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鼎-盛名之下(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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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者不白不黑,不矮不胖,容貌既不狰狞也不猥琐,但是,他的一举一动显得魂不守舍,就像是被抽掉了脊梁——不,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狗。比之前面那两位还不如,因为他们虽然当众出丑弄乖,起码还有几分活气。

    一刹那的心慌和失望之余,容妤希望自己再认错一次,但理智告诉自己,千真万确,这个人不是冒牌货,因为花篮的缎带上明明白白写着“不肖子”三个字。如今这年头,即使冒充诗人都不会捞到什么好处,弄不好还会被人骂神经病,何况冒充诗人的儿子呢!

    放下花篮后,静立了片刻后,卢筝就迅速离去了。容妤悄悄尾随着他,经过一番辗转后,最后来到了西单的一家商场,看他消失在了后门的员工专用入口,才停下了脚步。她来到了一层的化妆品柜台前,一边装做挑口红,一边和售货员聊了起来。果然,那个小伙子名叫卢筝,至于他是谁的儿子,大姐茫然摇头表示不清楚,不过她知道他马上就要成为谁的女婿了。

    以后的情节就不赘述了,容妤给卢筝戴了一顶又一顶高帽子,但对方就像当年那个土匪“八巧哥”一样无动于衷。不过,她才不会眼睁睁看着一大堆钞票就这样不翼而飞呢!于是,双方的拉锯战就此展开,虽然没有分出胜负,容妤对自己的对手却越来越了解,甚至包括他那盛气凌人的未婚妻。当然,容妤也明白己方的致命弱点:没有一张足够打动对方的牌。

    隔日,容妤又去看望韩奇老先生。以资历而论,韩奇教授可谓是今天中国史学界的泰山北斗,但主流的各大学派似乎不太把他当一回事。这听起来让人惊异,但是,如果你得知老先生在长达半个世纪的教研生涯中竟然没有发表过一篇正式论文,不知又该做何感想呢?

    但无论别人如何口讥腹诽,韩奇毕竟是半儒半侠的传奇英雄容光斗唯一的弟子,也是京师大学这棵老树上仅存的几朵早梅之一。也许是从师日浅,未能得到老师的真传,反正自从海滩一别后,韩奇的一生就迅速从绚烂归于平淡。但也幸好如此,几十年来他清静自守,没有卷入任何学术或非学术的风波,也算应了福祸相倚的古训了。

    在医院的单人病房里,无儿无女的韩奇见到了容妤,满脸的皱纹都少了一大半,而陪护在侧的蔡东风的那双白眼也翻成了青眼。

    “看你拿什么来谢我?要不是我神机妙算,你连卢筝的影子也捕不到呢!”

    容妤虽然佩服蔡东风的心思敏捷,却不喜欢他那副自命清高的样子,故意撇了撇嘴,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

    “找是找到了。不过,那个卢筝呀,我看就是个浪得虚名的凡夫俗子而已,哪里能比得上志大才高的师兄你呢?”

    这句话分不清是褒扬还是讥诮,可是蔡东风听了却像吃了摇头丸一样兴奋。不过,容妤的下一句话,就让他刚刚涌起的得意立马退了潮。

    “可惜了,卫宗渊要找的人是他,而不是你。看来,一个人要想扬名立万,也得有几件拿得出手的真货,光会读书耍嘴皮子是不行的。”

    蔡东风的眉毛耷拉了下来,这个前湖北省文科状元最恨别人说自己眼高手低了。于是,他骂卢卫二人都是天生的怪物,一个该去却死活不去,一个不该去却硬要去,就像冰炭两不相容,真把他们撮合在一起,搞不定会闹出什么祸事呢!

    蔡东风的妒忌心在隐隐作祟,希望两个臆想中的情敌同归于尽。可听在容妤耳中,却联想起了中和反应。也许,卢筝和卫宗渊见面倾心交谈一番,什么问题都烟消云散了。眼见日子一天天过去,总该给人家一个答复吧。于是,容妤又一次去见了卫宗渊,委婉地说卢筝怕是请不来了。这个结果,卫宗渊自然颇为失望,但似乎也早预料到了。不过,他对卢筝落魄的现状倒不怎么关心,反而对婚礼的细节很感兴趣,尤其是新娘的年龄、容貌和家庭背景。看到容妤奇怪的眼神,卫宗渊笑了起来。

    “没关系,他虽然口气很硬,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我有一句话,烦请容小姐转告给他,但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

    容妤牢牢记住了那句话,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成败就在此一举,所以手心着实捏了一把汗。让她意外的是,这一次卢筝竟然没有像往常东躲西藏。

    “容小姐,因为你是个涉世不深的女孩子,有些话我不愿意点透,但现在实在不能不说了。要想让一个人替自己卖命,总要付出一点代价。对一个男人来说,有诱惑力的东西不外是钱权色三样。从小到大,我对钱就没有概念,左手来右手去,否则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权也不用提了,如果你们容家有靠山有背景——或者说,只要韩老先生说的话有人愿意听,容光斗的遗骨早就找回来了,即使找不到也会想着法子变出来,轮不到我这样的小角色充大牌上场!至于——至于最后那一样,你知道,我虽然不是个正人君子,可胆子不大,何况你也不会——”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容妤冷冷地打断了:“不要说了!没错,不管做什么事情总要付出代价。所以,这也是我最后一次找你,去不去自己拿主意。你可听清楚了:如果你跟我走,不管能不能找到祖父的下落,我最后一定会把铁——门——汉——简——交给你。”

    为了表达清楚,那四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都像壁虎一样拖了条长尾巴。可是卢筝一听,却像踩了尾巴的老虎一样跳了起来,一把就抓住了她的手。容妤猝不及防,疼得尖叫连声,可是卢筝浑然不觉,情急之下,她狠命踩了他一脚,才将自己解救了出来。

    “你怎么这么粗鲁呢?”说完这一句,她的眼圈都红了。

    “铁门汉简在哪里?快告诉我!”卢筝毫不理会她的抱怨,几乎吼叫了起来。可是容妤才不怕吓唬呢,她故意仰起头来,目光盯着低空中飞舞的燕子,不再搭理他了。容家养着一条脾气很坏的大狗,还是条公狗,所以她从小就知道如何修理暴跳如雷的异性。等卢筝发作够了,她才歪着头看着他,慢悠悠地回答道:

    “第一,我根本就不知道‘铁门汉简’是什么玩意;第二,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把它当性命宝贝看待;第三,我连它在谁的手里也不知道——即使知道了也不会告诉你!但是,我可以向你保证:只要你答应出去走一趟,我一定会亲手将它奉上的。”

    对方既然已经开出了条件,卢筝就要考虑如何回盘。根据过去打交道的经验,卢筝知道这个女孩子心眼忒多,不过却断定她这次不是在耍滑使诈,因为“铁门汉简”这四个字绝对不是一个只会调朱匀粉、舞丹弄青、画影绘形的小丫头所能杜撰出来的。

    卢筝低头思忖的时候,容妤也在观察着他的神情变化,她第一次发现这个人的眼睛透出的幽深,居然和墓碑上的那个人完全一样。看来,他真是卢青城的儿子。直到这时,她才突然感到有点后怕,如果最后交不出什么汉简,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掐死自己?

    “好的,我们成交了!”卢筝没有杀价,一锤定音了。

    容妤笑了,她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运气很不错。随即,女性天生的同情心又开始起作用了,她突然觉得这个被自己变相绑架的人有点可怜。

    “那你——你结婚的事怎么办呢?”

    果然,卢筝的眼神里露出了犹疑,不过也就是一两秒钟的事,随即说那是自己的私事,犯不着别人操心。很快,卢筝就跑回了监控室,匆匆收拾好个人物品,又写了一个长假申请给工程部长老谭,感谢他的举荐之德——卢筝能战胜一干对手,老谭这个古道热肠的月老居功至伟,封好后让小王转交。——如果老谭批驳下来的话,就替自己代办一应辞退手续。小王惊讶得合不上嘴巴,卢筝没时间解释,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好干,我的位置就让给你了。

    卢筝在宽大的真皮沙发上枯坐了大半个小时,前台小姐已经偷瞄了他一百次了,才看到顾雅莉一脸不快地从内间走了出来。现在是工作时间,说私房话不方便,于是,两人来到了楼下的茶室。还没等顾雅莉发问,卢筝的一句话就让她惊呆了。

    “我们的婚礼要推迟了。”

    “出了什么事情?”直到现在,顾雅莉才发现未婚夫脸上有着自己从未见过的严峻,连声调也变了,似乎夹杂了风雷之音。

    “没什么,我必须先处理一下自己的私事,可能这几个月不在北京。”卢筝虽然决心已定,但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要去哪里?去干什么?我有知道的权利。”她固执地追问道,语调和以前一样干硬。但不知为什么,以前那种优越感突然动摇了。

    “我必须去一趟海外——你不要误会,不是留学,我也不是那块料。”在这之前,卢筝已经从商场员工的窃窃私语中摸清了她的过去,也明白自己被选中的原因。

    “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我明白了,一定有什么大事一直瞒着我!”顾雅莉说完后,心里才微觉一丝歉意。半年来,她始终沉湎在自己的伤心史里,从未正眼看过卢筝,甚至想都没想过这个人也可能拥有一个故事,那里面一样有缠绵悱恻,一样有天崩地裂。

    直到此时,顾雅莉才一点点回想起了未婚夫的些许奇异之处,例如,他在大冷的冬天也用凉水冲澡,这个习惯在北京人里可真少见;只要不是陪自己逛街,他走起路来就像风一样;对了,卢筝还有一个破旧的登山包,绣着一只被闪电击中的雄鹰,那是国内着名的探险协会——凌云社的图徽。

    顾雅莉的性情难说温柔体贴,但心思之绵密却绝不在容妤之下。很显然,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和那个总来找卢筝的小姑娘脱不了干系。也许,是卢筝以前做过什么混账事,被人家抓住了把柄?

    “你放心,我回来后一定会娶你的,今年五一不行,但是十一一定可以完婚。”卢筝不知道顷刻之间她已经浮想如云,为了让她相信自己的真心,恨不能切腹表白了。

    “算了,既然你什么也不想对我说,那你就自己看着办吧。我不会撒娇卖痴,更不会委曲求全。你说十一回来娶我,还不知道我肯不肯等到那一天呢!”顾雅莉说完,心中凄苦无比,泪水夺眶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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