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一个小哥来说,文身不难,难就难在文什么样的图案比较合适,毕竟每一位老大的世界观都不一样。
所以,当我一脸虔诚地询问我的老大,问他我文什么图案比较合适时,老大目光深邃地望着远方,然后很淡定地回答我:“只要合适,文什么都行。”
所谓没有克制就没有放肆,不规矩无以成方圆。老大告诉我文什么图案都行,我反倒不敢乱文了。但我又不好再问,因为同一个问题问两遍,在领导眼中是愚钝的表现。
于是,我换了个话题:“您当年文的是什么图案呀?”
老大的回答很笼统:“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咱们混江湖的,文身不只是为了威慑恫吓,还得图一个平安祥和的寓意。”
我如梦初醒,并以此回忆过往的童年,忽然想起了藤子·F.不二雄。于是我就在后背上文了一个机器猫(哦,对,现在大家都叫它哆啦A梦,但我还是习惯叫它机器猫),这个象征着平安祥和且无所不能的动漫人物。
说实话,老大刚看到这个文身时,并不是很满意,因为他觉得机器猫过于可爱的卡通形象会影响我们收保护费工作的顺利开展。所以在他的建议下,我又去文身店让老板在机器猫的右手上文了一把砍刀,砍刀上赫然写着“屠龙”两个字。
是的,这是一把象征权力和尊严的屠龙宝刀,拿在一个神通广大无所不能保佑平安的动漫人物手里。这下正符合了老大对文身的要求:不只是威慑恫吓,还图一个平安祥和的寓意。
在我文完手持屠龙刀的机器猫的第二天,老大便带我到市面上收保护费。
老大带我去之前,曾叮嘱过我:“在江湖上混,凡事要把握一个度。”
我虚心请教:“这个度怎么把握?”
老大说了一个时间点,他说:“下午五点之后才是我们的天下。”
我好奇地问:“那五点之前呢?”
老大淡定地告诉我:“城管五点下班。”
我恍然大悟,原来我们和城管是早晚两班倒的节奏啊!对此,老大有更深刻的理解,他总结成一句话是:社会分工不同,他们收摊,我们收钱。
老大带我所去的市面,是青市最繁华的商业圈——台东。所谓台东,最繁华的莫过于夜市。台东夜市主要集中在四条街:步行街、婚纱街、桑梓路和台东一路。其中婚纱街和台东一路是政府设立的民生夜市。顾名思义,为保障那些下岗无业的职工生存而设立的摊位。因为合法,所以摊位费在每月三千元到五千元不等。至于桑梓路和步行街的摊位则是小哥收费,因为非法,所以摊位费在每月两千元到三千元之间。
老大划分天下大势的时候,我俩正站在台东商圈的中央。于是,我很自然地想到了一个问题,随口问老大:“咱们的地盘在步行街吗?”
老大摇头。
我又问:“难道是桑梓路?”
老大又摇头。
我奇道:“总不会是婚纱街和台东一路吧?那可是合法的民生摊位,咱若收费会被警察抓的!”
老大的地盘遥远得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他笑着说:“你说的这些地方都是人家的地盘,咱们不能收保护费。”
我隐隐有一种要跟着他出生入死打天下抢地盘的不祥预感,老大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亲自把我领到了一处地方。
那是一条小巷,夹在台东一路和步行街之间,属于两不管地界,老大告诉我:“这里就是咱们的地盘。”
我抬眼望去,那小巷短得可怜,不足百米,但却有三个摆车摊的,分别卖衣帽、鞋袜、手工香皂;有四个卖小吃的,分别卖炸串、鸡柳、肉夹膜、臭豆腐;还有一家是卖小龙虾的。
老大告诉我,小巷的尽头最近开了一家培训学校,有成人高考,有英语辅导,还有会计学习。
“晚上下课的学员比较多,这才渐渐聚集了些摊位。因为小巷不起眼,还未被其他帮派注意,所以现在尚属于咱们的势力范围。”
我问:“为什么叫‘现在’属于咱们的势力范围,那将来呢?”
老大叹了口气,显得有些忧愁:“如果咱们发展好的话,别人不敢来抢地盘的话,将来也许大概可能还是咱的势力范围。”
他这番话让我感觉到为人老大的不易,我劝慰道:“按照一摊月收两千的标准,这条小巷有十余个摊位,一月收上两万元的保护费不成问题啊!到时咱们再招兵买马,壮大势力。”
老大笑我单纯,不知江湖深浅,他说:“摆车摊的保护费不好收,比方说路边那个开宝马Z4卖手工香皂的摊主,人家宝马车都养得起,出来摆摊纯粹是图个乐,消遣一下。这种人说不准有什么背景呢,一旦得罪了,吃亏的还是咱们自己啊。”
即便如此,我依旧保持乐观:“除去那三个摆车摊的,还有六七个摊位可以收费啊。”
老大继续排除:“那几个卖炸串、炸臭豆腐、炸鸡柳和肉夹膜的摊位,咱们恐怕也不好收保护费。”
听到这里,我很不理解,问道:“为什么啊?”
老大指点迷津说:“干这种炸货小吃,而且又不重样,说明他们几个人很可能都是一起的,搞不好是同村老乡结伴进城。这种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群体,就靠这种小吃生意维持生计,你若动了他们的利益,他们能联起手来跟你拼命。要知道这种人平时腰里都别着刀,城管都不敢惹。”
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咱们也是混社会的,谁怕谁啊?!”
老大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这年头干什么都需要执照,唯独黑社会不需要。所谓拿起屠刀即为小哥,放下屠刀则是良民。他们一穷二白无牵无挂,斗狠咱不是对手。”
我想想也是,叹息道:“抛开摆车摊的,除去卖小吃的,敢情这条小巷十几个摊位就只有那家卖小龙虾的可以收保护费了?”
老大颇为乐观,扩大盈利范围,说:“倒也不是,烤地瓜的那个也可以收。”
我问:“为什么啊?”
老大说:“因为摊主是个老大爷。”
我说:“欺老怕壮,你就不怕老大爷和那些卖炸货小吃的是同乡?”
老大信心十足地说:“不会的,进城营生的大多是青壮年,而那烤地瓜的大爷都一大把年纪了,明显是本地人。”
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老大很欣赏我这种孺子可教的表情,他欣慰地笑了笑,接着便开始布置工作:“小何,今天你先负责通知,明天咱俩就过来收保护费。”
2.卖小龙虾的杀手
对于一个杀手来说,杀人不难,难就难在要按照客户的要求,用各种不同的方式来杀人。
就拿眼下这单生意来说,客户想弄死目标人物,却又生怕露出蛛丝马迹被怀疑到自己头上。话说回来,每个雇凶杀人的客户都不愿暴露自己幕后主使的身份,但这个客户显然小心谨慎到了极致。他想让目标人物死,又不愿让警方看出是他杀,所以他希望最好警方能以意外事故结案。
这类生意我以前接手过,所以我提了几个经典案例以供客户选择,比如伪造车祸案、伪造溺水身亡案、伪造抢劫杀人案,结果客户都不满意,觉得太俗套了容易被揭穿。
最后,我实在想不出别的花样了,于是问客户:“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客户想了想,说:“你要杀的那个人,每周三的下午六点都会去台东一家培训班学会计,然后在晚上九点下课。每次下课她都会在街边小摊买上一斤小龙虾,我觉得你可以在小龙虾上做文章。”
就这样,我想到了毒杀。
所谓下毒杀人其实很简单,可是要会烹饪小龙虾却不那么简单。在我施实杀人之前,我先用一周时间了解了小龙虾的进货渠道和烹饪过程,然后我购置了简单的器具,化装成摆摊卖小龙虾的小贩,潜伏在培训学校周围,伺机以待目标人物出现。
毕竟我是杀手不是厨师,所以我做的小龙虾自己都觉得口味欠佳,但为了能吸引目标人物买到我下毒的小龙虾,为了能让毒杀计划顺利进行,在质劣的前提下我只能做到价优了。别的摊位,小龙虾一斤通常卖三十几元,而我这边直接二十元一斤出售。
结果万万没想到的是,我二十元的价位只卖了两天就遭到了同行们的威胁。整个台东商圈十几个摆摊卖小龙虾的商贩联合起来,列成方队游行示威似的一同来找我的麻烦。想想也是,行价三十几元一斤的小龙虾我卖到二十元,这不明摆着乱价抢生意吗?
所以,当这十几名摊主围上来时,我很礼貌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并主动把价位上调。可是,他们居然得理不饶人,非逼我从夜市撤摊,离开台东商圈方肯罢休。
有几个体格健壮的甚至还拿出铁棍恐吓我,说明天如果再见到我在这儿卖小龙虾就砸了我的摊位。
呵呵,这帮小贩显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以我的爆脾气,如果手里有枪,直接就“啪啪啪”一枪一个让他们脑袋开花;如果手里有刀,直接就“噗噗噗”一刀一个让他们开膛破肚。可惜的是,今天我出摊急了,既没带枪也没带刀,甚至手头连根木棍都没有。何况我是杀手不是凶手,凶手会冲动杀人,但杀手只会为钱杀人!
所以,当这十几个摊主威逼恐吓时,我只能点头哈腰连说“是是”。
那十几个摊主满意而归、扬长而去,独留下我在这儿左右踌躇。因为明天就是周三,晚上九点会计课结束,目标人物势必会在街边一如既往地购买她心爱的小龙虾。我若不出摊,错过这次杀她的机会,就要再等一周了。
所谓杀手也讲究工作效率,杀个人总是拖来拖去还怎么挣钱养家糊口。但话又说回来,如果明天坚持出摊,肯定会和那十几个摊主发生争执,一旦动起手来惊动了警方,很容易提前打草惊蛇,到那个时候可就更不好收场了。
正当我左右彷徨两为其难之际,突然看到有个小哥打扮的年轻人迟疑着向我走来。
真是祸不单行,难道这地段也要开始收保护费了?没听说这里有小哥罩着啊!正寻思时,那小哥已在我面前五米处驻足,然后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旁边卖烤地瓜的老方,似乎是在抉择该拿谁先开刀。
混黑社会的都好拿软柿子捏,老方吃亏在年老体衰手脚残疾上,所以在形象上直接被定义为软柿子。可惜一看就知道这小哥刚混黑社会不久,气势不足,第一下没捏好,就听他彬彬有礼地对老方道:“大爷,您在这儿摆摊是要交费的。”
老方抬头看了小哥一眼:“啊?交什么费?”
小哥面带微笑地重复道:“保护费!”
老方愣了一下,挠挠自己的脑袋,一脸疑惑地说:“我在这儿摆了三个月摊,也没遇着啥危险,不需要保护啊!”
小哥总不好明说“你若不交保护费,我就让你有危险”,思来想去最后拐弯抹角道:“大爷,其实这交保护费和买保险是一个道理,防患于未然嘛!现在您是没什么危险,但谁都难保将来和以后呢。”
得嘞,收保护费多么霸气的工作,却硬被这小哥干出推销保险的卑微谦逊,我在旁边听得实在是无语了。
就在这时,老方又开口了:“好吧,孩子,如果我交了这保护费,有什么好处吗?”
这一问倒把小哥问住了,他反问:“什么好处?”(总不能直白地说“收了钱就不砸你摊了”吧?)
老方启迪道:“没交钱时,我只能晚上在这儿摆摊。那交了钱,是不是白天也能摆摊了?”
小哥很认真地说:“那不能!”
老方更不解了,问道:“都交了钱,为什么白天还不能摆摊?”
小哥如实相告:“白天归城管管,我们只负责晚上。”
老方恍然大悟:“原来你们不是替城管收钱的啊,那算什么小哥,糊弄人啊!”
这话小哥就不爱听了,他大声道:“我怎么不是小哥了?你看我还有文身呢,一个月两千的保护费,大爷您到底交不交?”
老方哼笑一声,很不买账:“没交保护费之前,我就是晚上摆摊,交了之后,还是只能晚上摆摊,谁交谁有病啊!”
小哥眼见这是要谈崩的节奏,立马换成威胁的口吻,试着继续沟通:“大爷,请您三思,若不交保护费,我们有可能会砸您摊位的哦。”
不想这老方身残志坚,大手一摆,义正辞严道:“孩子,用不着三思,我不在这儿摆摊了总可以吧。”说罢,他推着烤炉说走就走,头也不回。
小哥目送老方远去,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自知这软柿子没捏好,怅然若失。他首战受挫,失去了工作的积极性,抬头看了我一眼,顿时打起了退堂鼓,思想斗争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择日再来,准备灰溜溜地离开。
就在这时,我突然灵机一动,赶紧叫住他:“小哥,收保护费是吗?”
小哥见自己被识破了身份,颇有些羞涩,站在远处小声地问:“你有什么事吗?”
我朝他招手,招呼他过来,说:“你来,你来,我需要保护!”
小哥当时就愣住了,反问道:“您说什么?请再说一遍。”
我诚恳地说:“我要交保护费,但今天身上钱不够,麻烦你明天再来一趟,好吗?”
3.学会计的线人
对于一个线人来说,获取情报并不难,难就难在如何能把情报传递出去。说实话,我给警方当线人已经有五年了,负责我的警官是市北分局刑警大队的队长,姓季,季警官。
季警官曾经答应过我,如果我给他当线人当足五年,他就会给我一个身份。话说回来,《劳动法》规定不论哪个行业,一般试用两三个月就必须转正。我干线人干了五年才转正,这试用期也太长了吧。
即便如此,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不过高兴归高兴,我还是很警觉地问季警官:“季哥,你给我转正,是转成什么,不会转成正式的线人吧?”
这倒不是我多心,因为之前就有很多线人转正后还是从事卧底工作,只不过由原本的线人费改成了拿固定工资。
面对我的疑问,季警官笑了笑,回答道:“瞧你说的,一个姑娘家哪能总干线人,我已经向局里递了申请。等办完这最后一件案子,给你换个岗位。民警、交警、刑警、武警,你看哪个适合你,要不就干后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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