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乔

    营区在大山深处。虽说颇有世外桃源之感，但生活条件相当艰苦。幸好吃水不成问题。也不知哪朝哪代哪位古人挖的一口井，免除了兵们翻山越岭担水的辛劳。

    下午训练结束后，兵们围着古井，清凉甘甜的井水冲去他们满身的疲惫。一色的黄裤衩、白毛巾和浑身的褐色疙瘩，古井的周围散漫着野性和欢声笑语。

    柯干事来时，古井旁只剩下一老一新两个兵。新兵弯着腰，低着头，双手撑膝，屁股高撅朝天。老兵提着一桶井水，帮着新兵冲刷头上的肥皂沫，阳光下水珠四溅。

    柯干事是新闻干事，下基层就是捕捉新闻的。看到眼前的这一切，他心里一阵激动。新时代的军人在古井边演绎出绝佳的战友情，这画面中透射出原汁原味而又真实感人的情愫。如此鲜活的作晶，获奖十拿九稳，兴许靠它一举成名也有可能。他不敢再想，不敢再欣赏，以最快的速度从摄影包中掏出相机，在快步靠近的同时，定速度调光圈，取景对焦。岂料在他即将按快门的那一瞬间，取景框中的老兵已察觉到了他的举动，顿时动作就走了样。

    别看镜头，继续！柯干事冲着老兵嚷起来。

    老兵新兵都赶紧立直身子一个立正：首长好！

    柯干事不需要这一套礼数，一摆手，免了免了，你们照着刚才的动作再继续做下去，我拍张照片。

    老兵说，首长，这样拍照不雅观，我看我们还是穿上衣服吧？

    不，不，我要的就是你们这副打扮，这样才真实。

    柯干事发现铁桶里的水已倒去一大半，就让老兵重提一桶水。让他伤心的是，拍了好几张，都没有原先的那种感觉。柯干事干脆把相机往脖上一挂，充当起导演，指手画脚为两个兵说动作、定姿势。要说这两个兵悟性也高，经他一点拨，一切有所还原，但柯干事还是不满意。直到他嗓子喊哑，两臂发酸，两个兵最后也撑不住了。

    你们刚才不是做得好好的，怎么一见到我就变形了？柯干事显然有点生气。

    老兵赔着笑说，是啊，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想到你要拍照片，我这心里就稳不住，看样子是有点晕镜头。新兵在一旁附和。弄得柯干事想生气又没法生气。

    柯干事用的标准镜头只能在近处拍，待了三天，每天以临战状态守在古井旁。满以为还能抓拍到最佳镜头，但奇怪的是，兵们冲凉、洗头都没有先前那样自然，怎么看怎么别扭。

    临走时，他暗下决心，到机关后无论如何也要和领导好好磨磨，装备一只长焦镜头。

    坐在办公室里，柯干事总是魂不守舍，他知道那感觉最好的画面勾走了他的魂。不把这精彩绝伦的镜头抓到手，他是不会甘心的。半个月后，柯干事拎着装备长焦镜头的相机又一次进山。这一次，柯干事采取的是秘密行动。他在营区外距古井百米之处选择了一个最佳拍摄点，潜伏在那儿伺机抓拍。从中午一直熬到下午，终于盼到了兵们聚集在古井旁，半个小时的时间，他拍了两卷胶卷。

    让他想不透的是，依旧没有先前那种激动人心、感觉良好的画面。问及兵，兵们都说，没那回事，我们一直是这样。可柯干事认定兵们的举动已没有往日的自然，带有明显的雕琢痕迹。

    两方相持不下，各执一词。

    柯干事又一次悻悻而归，那让他狂喜心动的画面只能在脑海里来回闪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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