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奈的费叶-小曼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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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服用了多少药物,我的精神开始略有好转,于是我执意搬回了孤乐团。

    我像动物结束了休眠似的,慢慢蠕动身体,开始适应这个变化了的世界。我迎来的是一个秋天,在费叶,秋天算是多少有些温柔的季节。

    视觉错位是没有恢复,不过我发现自己好像渐渐适应了这个世界。脑子里的记忆已经丧失殆尽,已经没有比较可言了。就像一个一下子完全丧失了听力的人,刚开始时他尽管听不着,但还能根据发音习惯来说话,等这种习惯逐渐丧失,他就开始向哑巴迈进了,因为他对于自己的发音已经无法比较判断。我眼前的世界永远带着一层灰黄的茶色,我永远都看不到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我有比聋哑人更大的痛苦。

    报社依旧是去打个照面,那里的人与我越来越陌生。我的小曼长得越加楚楚动人,对我更是温情有加。金秋季节,跳蚤和臭虫都在做最后的挣扎,为了免受其害,我从午后开始就给小曼在院子里洗澡,疏理绒毛和擦洗项圈铃当,再逗它跳几个竹圈,欣赏它给我做的各种有趣的动作,前后需要三个小时。院子里的人都用鄙视的目光看我,他们的目光能说明什么呢?只能说明他们的情感比不上一条狗。

    一有空闲时间,我就阅读徐志摩的诗集和有关他的书籍。我羡慕他的浪漫生活,欣赏他过人的才华,我理解他的孤独,同情他的理想无法实现时的痛苦。真正的诗人都是短命的,雪莱是短命的,拜伦是短命的,普希金是短命的……历史上许多大诗人都是短命的,我崇拜的徐志摩也是短命的。我常常想着能像他们一样,在生命最辉煌的时刻悄然离去,给人们留下无尽的思念和遗憾。

    中秋前后,报社转来了我的一封信,是一位署名为“白云小姐”的人写的。接到信后,我心中不由一惊,拆开后里面只有一首诗。

    我是一片由云

    飘忽不定

    影儿无意照你心头

    风风尘尘没依没恋

    稍有不安的是

    扰乱了你的心神

    信的落款时间是在一个月前,大约是我住院期间。

    从写信的地址可以看出,这一定是个误会。这件事又微微触动了埋在我心中的伤痕,透过清淡的诗句,我好像看清了写信人的内心,心中不自觉地产生了一个动机,去会会这个写信人。

    从费叶城中心的十字路口往北走约十分钟,看到一片包谷地,在地头几排平房的侧墙上,我找到了那个地名:农民巷25号。

    躲过一条黑狗的狰拧,我来到了一个典型的农家大院。出来招呼我的是一个黑脸大汉,雪白的圆领汗衫上写着几个红色大字:“费叶石油”。他对我的探访显得不冷不热,眼神中不时还露出一些敌意。

    你所说的那个“白云”是我老婆,只不过是她的什么笔名。这件事我前两天才知道,是从一个什么杂志上。

    我想找她谈谈,仅此而已。

    女人真她妈的琢磨不透,我让她跳了农门,让她吃饱喝足专养着,她还不满足,整天泪汪汪的,真她妈的是个穷命。他显得很有些气不顺。

    我并没有问他这些。

    谈话中我看到了挂在墙上的一幅放大的彩色肖像照片,一个留着大辫子,有着圆墩墩脸盘的典型的陕北姑娘,在画家刘文西的人物画里好像见过。

    过了几天,我又推开了这个院子的大门,老远望见一个女人瞅着墙壁在搓一根指头粗的麻绳。麻绳的一头挂在墙上,绳子有三五米。她把那绳子搓好取开,又搓好又取开,反复了五次。终于,她听到了我的脚步声。

    那封信是我几个月前写的。我知道你是诗人的事,才是上次你来过之后,我是从你留下的这个东西上知道的。她伸手晃了晃提在手上的一张报纸。

    透过她呆滞的眼神,我看到泪水已溢满了她的眼眶,和墙上那张照片相比,没有了那两个红朴朴的脸蛋。边上站着一个两岁多的男孩,眼睛像两颗黑珍珠.

    我以为你再不会来了,我拿着刊有你《堡子崖》的报纸,日夜等待着你,我没有勇气找你,我只有用搓麻绳来打发日子。

    我已经心如死灰,我的视觉已经错位。我看不到真实的世界,我的心情和你诗里写的一样。我找的“白云”不是你.她已经变成了雨点洒落在了污泥之中,我是冲你写给我的诗来的。

    不,你的心并未如死灰一般,你的内心有一团火在猛烈的燃烧,你眼中的世界才是真实的世界,你对这个世界表现出了极大的忧虑和热情,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清醒的人。

    是吗?我自己为什么不知道呢。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在琢磨这个问题。

    后来,我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脚步,又在这个院子里来过许多次,对于她诗歌方面的修养,我很吃惊。她本是费叶城几十里以外的一个乡下少女,三年前她嫁到了费叶镇上的一个农户家,自丈夫转成市民以后,她就成了笼子里的小鸟。

    她很自卑,对城里人的各种生活都很羡慕,这点使我很纳闷。她让我给她教跳舞,让我给她参谋选购漂亮的衣服和首饰,还让我欣赏她新化的妆,渐渐地我发现她的目光里有了一些灵气,一举一动还流露出一些少女的神态。她让我看看她新剪的刘海发型,我说应该在头发的下边沿甩电吹风向里吹成弧型,她让我用手给她比划一下,就在我两手刚伸到她耳朵下方的一瞬间,她那双有力的胳膊把我搂到了她的怀里,一张炽热饱满的嘴唇按到了我的嘴巴上。我无法抵制诱感,顺势倒在了床上……我心中泛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空虚,我又一次感到自己不是个男人,我觉得自己像一个妙龄少女,第一次被一个男人占有,总感觉自己失去了什么。

    回来后,邢老汉说看见一个黑脸大汉在我门口遛达过。“费叶石油!”我心中一惊,跑到后院一看,我的小曼倒在了血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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