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场依然难以置信。

    明明千草本人就在他的面前，他却如坠梦中。

    没有物证，没有任何能确定千草是罪犯的证据，唯一的线索只有告密电话，而这在法庭上根本构不成证据。

    米泽也同样惊讶不已地看着千草。千草坐在审讯室的椅子上，对审讯人的提问对答如流。而的场和米泽正位于审讯室隔壁的房间，通过单向透视玻璃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

    的场诚实地回答米泽的问题。

    可能“一脸懵圈”这个词就是这么用的吧。完全理解不了状况的的场甚至思考起这种无关紧要的问题。

    的场和米泽来到千草的家中，出示了警察证。

    “是关于连环杀人案的事吧。”

    的场和米泽还没有提问，千草就自己先说了出来。

    当时二人惊呆了。他们本打算说明来由，观察对方的反应，结果在自己说出来之前，反而被对方先发制人。

    下一个瞬间，发生了让他们更为惊讶的事。

    “杀害她们的人就是我，把我带走吧。”

    说着千草便自己伸出双手。

    二人还没说他有嫌疑，他就自首了。

    震惊归震惊，但这个男子既然说自己杀了人并让警察逮捕他，二人就没法拒绝。凶手虽是自首的，还是要限制他的行动。

    接着，千草便像准备好了剧本似的交代了证据，包括目标死者们的行踪记录调查和死亡时的照片。

    他还招供自己已经烧毁处理了所有被害人的个人物品。

    的场和米泽都未曾见过如此残忍的案件，也没碰到过如此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案件。虽然没有被害人的个人物品，但其他证据都非常充足且确凿，甚至让负责跟进的检察官都露出了复杂的表情，但他本人又不能抱怨证据太过充分了。

    多亏千草出奇的配合，整个立案和起诉过程都非常顺利。但在县警高层却像捅了马蜂窝一样引起了很大震动。

    毕竟在千草提供的证据中，还包括其他县已经将其他人逮捕结案的案件。

    要是没解决的案件，还可以卖个人情告诉对方说，在你们那儿犯案的家伙，我们给逮捕了。但要告诉其他县警说你们办了冤假错案，那可不是小事。丢脸的不止是误捕并造成冤案的县警，还有公检法系统全体人员。

    误捕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以莫须有的罪名将人送进监狱更是职业和政治上的污点。如果这种事一再发生，那警察就完全名声扫地了。一旦国民不再信任警察，这个国家的治安也就完了。

    但千草一丝不苟地将他的罪行记录了下来。在如此确凿的证据面前，根本没法掩盖。

    的场在听到举报信传闻时就担心会出现这种情况，果不其然，担心以最糟糕的形式成为了现实。

    对警察组织来说，在某种意义上，这个案件破不了反而会更好，毕竟这是牵涉到全国警察系统的一大丑闻。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的场也终于明白了从他听到举报信传闻时就被他忽略的事。

    那封举报信并不是只寄给了一个县的县警。

    的场一直以为这封信只寄到了自己所在的县警，但其实其他县的县警也收到了。只不过他们都不愿意触碰这个烫手的山芋，一直对举报信置之不理。

    不少警察组织即使被批评处事不当，也依然无动于衷。这既是垂直行政体系的弊端，也是警察系统严重缺乏组织建设能力的证据。

    尽管举报人的身份和目的尚不明确，但现在已经乱得没空管这个了。

    如今，以警视厅[15]为首，各个警察组织紧密联合行动起来，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团结。

    作为区区一介警员，只管奔走在一线的的场完全不用操心这些事。毕竟这已经超出了他的权责范围。

    的场能够做的，就是集中精力解决眼前的案件。

    “他到底在想什么？是打算走精神鉴定吗？”

    的场看着审讯的情形说道。

    “怎么会，他没必要。我们这边什么证据也没有。”

    米泽苦着脸否定道。

    米泽一定和自己一样，都在疑惑为何千草这么爽快地就认罪了。

    警方没有任何可以逮捕千草的证据，甚至连逮捕的意思也没有。他们还在苦恼，自己再怎么努力也顶多只能让千草以参考人的身份回答几个问题，要是对方有个能干的律师说不定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到。然而，他就这么自首了。

    他如果有负罪感，那就该在的场他们去找他之前自首，这中间有很多次机会。而且从审问的状况来看，他也不打算用精神鉴定蒙混过去。毕竟面对所有提问，他都回答得清清楚楚。

    只有一个地方让人不得不在意，那就是最后被害的女高中生没有调查记录。

    而针对其他的被害人，千草都对她们的行踪以及袭击她们的最佳时间和地点进行了缜密的调查，估计连专业侦探都会惊叹不已。同时，千草绑架、凌辱和杀害她们的地点，也全都以落后的手写形式被他记录在大学笔记本里。然而只有最后一桩案件仅留下了尸体的照片，没有记载调查记录的笔记本。

    虽然这些记录还没有全部调查完毕，但大致的犯罪手法已经可以总结出来了。首先，他会前往距离生活圈很远的地方，租借半年的独栋房屋，只要说因为工作关系就行。资金不成问题，毕竟千草还在经营便利店，对他来说不是难事。

    如果实在找不到合适的房屋，他就会找一个废弃的房屋暂时住下来。接着，在这片土地上寻找猎物。找到符合自己胃口的女性后，最少也要用一个月来调查她的行踪。

    然后，便是实施行动了。他将被害人监禁在租借的屋子中，连续数日实施暴行。杀掉对方后，他将尸体完全清理干净，消除自己的痕迹，最后丢弃。丢弃时拍照留念对千草来说似乎是一种富有深意的仪式。

    尽管他每年都会出门超过一个月，但因为他是千草，才不会有人怀疑。便利店的店长们都以为他出门玩乐了，而且他们与千草的联系也没必要那么频繁，偶尔来个电话就够了，没有人觉得他有问题。半年不到就说工作结束要解约租房合同时，千草也只需借口说工作比预期完成得早。他提前付了半年的钱，过了三个月要解约，还不要求退还剩下的金额，房产中介也觉得这个客人好说话，于是从来没引起过纠纷。

    接下来需要做的是对记录的确认。由于住址都细致到了门牌号码，估计不会有错。为了证明这一点，还需要和各县县警合作，估计要花上不少时间。案件调查资料的数量应该会变得很庞大。

    但的场无论怎么想也不明白，既然他已经如此事无巨细地记录了自己的罪行，那为什么唯独最后一个受害者只留下了照片呢？

    其他事情他都明确交代了，只有这件事他没有明确回答。尽管证据的数量那么多，的场还是难以放下心来。

    千草没有明确回答这件事，说明其中肯定有什么问题。这么想确实比较合理，但他已经承认是自己杀的被害人，而且目前还没出现推翻证词的情况。他把证据交得那么彻底，自己也供认不讳了，有必要隐藏什么吗？

    警方已经控制住犯罪男子的行动，也获得了充足的证据。估计不用花太长时间，就可以完全解决这个案件了。

    ——这样就好。

    千草在这个狭窄枯燥的房间里，一边回答着刑警的问话一边暗自接受了现实。

    他不后悔犯罪，也毫不自责。他没有错，错的是刑警。但他们手里有权力，自己只是个被支配的人，遭到这种无理的对待也没办法，胡乱抵抗也不会有好果子吃。他知道既然刑警已经找上了自己，自己除了被抓别无选择。

    “这不是是与非的问题，而是有无权力的问题。当他们采取强词夺理的态度时，最好的办法就是默默接受，这样只要受一会儿苦就结束了。”

    狐仙是这么说的。

    千草深以为然。警察就是那种恨不得把所有人都当成罪犯的家伙，一旦被盯上，只能尽量稳妥处理。

    既然狐仙这么说了，就肯定没错。

    可怕的狐仙。

    强大的狐仙。

    事情发生在某天晚上。

    千草回家时，看到了狐仙。

    他戴着狐狸的面具，穿着防风外衣。

    千草立刻就明白，那是他自己。

    面具和防风外衣都是千草用的东西。他袭击、杀害、丢弃那些女人时，借助了狐仙强大的力量。狐狸的面具正是他为此准备的。

    千草按着客厅灯光的开关，站着没有动，狐仙也沉默着站在那里。

    终于，狐仙沉默着指了一个方向。那个房间除了千草，没有人进去过。

    千草咽了咽口水。这不是他第一次和化为狐仙的自己对峙，在此之前，他曾好几次和镜中化为狐仙使者的自己对峙。

    千草急忙冲向那个房间，原本上了锁的门此刻却是开着的。他一下子打开门，在原地愣住了好几秒。

    房间整理得干干净净。墙上贴着的照片一张也没有了。他慌慌张张地打开桌子抽屉，发现正在用的笔记本也没有了。其他的笔记本还在，只有这本没有了。

    “此人深受正一位[16]稻荷大明神的保护，不可加害于她。”

    他的身后传来声音。

    防风外衣和狐狸面具……本来在客厅的狐仙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那里。

    “去他处觅食吧。”

    狐仙的使者走上前来。

    “正一位稻荷大明神的神谕，已传达。”

    他正想问句为什么，就被自己一直使用的电击棒击中，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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