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到环球电影制片公司门口，没有看到堂皇的建筑、漂亮的办公大楼。门口也很随便，既不庄严，也不雄伟，一个出售各种食品、饮料和纪念品的商店代替了“传达室”。站在停车的小山顶可以鸟瞰整个好莱坞。无论如何也不能把眼前看到的同好莱坞的名声吻合起来，一片近乎于破败萧条的景象，使我惊讶不已。
更令我想不到的是参观好莱坞要花10美元买一张票。进门后有一个很大的广场，广场上停着一列列又矮又长的游览汽车。这里是全好莱坞最热闹的地方了，从世界各地慕好莱坞之名而来的参观者很多。好莱坞投其所好，为这些参观旅游者大开方便之门，设游览车，有导游陪伴，用英语、日语、俄语等几种语言讲解。在摄影棚里也故弄玄虚地摆出一些花架子让参观者看一看。总之是卖好莱坞的老招牌。既然电影业不景气，何不在参观旅游业上捞一把！参观半天要10美元，参观整天要20美元，要想见见电影明星，须有特殊的关系，托人走后门，也许还要再多加钱。这也叫“堤内损失堤外补”。也多亏有这一队队的参观者，给这座冷冷清清的电影城增加了一点生气。
我们这个游览车上坐的都是中国人，除去我们这十来个人，还有从香港和台湾来的游客，导游也是中囯人，他用中国话解说。当然傳的中国话带有浓烈的广东腔。我这次出来算体会到广东人的厉害了，在香港广东话是官话，在美国会说广东话到哪儿都可以找到老乡。
导游张口闭口喜欢把好莱坞称做“世界电影首都”，把环球公司称做“全球最大的电影制片厂”。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环球制片公司的概况：环球共有36个摄影棚，12号棚是最大的电影和电视的摄影棚，每年生产36部长篇故事片，每周生产可供播故20个小时的电视片。这些电影和电视片有85%的工作量可以在棚内拍摄，只有15“需要出外景。这就是说电影厂里应有尽有，基本上能满足电影和电视拍摄的需要。他们的技术设备的确是非常先进，甚至导演可以不在摄影棚里进行现场指挥，而是坐在摄影棚外边的一辆指挥车内，通过车厢里一个个排列整齐的电视机屏幕，观察摄影棚内每一个角落的动静，并通过遥控设备指挥现场。把艺术创作变成一种以技术为中心的卖弄技巧的游戏。对导游介绍的他们生产电影和电视片的数字，我持有怀疑。因为我刚看了一个材料，好莱坞的派拉蒙电影公司也是美国最大的电影厂之一，去年生产的故事片仅10部左右。好莱坞的另一著名的电影制片厂——“佐伊特洛普”，号称是美国最现代化的电影制片厂，其经营老板是美国著名导演弗朗西斯科波拉，他拍摄的《现代启示录》和《教父》轰动世界，去年的生产量极其可怜，据说《心中人》一片使他破产，把制片厂也卖了。当前美国的电影事业面临着巨大的危机，再加上电视的强烈冲击，电影业在继续走下坡路，为什么环球电影制片公司独交好运？他们难道有什么回天之术。
我们首先参观了科幻片摄影棚，如同经历了一场“星球大战”的战火的洗礼。机器人、太空人用激光枪开战，一道道激光在参观者耳边穿过，流弹横飞，烟雾弥漫。他们这样安排，是先把参观者吓唬一通，增加好莱坞的神秘感，吸引参观者继续看下去。仿佛这座摄影棚里真的变成了茫茫的太空，星球“金波”上的骑士团的将领们率领着自己的机器人，同其它各种奇异星球上尚怪物展开拼死搏斗，他们的崇高目的是消灭旧银河共和国，建立新的银河体系。太空里也需要有英雄和美人，阿尔迪兰行星上的莱阿公主向沙漠行星上的老骑士克诺比求救，克诺比以激光剑同敌人决斗，反遭杀害。机智的鲁克则护着公主飞向亚班星球。正是这部科学幻想影片《星球大战》一度振兴了好莱坞，大赚其钱，票房收入破电影史上的最高记录。连电影中的两个机器人也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
在这里艺术不是主要的，技术才是第一位的、不可缺少的。因为要挖空心思地设计新的怪物和新的装备。让吸血魔古堡里的环球怪兽，相互撕拼，生吞活吃，造成恐怖局面，艺术家是办不到的，必须求助于工业照明公司、魔术公司、链轮营造公司制造各种机关和灯光布景。再由那些橡胶造型师、凶龙助理、动画技师、机械师等玩弄形象，最后才能达到刺激人的感官、能引起人最原始的本能的恐惧以及把人慑服的效果。完全象一种可笑的闹剧场。至于在“动物明星剧场”里观看受过电影专业训练的各种动物，作种种令人叹赏的技巧表演，也使人觉得是在参观马戏团。
之后我们又参观了“特别效果”摄影棚，看到怎样制造电影和电视中的各种特殊效果，“超人”怎样凌空飞翔，武侠们怎样打斗。导游向参观者询问，谁想做超人，谁愿意飞上天空，不妨到前面来试一试，保证身体安全。台湾的一对青年男女好奇心大，自告奋勇，穿上超人的斗篷，躺在了“特别效果台”上。我们坐在椅子上，对面是一片巨大的银幕，可以同时放映好几个画面，导游关掉了棚里的灯光。果然银幕上出现了台湾的那一男一女，扇动斗篷飞了起来。我忽然想起轰动一时的电影《超人》，美国肯萨斯州的农民乔纳森肯特，有一天忽然看见了一个被人遗弃的婴儿，他和妻子收养了这个婴儿，并为他取名叫克拉克肯特。这位克拉克是氪行星上的孩子，体内有特别密集的氪分子结构，成人后刀枪不入，力大无比，神鬼莫测。跑起来比火车还快，两手能掀翻汽车，他绕着地球向西飞转，地球就只得跟着他倒转，时光倒退，河水回流。影片自然不能缺少漂亮的女性，克拉克爱着美丽的少女洛伊丝〃兰妮。克拉克平时是个温文尔雅的记者，一披上斗篷就成为超人，飞檐走壁，遨游太空，惩恶扬善，救死扶伤，真是一条“替天行道”的当代好汉。
原来“超人”就是这样制造出来的。这样一种荒诞虚无的说教，却对丧失理想、寻求迷醉、无法发泄苦恼和愤世疾俗情绪的西方人是一种精神的安慰。因此它受到了不寻常的欢迎。可见西方人的精神同他们的文明一样脆弱！
有许多内容是专门表演给参观者看的，给人以故意卖弄、哗众取宠之感，不胜造作，让人决无惊讶赞佩的好印象。
但是，当我们走出摄影棚，乘车参观影城的外景地，一下子勾起了对许多美国著名电影的回忆，在这里看到了那些老电影中突出的景物。环球电影制片公司仿佛把整个世界都仿制出来，搬到了自己的外景地。光是建筑和街道，就有欧洲城、牛仔城、罗马式的、巴黎式的、南美式的、俄国式的等等。全是假的，楼房只有一面，从正面看和真的城堡一模一样，两层高就是两层高，四层就是四层。到后面看就露馅了。
各种各样的植物，有热带的、温带的，从几丈高的参天大树到一丛丛矮小的荆棘，导游告诉我们这是塑料制品，我却仍然看不出假在什么地方。
各式各样的火车、汽车、马车和轮船，从最原始的，到最现代化的，一应俱全。
我们走着走着，突然倾盆大雨自天而降，引得山洪暴发，浊流滚滚，房倒屋塌。汹涌的大水眼看要把我们的汽车吞没，导游一按电钮，洪水断流，在滚滚浪涛之中渐渐显出一条通道。
火山喷发加上大地震，天旋地转，烈焰腾腾，游客们在车厢里东跌西撞，颇为惊心动魄。
还有，大鲨鱼突然跃出水面袭击渔船；古老而腐朽的桥梁猛地断裂、塌毁；大火烧毁一座城市；利用好莱坞的土山修出了一条条崎岖的山道，在山坡上开出了一片无际的草原……我在现场目睹这一切尚且感到真假难分，有身临其境之感。倘拍成电影其效果更是可想而知了。真正令人惋惜的倒是有这么好的摄影棚，这么好的技术和设备，这么好的外景条件，却不排戏，靠卖老本吸引游客赚钱，岂不悲哉！
走出环球电影制片公司，还有一点时间，我们顺路游逛了好莱坞大街。这计划外的“挂脚一将”，比计划内要参观的项目更精采，到洛杉矶可以不看好莱坞，不可不到好莱坞大街一逛。
快要接近大街的中心地段时，大街两旁的便道上开始出现一个挨一个的巨大五星，五星用红色金属片镶嵌而成，在便道的水泥地上显得格外耀眼。每一个五星都是对一位电影、电视或广播行业优秀人物的纪念和表彰。五星的中间有他（或她）的姓名、获得的勋章奖励的名称以及获奖的日期和获奖人职务的徽记。如果徽记是一架摄影机，说明这位获奖人是摄影师，如果徽记是话筒，获奖人则是个广播员……等等。谁有一技之长，在影视界做出了出色的贡献，谁就有权在好莱坞大街上占有一个红五星。开始我看到的都是中间空白的红五星，这是等着新的优秀人物去填满。到好莱坞大街的中心地段，无数的红五星个个都十分充实。我在这里看到了世界闻名的好莱坞电影摄影大师黄宗霑的名字。在国内时，我看过一篇沈善写的文章，介绍了黄宗霑，当时给我的印象很深，在好莱坞证实了这种印象。
1922年，黄宗霑把默片时期的大明星明特的“淡蓝色眼睛拍得晶莹透亮乌黑有神”，他的摄影技术震惊了世界影坛，开始在好莱坞红得发紫，甚至传出许多关于他的神话，大导演们争相请他拍戏。他从事电影摄影57年，“在影坛上叱咤风云，盛名始终不衰”，电影界传颂着他不断创新的佳话，在艺术上精益求精，锲而不舍，老而弥坚。电影发展很快，常把今天的变为昨天的，把现实的变为历史的，“黄宗霑的今天常常是别人的明天，因此他甩下的昨天，就在电影的历史上留下了道道不可磨灭的印迹。从无声到有声，从黑白到彩色，从普通银幕到宽银幕，无论是技术上还是艺术上，他总是走在最前面”（沈善语）。他一生拍摄过150余部长故事片，还有不少纪录片，曾十次被提名为美国奥斯卡最佳电影摄影金像奖候选人，其中两次得奖，分别是1956年他担任摄影的《玫瑰梦》和1962年的《赫德》。有人对他崇敬，有人对他憎恨，有人对他忌妒，因为黄宗霑是中国人，怀有种族偏见的人艺术上赶不上他，却把他叫做“黄色恐怖”。他1976年逝世，当年77岁。这是个多么丰富多采的人物，一股虎虎生气贯穿了生命的始终。
好莱坞大街上还有一家著名的电影院——中国电影院（听说因生意萧条，原来的中国主人把它卖了，新主人把它变成了专门放映色情电影的X级影院众电影院门前十分热闹，不论白天夜晚，木管电影院开场还是闭场，总是吸引了一群群的青年人和外国旅游者，他们到这儿来并不都是为了看X级电影，更多的是想看看历届奥斯卡金像奖获得者的塑像。影院前面的广场上竖着几排髙大的橱窗，橱窗里的墙壁上镶着获奖的男女主角的铜像。影院门前的水泥地上，印着电影界许多知名人物的脚印、手掌印和签名。还有一些无所事事的牛仔、嬉皮士在这儿游荡，他们倒不招惹是非，也没见干什么坏事，但有一个特殊的嗜好——愿意陪外国游客照像。当我们在奥斯卡金像奖的获得者塑像前合影留念的时候，有个牛仔钻到我们队伍里，我对他表示了欢迎。
好莱坞大街上还流浪着一些可怜的、无家可归的青年人，他们从其他地方来到洛杉矶，一心想当演员，幻想能成为电影或电视明星。当然，绝大多数人都失败了，有的姑娘流落街头，沦为娼妓。也有个别的小伙子成了男妓，剪着短发，显得挺精神，为有钱的同性恋者服务。
其实，现代的一些影视明星，已不再是粉面小生和玫瑰花式的艳丽妇人，他们的相貌平常，甚至比一般人还要丑。然而他们性格内向，内心复杂，才情出众，精神丰富，表演技巧自然而又富于生活化。在普通的生活故事里扮演普通的人，又能演得不普通，成为公认的明星，这就愈发不容易，要求有炉火纯青的功夫，达到返朴归真的地步。近几年获得奥斯卡奖的演员就是这种人。
要不是主人一再催促，我还想再看一会儿。名和利是拉着美国人往前跑的两根绳。但有一点叫我感动：尊重杰出的人。不管你是什么人，不管你干哪一行，只要你有突出的才能，有卓绝的贡献，你就会受到敬重，受到纪念，千方百计让你在历史上留下痕迹。美国人爱捧名角，而旦他们纪念优秀人物的方式也很特别。
有位美国朋友送给我一把小小的塑料尺，成本顶多不过几分钱，长短只有15公分。上面却印着从华盛顿到里根40位美国总统的照片，每个总统的头像不过同黄豆粒一般大小。这未免有点小气，或者叫对他们的总统不够敬重。圣母大学校长办公室的地毡上绣着历任校长的姓名，任人们踩来踏去，女秘书则成天脚踩着她的所有校长。
美国人注重实际，只要能达到纪念的目的，能让人不忘记这些优秀分子，至于形式是不必计较的。
快节奏的女博士
我们冒雨登机，离开了洛杉矶。刚才为我们办理行李托运手续，一直送我们走上飞机的，当然少不了梅缵月。现在飞机已经平稳，我解开安全带，打开笔记本，必须记下对这位副教授的印象。
去年我访问过地处东欧的南斯拉夫，不论是在城市的大街上、在会议厅里的酒会上，还是到基层参观访问，很少能碰到一个中国人。有一次在贝尔格莱德碰上了两个中国留学生，亲热得不得了。
这次访美，几乎每到一地都可以见到中国人。美国较大的城市里都有“唐人街”或者叫“中国城”，大都是贫民区。我想这也算是美国的一“景”。我作为中国作家代表团的成员，要想了解美国，有时这些生活在美国的中国人就插在中间，或给我以帮助，或给我以干扰。美国人要了解我们，有时也碰到相同的情况。这些中国人有的象桥，有的象墙。我在美国时常常向朋友们发出这样的感慨：回国后一定要写写这些在美国的中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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