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门婢女-衣冠禽兽(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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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天,在菊花痛苦的熬煎中,慢慢过去了。一整天中,菊花都没吃多少饭。现在夜晚来了,她也没心思睡觉。在洞里对着一星发黄的桐油灯光,发了一会儿呆,又心神不宁地来到洞口。她望着夜幕下的群山,是那么安静、神秘。虽然已进入冬天,但还没下雪,气候还不那么严寒。山上的阔叶木虽掉下了叶子,但大地上还有一些草没有死去,还泛着些微的绿意。又有半轮月亮悬挂在天空,和无数闪烁的星星。它们安详地把光撒在大地上,使群山仿佛在幽静的酣睡里,还披着一层银色的薄纱。置身在这样幽静的夜晚里,菊花忽然觉得心里正在泛起一种冲动。她现在已经能从头顶上棚子里的嘈杂与安静,来判断冉龙贵他们的行动了。要是上面一片吆五喝六、闹闹嚷嚷,就证明他没“生意”可做,都在棚子里。要是静穆得没一点声音,就肯定是他们遇着了大“买卖”,倾巢出动了。要是有一些声音,就一定是只出去了一部分人,做的只是不大的“买卖”。今天晚上,除了偶尔刮过的山风以后,周围死一般的寂静,难道他们碰着了大“生意”,全部出去了?菊花脑海里蓦地掠过了这个想法。随着这个判断来的,“是她突然产生冒险上去看看老爷的念头。是的,为什么不去看看呢?她想,老爷这次肯定在劫难逃了,说不定明天、后天,等他们拿到老爷家的钱后,就会让老爷惨死。这些人可真狠毒呀!她心里一阵颤动,更坚定去冒险的信心。今生今世,也许这是最后一面了。不管怎样说,他对自己好过,自己给他怀过孩子呀!人不能这样没良心呀……想着,菊花没再去考虑自己的生死。像冥冥之中有只大手推着她一样,她毅然地沿着冉龙贵每天送饭的小路,向上面的棚子走去了。

    这是她第一次走出山洞。因为她在“坐月”,按照忌讳,“月母子”是不能随便走动的。这时,她才发现,山洞离上面是那么近,只拐一个小弯,爬十多级梯子就到了。

    她来到上面的坝子里,仿佛在地窖里住久了一般,猛地觉得这坝子那么大,令她豁然开朗。她不由得深深吸了口气。

    然后,她看见了前面一排粗陋、笨拙,用竹子和整条杉木搭起来又低又矮的房子。她明白那就是叫“棚子”的东西了。也真是名符其实,一点不假。

    果然,“棚子”静静地立在月光下,像几座大大的坟墓,没有一点声息。她想:“真是走光了?那么,老爷关在哪间屋子里呢……”正想着,菊花忽然看见一个棚子的角落里,转悠出一个汉子。那汉子手里提了一把大刀,像是巡逻。

    菊花正不知怎么办才好,那汉子突然发现了她,立即高高地举起了大刀,恶狠狠地喊道:“什么人?”

    菊花哆嗦了一下,可马上像有神灵护卫她一样,立即镇静了。她知道,在这个时候,她一点不能心虚。想着,她反而大胆地迎着汉子的大刀,毫无惧色地走了过去,回答说:“是我。”

    汉子见迎面走来的是一个年轻而漂亮的女人,身子的骨头立即像酥了一般。他不由自主地放下了刀,两眼开始带着惊喜、希冀。渴望等等复杂的神情,打量着菊花。半晌,才舌头打不过转地说:“你,你是五、五爷的老、老婆吧?”

    说着,艰难地咽下了一口唾沫。

    菊花看汉子大约四十开外,一脸络腮胡,要不是在自己面前这副软骨头相,菊花一定会把他当作地狱里的恶鬼。她想了想回答:“正是!”

    接着,又不卑不亢地反问:“你是幺七爷吧?”

    那汉子听了,受宠若惊地说:“对,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菊花说:“我听五爷说起过你。”

    那幺七爷的目光在菊花身上游移着,渐渐聚集起了一丝邪火,眼馋地说:“五爷好、好福气!”说完,又没话找话地问:“这么晚、晚了,你来干、干什么?”

    菊花愣了。她想说来看看老爷,可又怕么七爷不答应,反让他多心。想了想,才说:“我来找五爷……”

    幺七爷眼中的邪火更浓了,目不转睛地看着菊花说:“五爷不在!今晚上有笔大买卖,舵把子亲自带着人去了,这家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了!”他开始露出淫荡的笑,把最后那句话说得格外重。说完,还意味深长地朝棚子四周努了努嘴。

    菊花听了幺七爷的话,果然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她的心不由跳起来。她也不知为什么心跳,却尽量抑制住了,问:“那七爷你怎么没去呢?”

    幺七爷目光闪着火星说:“我在看守‘肥猪’!”说着,似乎像要讨好菊花一般,指了指身后的屋子,压低了一点声音说:“就是你们的仇人!”

    菊花的心似以乎要跳出胸膛,原来,老爷和自己就隔一堵墙。可她此时,一点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一定受苦了,也一定绝望了!她真想立即进去看看他,对他说上句安慰的话。可此时,她怎么才能说动这汉子,进去看看呀?她回过头,正想对幺七爷说点哀求的话,却忽然看见幺七爷两眼像要燃烧一样,死死地盯在自己身上。

    菊花不由得一惊。这是男人一种渴极、饿极的目光,一种像要焚烧自己,也要焚烧别人的目光。她已经不止一次从冉龙贵、从老爷那里,领受过这种男人如火的目光。现在,她见了这种目光,已不像少女时那么心慌意乱、六神无主了。她毕竟也是一位小产过的妇人了。就是么七爷这两道目光,像两支火炬照亮了菊花的心扉。她又猛然回忆起那天的白日梦。兰洪恩满身是血地叫着:“菊花,救救我,快救救我吧——”

    此时,菊花心头猛地一阵颤动。她想,这也许是菩萨的暗示吧!是呀,今晚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不能救救他,让他脱离做冉龙贵刀下鬼的下场?人得有良心,良心!人心都是肉做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他惨死呀……想到这里,也不知她从哪里来的聪明才智和胆量,竟笑嘻嘻地对幺七爷说:“大哥,你怎么了?”

    这一声肉麻的称呼和温柔的问候,连她自己也吃惊了。可她没有一点惭愧和扭捏的感觉。

    果然,那幺七爷一听这声称呼,仿佛被电流击住了一般,身子禁不住哆嗦起来,半天,才看着菊花含糊不清地说:“我、我我……”半天没说出句囫囵话来。

    菊花见了,又靠近了一步,柔声问道:“大哥,怎么也不回去看看嫂子?”

    幺七爷一听,神色立即黯淡下去,沮丧地说:“要有嫂子就好了!不怕你笑话,我四十多了,还不知女人是什么味道。”

    幺七爷说的完全是真话。做土匪的,一是穷,娶不上女人。那时流行一句俗话:“男子三十而未立,不如上山进棚子。”就是说男人到了三十岁还是光棍一条,这辈子就别想成家立业,不如去当土匪。另一种情况,一旦当上了土匪,又怕拖家带口,连累妻小,也就再不动娶女人的念头。因此,不管哪座山头,哪座棚子,里面大多是光棍,平时,“棚子”的规矩又定得严,一律不准“采花掂朵”——糟蹋妇女。这些人又一个个身强力壮,正当高峰时期。所以,他们一旦偶尔见了女人,就恨不得立即将对方吃了。

    菊花见了幺七爷那副模样,也故意叹息了一声,说:“也是,怪可怜的……”

    话还没完,幺七爷猛地丢了大刀,一下扑过来,就紧紧抱住了菊花,口里不断叫道:“亲亲,亲亲,我实在忍不住了,让我尝尝吧……”

    尽管菊花早有这方面的心理准备,可还是禁不住慌乱起来。但事情已做到这样了,她也只好强迫自己冷静,继而挺而走险下去。她一边故意装出挣扎的样子,一边害怕地说:“别、别这样,要是五爷回来碰见了,我们都活不成了……”

    幺七爷听了,忙喘着粗气说:“我、我的亲、亲,你放心,他们不、不到天亮时,是回、回不来的……”说着,就性急地去拉扯菊花的衣服。

    菊花见了,也不故意挣扎了,只去按住了幺七爷拉扯她衣眼的手,说:“大哥,你、你要真有心,就不在这里。在这里我、我怕……”

    幺七爷忙火烧火燎地问:“你说到哪儿去?”

    菊花说:“我们到下面洞里去,那儿僻静。”

    幺七爷只图好事办成,没往深处想,立即说:“行,你说哪儿就哪儿。”说完,就半拉半抱起菊花,往下面菊花住的洞里走去。

    菊花瞥了瞥关兰洪恩的屋子,故意又对幺七爷说:“大哥,这……上面放心不放心?”

    幺七爷说:“我的亲、亲,你尽管放心!这上面没、没人,‘肥猪’又绑、绑着,跑不了。”说着,径直抱着菊花走了。

    来到洞里,幺七爷就迫不及待要解裤子,可菊花说:“大哥,看你慌的,忙什么?”说完,没等幺七爷答话,又说:“七爷,你稍等等,我要出去解大便,解完就来。”

    幺七爷听了,有点性急,可又没法,只好提着裤子说:“你快去吧,我等着。”

    菊花听了,一边忙往外走,一边又回头叮嘱说:“你不要来看我,我不好意思!你要来看我了,我就不答应你了!”

    幺七爷听了,乖乖地回答说:“我、我的亲、亲,你快去吧,我、我不来看你。”

    菊花走出洞口,就没命地向上面狂跑了起来。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天啦你行行好吧,千万别让幺七爷跟了上来。要是跟上来,可就完了!”

    祈祷着,就上气不接下气地到了棚子前。她也顾不得多想,就“哗”地推开了那扇木门。

    果然,兰洪恩被五花大绑地捆着屋中间的柱子上。

    不太明亮的油灯下,菊花首先看见了兰洪恩身上的道道血迹像梦中见到的一般。也许,他已被折磨得疲惫不堪了,或者完全被死亡的阴影笼罩住了心灵,听见菊花的脚步声,他也没抬起眼皮看一看。

    在那一瞬间,菊花的眼泪立即夺眶而出。她实在可怜眼前这个人了!她想,他哪里受过这样的罪?他为什么遭受这样大的不幸?慢慢地,她把仇恨转移到了冉龙贵这些人身上,觉得他们太无情,太凶狠残暴了,仿佛吃人的魔鬼一般。怪不得他们要遭到官府的追剿捕杀。她真想冲过去,一把搂住兰洪恩,像母亲怀抱婴儿那样,将他抱在怀里,用她的满腔怜爱去安慰他受伤受苦的心。可是,她来不及那样去做,因为时间太有限。她只匆匆跑到兰洪恩身边,轻轻叫了一声:“老爷——”

    兰洪恩听到叫声猛地睁开了眼,仿佛不认识地看着菊花。半晌,才兴奋、颤抖着说;“菊、菊花,是你?”

    菊花说:“老爷,快,我来救你。”说着,便去解兰洪恩背上的绳索。

    可菊花没想到,那绳索打着死结,她本身又十分紧张,解了半天,也没解开。菊花一下急了,几乎要哭了出来。最后,她用牙齿去咬死结,狠命地拖,才将绳结解开。然后,又帮兰洪恩把身上的全部绳子褪下来,催促地说:“好了,老爷,快走吧。”

    兰洪恩看着菊花,还像大梦未醒地说:“菊花你……”

    菊花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说:“你别管我,快走!他们要杀你,老爷,再不逃就没命了,老爷。”

    兰洪恩像从梦中醒来,看了她一眼,就慌不择路地冲出门去。

    菊花看着他的背影,又关心地叮嘱了一句:“老爷,可要小心”。也不知兰洪恩听见没听见,早跌跌撞撞地跑远了。

    菊花这才松了一口气,摸了摸头上,到处都是一层冷汗。

    她撩起衣服擦了擦,这才听天由命地朝山洞走去。到了洞口,菊花平定了一会喘息,然后才尽量用平静而带有几分甜蜜的口吻喊了起来:“大哥……”

    幺七爷听到喊声,急忙奔了出来,说:“屙的什么屎,用了这样长的时间?”

    菊花故意皱了皱眉头说:“我拉肚子,站起来想拉,蹲下去又拉不出,难受死了。”

    幺七爷听了,这才不责备什么,只猴急地用手去拉菊花说:“来吧,我的亲、亲,我可等急、急了……”

    菊花甩开了他的手,低下了头,为难地说:“大哥,实在对不起,我、我忘了,我还在坐、坐月,不能做、做那事,等以后再说吧。”

    幺七爷立即瞪大了眼睛,叫了起来:“你,你说什么?”

    菊花可怜地说:“大哥,我不骗你。这段日子,连五爷也没碰过我!我说了,等以后我再给你……”

    幺七爷却露出一副馋相,伸手来抱菊花,说:“不行,我就要!就要……”

    菊花见了,突然沉下了脸,说:“你真要这样给我留下一身子的病,我就告诉五爷,看他不宰了你。”

    幺七爷像泄气的皮球,一下蹲在地上,捂着脸痛苦地说:“我,我是抱鸡婆扒糠壳,白欢喜一潮。

    菊花见了,真有些同情起这个汉子来,走过去安慰地说:“别哭了,大哥,什么都有一定的。回去吧,别东想西想了。”

    幺七爷又蹲了一会,起来悻悻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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