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婢女-全身痉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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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就在她落寞、枯燥、孤独得精神就要全面崩溃的时候,这天黄昏,兰洪恩却奇迹般出现在她的房中。那时,她正在窗口望着夕阳,周围是那么寂静,静得好像听到了夕阳光辉在猛烈的爆炸。她渴望听到一点声音,来冲淡自己的孤单、惆怅、苦恼。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楼梯上响起了脚步声。顿时,她全身为之一震,似乎听到了从远处传来雷霆。她那颗寂寞得像要干枯的心猛地跳动起来,几乎是激动得颤抖地回过了身子。这时,她才看清是老爷。

    菊花脸上所有的笑纹全僵住了。

    兰洪恩手里捧着两套衣服,脸上带着过去惯有的微笑,怔怔地看着她,目光似乎在亲切地说:“你好,菊花,我知道你太孤独了!”

    菊花看着他,慢慢回过了神。她的身子哆嗦起来,同时眼里射出了一股仇恨的光芒。可是,她立即低下了头。她觉得自己不敢去看老爷的目光和微笑。她感到在老爷的目光和微笑中,有一种什么不可抗拒的东西,会消除她的仇恨。她咬着牙,一步一步退到床边,坐了下来,并把手伸进枕头底下,摸住了那把精心准备好的剪刀,并在心里告诫自己说:“记住,他要敢靠近自己,就杀了他。”

    兰洪恩似乎不知道眼前的危险,仍一如既往地微笑着,捧了衣服走到菊花身边,开始说话了:“菊花,对不起,这些日子太忙,我没来看你,让你一个人在这里受苦了!你看,中秋过了这么久,早晚天气转凉了,这两套衣服是我从城里买来,特地给你早、晚穿的!你可要小心,别冻着了!来,穿上试试……”

    说着,就要去拉菊花的手。

    这时,菊花霍地拔出了剪刀,对着兰洪恩说:“别碰我……我会杀了你……”说完,自己马上懊悔了。怎么这不像对仇人说的话?声音是那么轻,仿佛开玩笑一样。而且,举着剪刀的手像是害了寒热病似的颤栗着。她想努力控制住这种情绪,却没法做到,反而颤抖得更加厉害。

    兰洪恩见了,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半晌,他像开玩笑地说:“菊花,看你,真是小孩子!

    你瞧,我给你买来这么好的衣服,你舍得用剪刀刺我吗?”说着,他把衣服展开,举到菊花面前。

    菊花由手的哆嗦,变为了全身的痉挛。

    兰洪恩又笑了笑,放下了衣服,向菊花伸过了手去,和颜悦色地笑着说:“菊花,把剪刀给我吧。”

    菊花的手继续抖动。

    兰洪恩握住了菊花手中的剪刀,又恳求地望着菊花说了一句:“听话,菊花,快给我。”

    菊花整个身子又哆嗦一下,终于不由自主地松开了手。剪刀落在了兰洪恩手里。

    兰洪恩看了看剪刀,又把它放回到桌上。然后,他一把捉住了菊花的手,说道:“来,菊花,穿上衣服看看1接着,不由分说地给菊花穿起衣服来。

    菊花想说不,可是此时,她觉得自己的身子像被抽了筋一般,软得没一丝力。并且,她只觉得大脑里一片迷蒙,她想恨,此时却好像那种咐做仇恨的意念,成了一匹脱缰的野马,怎么也收不拢来了。

    兰洪恩给菊花穿好衣服,站起来将她上下打量一阵,高兴地说:“菊花,你看,好漂亮!”

    菊花本不想看,可又鬼使神差地低下了头去。这是一件紫红色小花的西式短褂,套在旗袍外面,菊花仿佛成了城里那些洋学堂的女学生,文静、秀气而端庄了。

    不知是什么情愫冲撞着她,菊花的脸上慢慢生起了一层红晕。

    兰洪恩一旁看着,突然一把紧紧搂抱住了菊花,嘴里急切地喊了起来:“菊花,菊花,我喜欢你——”说着,手在菊花身上抚摸起来。

    菊花身子一阵颤栗。她现在意识十分清楚。她想反抗,却没有力量;她想拒绝,内心却分明有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半晌,她忽然像再害怕孤独、寂寞、痛苦会重新袭来,而急欲寻求到保护和靠山似的,也突然伸出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兰洪恩,并且身不由己地伏在兰洪恩肩上,委屈地哭了起来。

    这天晚上,兰洪恩离开以后,菊花又马上失悔了。她想:“我这是怎么了?他是我的仇人呀!我本来是要杀他的呀!怎么却抱住了他?任他抚摸、亲吻不说,还表现了那么一点主动的意思呢。天啦,我怎么这么没出息,这么下贱……”

    这样自责、自怨、自悔了一阵,又为以后害怕起来。心想照这样下去。自己就彻底完了,再也没脸见冉龙贵了,没脸回到那个破烂的家见父母了。可是又一想,事情都这样了,她还能怎么办?她是一片随风飘荡的树叶,实在没有依靠呀!这都是命运在捉弄自己呀……想到这里,她就有些原谅自己的意思。可她又马上否定了这样的想法,在心里大声对自己说:

    “不,不能原谅自己!这不能怪命运,都怪自己软弱、没出息。自己成了无羞无耻的人了,成了天打雷轰的人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这个涉世不深的善良的农家姑娘,就这样陷进了一时自责、一时自慰,一时仇恨、一时又有几分模糊的渴望和爱的痛苦的矛盾之中。想起对不起冉龙贵时,她的良心是自责的,而一旦孤独袭来没法忍受时,她的感情的天平又是向自我安慰倾斜的。不看到兰洪恩时,她的心里充满仇恨的火苗。尤其想起他是用那种卑鄙的方法得到自己时,内心仇恨的火苗就似乎要变成燎原之势,烧塌整个庄园。可是,每当兰洪恩那张始终荡漾着亲切、和蔼的笑脸出现在眼前,特别是他那两道温和的目光投向自己时,自己心里的火苗不但顿时熄灭,而且还总会在情感的最深处,泛起一种说不出的隐隐的渴望和爱意。好像兰洪恩身上有一种看不见的魔力,在吸引着她。他们照样让大翠给她送来山珍海味,并且食物越来越丰盛。她知道,兰府在无微不至地照顾着她,她想拒绝这种照顾,让大翠给她换成下人吃的粗茶淡饭。可是,她又禁不住这些食物的诱惑,每顿饭都吃得很有味。她穿上了兰洪恩给她买回的两件西式短装,穿上它们,她一下子觉得自己文雅、俊美了许多,一点看不出乡下小女子的痕迹了。她明明知道穿上这衣服是一种耻辱,一种对兰府的妥协,可又舍不得脱去,她不想打扮自己,总认为是自己好打扮才招来这一切,特别是中秋节那天下午自己的精心打扮。可她又不能不打扮,只是每天把梳洗打扮的时间推迟了一些。因为她现在闲着无事,每天起来的时间比过去晚了。她不想再见到兰洪恩,并且在心里希望他从此死去,永不见到他。可是,只要有两天没看见他的身影,没听见他的声音,菊花的心里又像缺少了点什么,会有一点空落落的感觉。现在,菊花也不把自己长期关在楼上了。她也有勇气下楼走走了。这是那天老夫人亲自上楼来请求的,老夫人像忘记了过去的事,见了菊花,又一下像外祖母见了可爱的外孙女儿一样,一把拉了菊花的手,嗔怪地说:“哎呀,我的孩子,你怎么成天都闷在楼上,也不下来陪我走走了?走,到园子里陪我说说话儿!”说着,拉了菊花就往下面走。菊花想说不去,可还是身不由己地随老夫人走了。

    从那以后,菊花就有勇气经常下楼了。老夫人只要一见到她,就显得喜欢不够。只是太太,有时看她的神情有点冷漠,但嘴上仍是妹子长、妹子短的叫着,也似乎格外热情,这就让菊花心里更矛盾了。

    但菊花心里还残存着一点希望,那就是她不相信自己就这么容易怀上了兰洪恩的孩子。她要等到自己来红那几天,来验证自己是不是真的怀上了。她在一种忐忑、紧张、不安的期待中,终于迎来了那几天日子。每天晚上睡觉之前,她都要俯下身去检查检查那里和贴肉的裤裆。清早起来,又同样重复一遍晚上的动作,几天过去了,过去常常厌恶的“红”一点没来。菊花还是不肯相信,她还要等候下去。因为这样的事,超前或延后几天是常常有的。可是,她又一连等了十几天,身子仍然那么干干净净不见一点“红”,菊花才强迫自己相信了。

    菊花心里,这时更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滋味了。她心里首先涌起一阵巨大的恐惧。她怕,她仿佛像是掉进陷饼里的一只小鹿,四周全是敌视她的目光。她恐慌得颤抖起了身子。由于恐惧,她本能地加深了对兰洪恩的仇恨,恨不得一口吃了他。可同时,她的内心又有了一种好奇感。孩子,孩子,她就有孩子了?!想到孩子,她是那么新奇。她瞪着大眼,看着前方的景物,似乎要寻思出孩子的模样。她的内心又不由自主地膨胀起来。有了一点隐隐的幸福的暖流。她想把心中的秘密告诉别人,却又不想告诉。她确实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了。

    奇怪的是,这段日子以来,她想念冉龙贵的念头有点模糊了。似乎是隔了许多年,又似乎是天和地间那般遥远。有时候冉龙贵在她眼前,只成了一个飘飘忽忽的影子。她想在梦中和冉龙贵团聚团聚,和他说上几句话。可一连几个晚上做梦,梦见的却不是冉龙贵,而是老爷。老爷如今在她的梦里出现,再也不是龇牙咧嘴地吓她,甚至要吃她的怪物了,而是像白天看见的一样,是一个温和、亲切、文雅的谦谦君子。菊花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她想,难道真像老年人说的那样,梦都是相反的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还是爱着冉龙贵而恨着老爷。她但愿真能这样。

    又过了一段日子,时令的脚步渐渐靠近了深秋。园子里的花草都无可奈何地败了,荷塘里的荷叶伏在了水面上,有的已经干枯,有的正在失去绿意。假山和房屋上,都透着一层深秋季节里迷蒙的、神秘的光辉。天空的太阳也没有仲秋那样明媚,而略显苍白,像一个老妇忧郁的脸。秋天剥去了园子美丽的衣衫,所有的一切都显得有点黯淡了。

    这天上午,菊花正陪着老夫人和宁氏在园子里说闲话,大翠忽然从“止足亭”的甬道上匆匆忙忙跑来了。大翠自从进后园顶替王妈的位置后,不但没有高兴的神情,反而比过去更忧郁和阴沉。到了她们面前,她不看老夫人和宁氏,而看着菊花低声说:“菊花姐,外面有人要见你。”

    菊花一惊,不知什么人要见她,忙问:“什么人?”

    大翠说:“一个男人,说是……”

    菊花听说男人,心紧了。她马上想到了冉龙贵,几乎是颤抖着打断大翠的话:“男人?”

    大翠说:“是!他说是你表哥。”

    “表哥?”菊花一惊,这才渐渐定下心来。

    老夫人的目光落在了菊花身上,像是审视地问:“你有表哥吗?”

    菊花想起了舅、姑、姨一大帮亲戚,坚定地点了点头。但她不知道是哪位表哥。

    老夫人见了,忙说:“既然是亲老表,快去看看,不要怠慢了人家。”说完,又忙对大翠吩咐说:“快去把他迎进中客厅里待茶。”

    大翠听后,急忙低着头,转身走了。

    菊花正要走,老夫人忽然喊住了她,说:“慢,我的孩子!既然是娘家人来了,我们可不能就让你这样出去见客。”

    菊花疑惑了,看着老夫人低声说:“我……”

    老夫人说:“你别急。”说完,又对宁氏吩咐说:“慧娟,去拿点钱来。”

    宁氏听了,没说什么,匆忙回房去了。

    片刻,宁氏捧了几块银圆,来到了老夫人身边。老夫人接过钱,将它塞到菊花手里,说:“拿着,孩子!无事不登三宝殿,他总是有什么事才来找你。我们不能让人家失望,走时把这点钱给他。”

    菊花一下呆了,心里不由自主泛起一阵感激之情。但她还是不想领这份情,忙推辞着说:“不!不!”

    老夫人见了,忙责怪地说:“你这是怎么了,孩子?谁人没个三亲六戚?叫花子还有三个穷亲戚呢!你要不拿着,就是看不起我了。”

    菊花听后,这才收了,对老夫人鞠了一躬。

    老夫人又说:“快去吧,孩子!俗话说,娘家来只猫都亲热呢!去好好拉拉话,啊。”

    菊花这才感激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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