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王鼎-沧海桑田(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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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黑了,大家无法将卫宗渊带回山洞,只好在沙滩上露宿了。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翡翠岛”这三个字,已经在口中念叨了无数遍,可谁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以逃难的方式来到这个神秘的岛屿。想起那些可怕的传说,每一个角落似乎都怪影幢幢。为了壮胆兼保暖,大家本想燃起一堆篝火,但遍寻四周,竟然连一点儿可燃物也找不到,只好作罢。

    半夜里,卢筝将警戒的任务交给了胡自雄,躺倒在了救生艇的残片上,摊开四肢准备睡觉。不大一会儿,他的意识就朦胧了,但周围异样的寂静又让他一次次翻身坐起。除了海潮拍岸的喧哗,这里没有任何声音,连平常最令人恼恨的蚊子也不见了。想起白天一路所见,卢筝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翡翠岛不是没有生命,而是没有任何披毛带翅长蹄生爪的陆地生物。

    莫非,它真是个死亡之岛?在地球的荒僻之地,有许多神秘的死亡之地,但追根溯源,大多与毒气弥漫、磁力异常、特殊构造甚至人为污染有关,而且它们都是来者不拒,管杀不管埋,而翡翠岛呢?似乎具备了对物种的鉴别能力,喜欢灭一半留一半。难道,这里是海神波塞冬的后花园,不许凡人践足?

    好在一夜无事,天色开始透亮,流云逐渐消散,露出了蔚蓝的晴空。见此景象,让人不敢相信几天前刚刮过一场撼天动地的暴风雨。在微明的晨曦中,众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集中在了岛中的那座山峰。霞光散去,第一束阳光照在了峰顶上,折射出一片耀眼的绿光。尽管距离太远,看不清楚细微之处,但卢筝还是做出了判断:这是一种半透明的晶状体。但是,它到底是天然生成还是人力雕琢就无法确定了。

    卫宗渊虽然被救活了,但伤势严重,腰腿多处骨折,昨晚一直在发高烧,凌晨还昏迷过去了一次,需要药品和专人照顾。而沙滩上没有淡水,食物也已经告罄,必须返回山洞进行补充。胡自雄用大铁钳拗断了船体上的几条钢管,做了一副简易的担架,众人一起将卫宗渊抬回了山洞。天色还不到正午,卢筝想独自一人爬上山去看个究竟。这个想法遭到了伙伴们的一致反对,在他做出只去探路,绝不登顶的保证之后,才勉强得到了放行。

    卢筝出了山洞,逐渐走入了小岛的内部。简而言之,这是一片嶙峋山地,尖峰在它的正中央,就像层层花瓣包裹中的一根花蕊。卢筝在山路上曲折前进,一时凝火冻瀑,一时剑丛斧阵,一时铁牛铜马,似乎被疯神揉搓了一番。卢筝虽然无法确定它在地质学上的准确名目,但仍然可以判定:这可不是珊瑚虫残骸的堆积,而是太古年代的岩层。亿万年的陆海变迁,一次次的天翻地覆造就了它今天的模样。

    太阳过了头顶,天气闷热异常。卢筝一边小心探路,一边设下了路标。尖峰逐渐接近,这是一座碑状山峰。每当阳光照射在东面时,碧绿的光芒就从峰顶的凹陷处射了出来。

    正在此时,一条巨大的山谷横亘在了卢筝的面前。放眼四顾,这条山谷约四五丈宽,数十米深,坡岸陡立如壁,几呈直角。向下一望,尖石如戟,让人心悸。站在悬崖之上,头顶日色朗朗,热气蒸腾,而脚下却冷风鼓荡,幽深难言,宛如阴曹地府。

    卢筝很快就发现,山谷的此岸与彼岸的凹凸折冲之处一一榫合。这似乎说明了,很久以前,两壁原为一体,下面的这个深谷根本就不存在。那么,究竟是怎样的威力才将它硬生生地一剖为二?

    卢筝停留了很久,还拿出笔来画了一张草图,但直到太阳偏西,仍然没有找到穿越深谷的办法。虽然神秘的尖峰就近在眼前,但为了避免伙伴们担心,还是决定掉头回返了。

    他不在的这段时间,其他人也没有闲着。容妤把石洞拾掇了一下,大家坐卧舒服了许多,胡自雄还点燃了一堆篝火,燃料来自“雪浪”号上的餐桌和椅子。卢筝叮嘱他可千万不能把甲板也烧了,我们从老天爷手里捡了半条命,另外半条还攥在海龙王的手心里呢!胡自雄说那还用你提醒呀,我已经估算过了,剩下的甲板足够做好几个木筏子了。一旦把这个鬼岛翻一遍,我们就撒腿走人了。

    尽管不知道翡翠岛是如何从天而降的,但显而易见,它与苔藓岛距离不应太远。只是,“雪浪”号上的观测仪器全都在风暴中破损无遗,无法确定它的精确经纬度。

    晚上,大家终于又喝上了热水,吃了一顿烤鱼煎虾大餐。肚子里有了食,心里安定了,情绪也高涨了起来,都说这个岛其实没什么可怕的,只是太过安静了而已。

    卫宗渊已经醒过来了,但他拒绝和任何人交谈,甚至连眼睛也懒得睁开。这个人身上隐藏了太多的秘密,但是,卢筝和伙伴们却没有审问他的兴趣和能力。卢筝具备丰富的探险经验,警惕心比狐狸都高,前脚迈出去了,后脚随时都准备撤回来;蔡东风饱读诗书,对历代层出不穷的阴谋智术了如指掌;胡自雄混迹在社会底层,深知市井小民的心机算盘;容妤更不用说了,眼睛一转就出新花样。可是,在现实生活中,他们并没有碰到真正意义上的坏人,更没想过有人企图剥夺自己的生命。因此,当这件事情真的发生了,与其说让众人愤怒无比,倒不如说是大吃了一惊。

    幸好卫宗渊现在还不能动弹,等于给自己上了绑。否则的话,大家为了躲开他,只好把山洞让出来另觅新居了。

    现在,照顾伤势的任务就落到了容妤的身上,这使她的处境变得更加尴尬。所以,当卢筝说明天要留下她,自己和胡自雄、蔡东风一起去峰顶时,容妤死活不干了。

    “我知道,你们嘴上不说,其实心里都嫌我是个累赘。可是,这一路走来,我什么时候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大家都去的话,那卫宗渊怎么办呢?我们既然已经把人救了,总不能撒手不管呀!”卢筝理解她的委屈,可还是不肯答应。胡自雄看不过去了,也给容妤帮腔,说把她单独留下有一定的风险,虽然她自诩会跆拳道什么的,可谁知道卫宗渊这家伙是不是在诈伤呢?

    果然,听他这么一扯,卢筝倒真有点宁可信其有了。容妤见他的态度软了,又说让卫宗渊成天躺在阴冷的山洞里也不是办法,最好把他送到“雪浪’号的甲板上去,那里虽然漂在水上,但日照充足,空气新鲜,对恢复伤势有很好处。卢筝想起这个岛上的千奇百怪,终于点头了。”

    当晚,大家一起动手把甲板拆了下来,做成了两条木筏子,还配上了船桨。第二天一早,将卫宗渊抬上去后,容妤把足够几天用度的食物、清水和药品放在了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天在船上,你不该抛下我们先走了。但是你放心,我们绝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卫宗渊嘴角紧抿,喉结抖动,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不过,当他看到“黑旋风”也留在了自己身边,明显放心了许多。

    果然,台风之后是连续的晴天。有了卢筝预设的标记,大家的行进速度很快,大约十点左右,他们又来到了那条险峻的山谷边。几个人看来看去,没有什么好办法。按照一般的穿越方式,应该先缒到谷底再爬上去,可是这个山谷又深又险,下去固然不易,要想攀上对面的山崖更是难上加难了。

    卢筝曾经去过川西一带,那里的典型地形是“两山夹一水”,当地群众为了过河,经常乘坐滑索从几百米宽的江水上一跃而过。也许,这个办法可以借鉴一下。只是,山谷太宽了,使出吃奶的劲也不能把绳索抛过去。后来,还是蔡东风想了一个办法,说我们清理“雪浪”号的杂物时,曾在沙发里找到一些弹簧,也许可以做一个大弹弓。

    于是,在研究细节之后,大家又返回了山洞一趟,带来了所需的材料。海岸边一切正常,只是“黑旋风”有点焦躁,它低声咆哮,在岩石和木筏之间跳上跳下,还咬着裤脚不让他们离开。众人都知道这条狗不喜欢卫宗渊,所以呵斥了它几句,也没当一回事。

    很快,三根铁管一支,四段弹簧一架,两条尼龙一绑,一个超大号的弹弓就立在山坡上了。“嘭”的一声响,一个三爪钩发射了出去。它在空中穿云破雾,落在了对面的山岩上,下滑了一段后陷入了一个缝隙中。卢筝使劲拽了几下,觉得还很结实,就第一个荡了过去。双脚落地后,把三爪钩重新固定,绳子又加上了一股,然后重新荡了回来。就这样,一个简易版的双道滑索就架成了。照着他的样子,胡自雄和蔡东风成功踏上了彼岸。卢筝以为容妤会害怕,可是看到她像羚羊一般轻巧的身影时,才明白自己小看了人。

    越过了山谷后,眼前再无障碍,四人沿着狭窄的山脊向着尖峰挺进。不过一会儿,他们就顺利来到了峰顶的凹陷处。原来,这是一个口小腹大的隐秘山洞。洞口高两丈,宽仅一米,两侧各立有一根绿色的粗大石柱,左边的那根雕有绵密的花纹,线条曲折蜿蜒,但历经风蚀雨打,已经看不清是什么图案了;右边的则中段断折,外破内裂。现在,谁都可以看出来,这是两大块经过人工雕琢的圆柱形璞玉。但它的体积是如此巨大,却是人们前所未睹。更重要的是,它似乎并非本岛所产。

    原来,翡翠岛之名由此而来。

    与四顾茫然的伙伴们相比,蔡东风激动得浑身发抖。因为他发现,这些石柱的样式、高度、粗细甚至间距,和文献中记载的商朝宫室大门外的石柱是完全一致的!至于上面雕刻的花纹,他不用看第二眼就辨认出来了,那是一条布满水纹的夔龙!

    大家的目光一齐望向洞中,一片幽暗中,散发出阵阵阴风和潮气,每个人心头都涌起了一股难以遏制的恐惧。据说在春秋时期,刚勇的巴人为了不当楚国的奴隶,全族数千人集体自杀在巫山的深洞中。失踪的商朝军团既然来到了南太平洋,并且将翡翠岛作为驻麾之地,那么,这个海岛会不会是他们最后的墓地呢?

    胡自雄点起了两个火把,卢筝接过了一个,领头走进了山洞。蔡东风和容妤依次而入,胡自雄殿后。从洞口下行不过数步,阳光就不见了。一股浓重的海腥味传来,让卢筝怀疑洞中有直通深海的孔道。于是,他招呼大家要提高警惕,防备可能出现的凶猛海兽。如此一来,气氛更是紧张得让人窒息。

    果然,山洞宛如一个魔兽的世界。在火把的映照下,四周岩壁上的图画都活动了起来。难道,经过了几千年的长眠之后,这些人兽鬼仙又从远古的迷梦中惊醒了过来?大家一一看去,无外乎狰狞的恶神、疯癫的贞人、死板的殉人、暴戾的武士、咆哮的虎头、卷曲的羊鬃,当然,更也少不了贵族们在天上人间的游乐图。

    绕开挡道的大小石块,四人沿着依稀可见的台阶往下走了百来步,卢筝突然停了下来。原来,他们已经置身于一个空旷的大厅之中。

    从开凿齐整的四壁看,这应该是朝堂的所在地。大厅两侧堆积了车马的断轴烂骸,地面上还可以找到玉器和陶器的残片。大厅的中部是一个高平的台基,四面布满了海草,拽下几团后,还依稀可见上面的花纹。台基的两侧,分别摆放着两个青铜大鼎,其中一个已经完全倾覆在地,另一个虽然顽强伫立,但也少了一只鼎足。蔡东风走上前去,想看一看内壁有没有像天王鼎一样可资参考的铭文。可是,只看了一眼,就大叫了起来。众人闻声围拢过来,他们眼中看见了什么?

    残鼎里面灌满了海水,水中居然有几条鱼在游!

    台风过后,什么怪事都可能发生,中国史书上就曾记载过多次“麦雨”“鱼雨”甚至“金雨”,可问题是,它们竟然是生活在深海中的鳗鱼!

    鳗鱼究竟是怎么游进了鼎中的?卢筝头脑中有无数个疑团,一个也解答不了。就在这时,胡自雄跑来告诉他,在大厅的侧面又发现了新的洞口。

    大家依次走入看个究竟。第一个洞窟十之八九是武库,因为里面堆满了青铜铸造的斧钺戈剑,尽管绝大多数已经锈蚀得看不出原样;第二个洞窟空空如也,蔡东风说里面原来堆放的可能是粮草,但年长日久,早已分解得不见踪影了;第三个洞口进不去,因为泥沙已经快把它淤平了。众人挖了半天,找出了尊、爵、鬲、角等生活用具,以及簪和佩等玉器饰物。显然,这是军团首领的起居室。蔡东风对其他物品不怎么在意,独独对一个回字形的柜子状青铜器端详了半天,最后满面喜色地说那是一只冰鉴。《周礼》里曾提到过它,但现存最早的实物还是从春秋时代曾侯乙墓中发掘出来的。看着伙伴们不解的目光,他又解释了一句:

    “冰鉴,就是古代的冰箱。”

    现在,四人来到了最后的也是最大的一个洞口。每个人的心都在忐忑,看来,容光斗失踪的谜底,商朝军团东渡的命运,全将在这里揭晓。为了避免看到什么可怕的场景,卢筝让胡自雄陪容妤待在洞外,自己和蔡东风钻了进去。

    在中国古今阶层和职业中,商人是唯一以朝代为名的,也是一个最为矛盾的群体:一方面无厌地求财逐利,一方面又痴迷地求神拜佛。远在三千年前,商朝在技术上的高度发达,也同样无法掩饰精神层面上的苍白空虚。从庙堂到乡野,无日不祈,无事不卜,神秘主义盛行的结果,迟早会将自己引入歧途。

    可让人意外的是,在这个祭台礼器一应俱全的山洞里,卢筝和蔡东风并没有见到人骨,甚至连兽骨也没几根,反而见到了数量众多、个头不等、神态各异的石雕人像。难道,商朝军团已经改邪归正,不再以活人充当牺牲了?或者说,这一路漂洋过海,途经的全是荒蛮无人之地,根本没有劫掠到人畜,只好拿石头来充数了。

    蔡东风失望之余,暗自嘟囔了几句。历史学家和生物学家一样,都喜欢鲜活的标本,哪怕是血淋淋的。不过,仔细研究了石像的相貌,后一种推测又动摇了,因为它们当中固然有很多眉眼柔顺的中原人,也有怒目卷毛的胡人,但相当一部分散发赤足、头尖腮窄、上长下短,是典型的东南亚人种。此外,蔡东风还发现,部分石像上还刻有一些文字符号,内容大多与祈祷、星辰、天气有关。

    “由此看来,他们一定在东渡的途中接触了很多异域文明,甚至征服了不少部族群落。这些石像摆放在这里,似乎专门是为了提醒我们这些后来人:这是一次准备充分的远征,而不是仓促的逃命。”

    卢筝转来转去,无意中发现一个石像呈屈膝昂首的姿态,高举向上的双手上,竟然还套着一枚戒指时,几乎要笑出声来了。“难道,这就是人类求婚仪式的起源吗?”听到了他们轻松的交谈声,容妤和胡自雄也忍不住跑进来了。可是,这尊石像太高了,在同类中鹤立鸡群。胡自雄是个标准的西北大汉,饶是如此,他搬来一块大石垫脚,才把戒指从石像的手指上取了下来。

    “是一枚白金戒指,怪不得没有一点锈蚀呢!哎呀,上面还有字呢!”蔡东风一听,一把就抢了过去。可只看了一眼,他也尖叫了起来:“老天爷,我没眼花吧?这怎么会是隶书呢?假如三千年前就有了隶书,李斯该羞愧得剖腹自杀了!好了,一共三个字,我全都认出来了,这——这分明是一个女人的名字:郑云英。”他的话音刚落,只听身后“咚”一声,容妤已经昏倒在地了!众人大惊之下,赶紧上前救护。半晌,她才醒过来了,连哭带喊地说了一句:

    “郑云英,就是我奶奶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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