桂花的办法，她晓得秋国好酒，一斤米酒下肚，什么话都掏得出来。那天她杀了一只笋子鸡，打来一斤米酒，让秋国尽兴喝。秋国喝得脸膛发红时，桂花趁机问，你夜里在山下干什么？

    玩电脑。秋国回答。喝了一口米酒，又啃了一块鸡肉。

    你下山就为了玩电脑？桂花不相信。

    你不让买电脑，我不下山又怎么着？秋国突然来了火，酒都不想喝了。

    桂花的心里就堵着一个疑团。她不相信，秋国夜里下山，来回走十多里路，一熬就是半夜，就只为了玩电脑。可是，如果不是玩电脑，他又干什么去了？桂花越想越怀疑，就去问她的弟弟。弟弟比她见识广。你姐夫是不是在山下玩电脑？

    弟弟没有回答，却问她，姐夫每次从山下上来，精神状态怎样？

    好极了，满面红光。

    弟弟猛拍一下大腿，说，糟了，姐夫迷上网恋了。

    什么网恋？桂花听不明白。弟弟就告诉桂花，网恋就是在电脑里谈恋爱。

    电脑里也能谈恋爱？桂花大惊失色。

    能。一迷上网恋，就不得了，成天疯疯癫癫，好像掉了魂。

    桂花突然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耳朵里响起一片轰轰声。怪不得秋国要买电脑，原来他早就想搞网恋。桂花又回到娘家，要弟弟今夜陪她去跟踪秋国。

    这不合适吧？弟弟一脸犹豫。

    什么不合适，你就不想帮姐姐一把？桂花一脸哀怨。

    弟弟不好再拒绝。

    天黑时，秋国又匆匆到山下去。桂花带上弟弟，悄悄地跟在秋国后面。月亮升上来，皎洁的月光洒落下来，山路上晃动着三个人影。

    下了山，来到小集镇，秋国走进一家网吧。桂花和弟弟跟到网吧门口。桂花说，你先进去侦察，只要你姐夫一谈起来，你马上出来告诉我。弟弟进去了。桂花紧张地站在门口。她想，只要弟弟一出来，我就马上冲进去，闹他个人仰马翻。她的神情有几分悲壮。

    一个钟头过去了，还不见弟弟出来。桂花急了，不知道里面是怎么回事，她不再等弟弟出来报信，性急地走进网吧。

    网吧老板走过来，问桂花是不是也想打电脑。桂花说不是。老板就要她走开。桂花不走。老板说不走就打电脑，闲人不许在这里。桂花说，打就打。你怎么收钱？老板说，按钟点算，一个小时3元。桂花吓了一跳，说，这么贵？老板说，嫌贵就出去。桂花当然不能出去。她在一台电脑前坐下，左顾右盼寻秋国，看见弟弟和秋国同在一台电脑前，用鼠标在电脑上点来点去。桂花很生气，心里骂弟弟不是东西，叫他侦察秋国，他反倒和秋国坐到了一起，简直是个叛徒。

    突然，她听见秋国嚷起来，今年就种百合，沙市那边大量收购百合，价钱很不错。你看，这里有收购百合的信息。弟弟也高兴地说，我们家里也种，没想到电脑对种田也有用。

    桂花怔了一阵，这才明白秋国为什么要买电脑，胸膛里突然一热，眼眶就潮潮的了。她悄悄地站起来，悄悄地走出网吧，然后加快了脚步，在小镇的街道上走着，走得很快，影子在月光下波涛一样起伏。走到一家商店前，她的步子就慢下来，最后停住了。

    溶溶月色里，她看见商店的招牌上有“联想电脑”字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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