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一摸胡子,随即下了道圣旨,道朝廷上下应与百姓同甘苦、共患难。因为水灾秋至,所以民不聊生,故召集全国来捐款给灾区,这头阵,便由我们朝廷官员来打。
我看到这道圣旨之后,摸着口袋里剩下的不到二两的银子慌了神,接着便做了一连几天的噩梦,梦里都是一些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吓得我每天都是一身冷汗地从梦中醒来,但怎么也记不清楚梦中发生的情节,可是,今天除外。
我看着窗外悄悄溜进来的一抹阳光,起身准备把已经湿透的睡衣换掉。哪知我把带子解开、衣领褪到肩处,脚还未沾到地上,一只冰凉的手便一把攥住了我的脚踝。我一愣,那手的凉意自我脚踝处霎时间蹿进我的心尖。
我虽然不敢往下看,害怕得想要尖叫,但片刻后还是定了定神:身为六扇门第一分部的捕头,我怎么可能被这点事情吓住!
于是,我猛吸了一口气,将全身的力气都聚在后脚跟,凭着感觉,狠狠地一刨,随即尖叫着蹿了出去。
可是,我的尖叫声都已经消失,我身后那哀号声却久久未散,我一下子顿住了脚步,慢慢地回头,看见捂着下巴在地上来回翻滚的唐静言。
我上前,用脚尖踹了踹唐静言的腰,问道:“你怎么在我房间?”
唐静言捂着下巴,一边打滚,一边喊道:“还不是我昨天晚上听着你鬼叫我的名字,我以为谁来采你的花,所以过来看看,哪知道你一下子便拽住了我的手,不让我离开,我这才在你的床底下睡了。谁知道冻死我还不算,竟然一早上还被你来了一脚!曲淼淼……”
唐静言一边喊,一边向我望了过来,然后一下子噤了声,眼睛落在我的胸口,鼻子猛地流出两道血迹。
我随着他的眼睛向下看去,竟然看到了我的睡衣大敞着,里面的肚兜明晃晃地摆在唐静言的面前。
我一下子将睡衣拢住,退了两步,唐静言这个时候才收回眼神,从地上爬起来,随手将鼻下的血迹抹掉,道:“肚兜不错……”
我还未来得及发飙,唐静言便眯着眼睛立到了我的面前,勾着我的下巴,问道:“捕头大人这一大早便对我进行肚兜诱惑,难道昨天晚上大人在梦里叫着我的名字,是在与我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吗?”
唐静言的下巴虽然刚刚被我一脚踹得红肿,但丝毫不影响他的帅,更不影响我喜欢他。我看着他一脸嘚瑟的表情,定了定神,对他道:“嗯,肚兜诱惑实属意外,但昨天晚上我做的梦确实与你有关……”
唐静言闻言剑眉轻挑,轻笑着问:“不知大人梦到我如何?”
我看着他的眼睛,把昨天梦中我记得清楚的唯一一个片段对着他认真道:“我梦见……你死了。”
我看着他一下子垮掉的表情,赶紧补充道:“你信我!真的!就是我在前面跑,你护在我的身后,然后有一支箭咻的一声穿透了你的胸膛……”
“停!这种不祥的梦,大人还是忘了好!”他瞧着我喋喋不休的嘴,一下子用手指按了下来,然后看着我衣衫不整的样子,哼道,“属下在外面等大人,待大人收拾妥当之后便出发去万方山庄。”
我一愣,只见唐静言眯着眼睛瞧我,问道:“难道大人是忘了自己接的私活吗?”
我虽然身为六扇门第一分部的捕头,但是,月俸实在是少得可怜,又加上朝廷最近强制捐款,搞得我连粥都要喝不起了,所以我便在外面接了些侦探的私活,来贴补自己。正巧前几日崇州的张老爷来找我,说是他女儿已经消失了多日,请我去寻一寻。
我应了下来,并且打听到张姑娘最后出现在万方山庄,所以才带着我的首席下属唐静言打算去探查一番。可是,这几天的噩梦搅得我心绪不宁,所以,我差点把这件事忘得干净。
我收拾出门的时候,唐静言已经收拾好了包袱、牵着马在门外等我,我看着阳光斜斜地洒在他的侧脸上,牵着马的手骨节分明,我拢了把快要滑落的口水,上前问道:“怎么只牵了一匹马出来?”
唐静言看着我,忽然将我拦腰抱起扔在了马背上,紧接着,他帅气地上马,手穿过我的腰勒紧了缰绳,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耳后,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接着,我听着他道:“你的驾马技术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而且,属下带大人一起驾马,不是大人心中所愿吗……”
听着他的话,我十分想点头,但是,我一转脸便看到他那张写着“我最帅,快来爱我”的脸,我忽然将心里乱跳的兔子按了下去,正色道:“既然是这般,那共乘一骑也无可厚非。”
说罢,我赶紧将我那张口是心非的脸给转了过来,生怕他看出一点端倪。
身后的人轻笑一声,只喝了一声之后,箍紧我的腰,驾马而去。
骑马从六扇门到万方山庄,不过半个时辰,唐静言的驾马技术又十分好,我一路上无数次悄悄回头偷瞄着他的侧脸,还是叹道:这样一个如玉的人儿,怎么就到我手下做捕快了呢。
唐静言是半年之前到六扇门做捕快的,我第一眼瞧见他的时候,便瞧上了他的如花容颜,眼珠差点没粘到他的脸上。碰巧我往日马屁拍得溜,我的领导褚大壮总捕头喜欢我得紧,所以便一挥手将他派到我的麾下。
我们晌午之前便来到了万方山庄的门口,我与唐静言蹲在草丛里看着那万方山庄的大门,对他道:“据我这两日调查,张姑娘为方泽的第四任新娘,却在成婚那日失踪,之后便再不见踪影。我敏锐的直觉告诉我,这问题应该出在方泽的身上,况且他的新娘一连四个在婚礼当天全部失踪,以纸人代嫁,实属蹊跷,众人都说他克妻,也过于巧合了。”
唐静言问道:“那为什么只有张老爷来请你找人,其他姑娘的家属都没有来呢?”
我叹了口气,道:“因为张老爷不差钱啊,其他三户的姑娘都是寻常人家,在姑娘逃婚之后方泽不但没有收回聘礼,而且并不追究,况且其他三家也没有能力去找丢了的姑娘……”
唐静言点了点头,看着我:“那捕头打算如何混入山庄探查呢?”
我摇了摇头,此番前来是干私活,所以万不能暴露身份。
我正想着,唐静言便瞧见门口忽然出现一抹身影,牵着我一下子奔到那人的面前,将我一下子摁跪在地上。
我脑袋一阵发蒙,唐静言是疯了吗?
还未反应过来,我便听见唐静言对着那人道:“在下略懂占卜之术,听闻少庄主近日婚事不顺,有克妻之传闻,故在下来助少庄主一臂之力,破除命格。”
我抬起头,看着面前温润如玉、谦谦君子的方泽,愣了一瞬,我本以为克妻的人应该凶神恶煞、膘肥体壮,怎么可能是如此潇洒的佳公子?
方泽轻笑一声,瞧了瞧我,然后对着唐静言问道:“不知兄台要如何化解?”
“以毒攻毒!”唐静言对方泽抱拳,对他道,“此女为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夫、克子,或许能助少庄主化解命格。”
我听他如此说,将拳头捏得吱嘎作响,恨不得一拳砸在他的下巴上。
哪知道方泽竟然信了他的鬼话,亲自将我扶了起来,让人将我们带进去,边走,边问道:“那请问阁下是?”
唐静言指了指我,道:“她前夫。”
听着那三个字,我和方泽的脚步齐齐顿住,在我的印象中,唐静言虽然傲娇又嘚瑟,但精神还是很正常的,难道一进这万方山庄,他的脑子就出问题了?
哪知道唐静言接着解释道,他是我指腹为婚的未婚夫,但因我家道中落,加之命格不好,所以他父母便嫌弃我不让我进门。他可怜我无处去,便将我带了出来,想着给我找一个地方安顿。碰巧到了崇州的时候,听到了少庄主的事情,他又略懂占卜,所以便将我送了过来。
可是,他刚刚掐指一算,若是要破解命格,需要在一个多月后的正月十五施法方才奏效,所以,这段时间,我们便要借住在万方山庄。
我看见方泽连连点头,忍不住想要为唐静言的机智鼓掌。
方泽听罢,便令人将我与唐静言带到万方山庄的芳华园,好生接待,说完便转头离开山庄去巡铺子。我与唐静言被人带到芳华园中,芳华园院中桃树满布,园中有一汪湖水,两个布置精巧的房间临水而建。
看着院中的情景,我一下子顿住了脚步,唐静言回头瞧我,问道:“怎么了?”
我摇摇头,道:“不知道,就是觉得特别熟悉。”
唐静言打量了一下,啧了一声,然后叹道:“奢侈,估计你攒三辈子的钱都买不上这样一处院子。”
我听着他的话,心被扎得生疼。看着离开的小厮,我恶狠狠地对他道:“会的!一定会有的!只要我努力工作,好好破案,房子和男人都会有的!”
他轻笑着,我抬头望着他的脸,正好看见夕阳映在湖水之上,那光又从湖面折射到他的脸上,我瞧着他的样子,心一下子软了起来:如果房子是这处,男人是这位,该有多好啊……
唐静言看着我,脸一下子贴了过来,鼻尖好似不经意间蹭上了我的,然后调笑道:“大人在想什么?”
我看着他的眼睛,愣了一下,他好像完全能看透我的心思一般。
我差点陷在他的眼睛里,保持着最后一份理智摇了摇头,退了一步,道:“刚才多亏你机灵,让我们有留在山庄的理由,本捕头表扬你。”
“嗯?只口头夸奖,没有实质奖励?”他眉头轻皱,眉梢眼角都带着稍许不满。
我看着他柔软殷红的唇,扁了扁嘴,一咬牙,从小荷包里掏出了一两银子,递到了他的手上:“喏,奖给你的,不能再多了!”
“呵。”唐静言看着我一脸肉疼的表情,就着我的手将银子又塞回了我的小荷包,随即一下子拽着我的手将我拉近,道,“既然大人不知道如何打赏属下,那属下就来教教大人,如何?”
我看着刚刚一直被我觊觎的红唇慢慢地压了下来,闭上眼睛,可是还未等我闭上,我便看见园子的门口处有一道人影闪过,我的理智瞬间回归了八分,想起了我们这是在万方山庄!
我一下子将唐静言推开,看着他一脸憋闷的神情,忽然掩饰尴尬地哈哈一笑,可又觉得刚刚实在是太亏了,所以对他道:“攒着,攒着,等我们办完了这一桩案,我们回去随意……”
“随意什么?”唐静言又露出一脸小傲娇的表情,他想了想,轻笑了一声,指着自己的唇问道,“难道,大人想的是这个?”
我顿时敛了神情,尴尬地咳嗽了两声,看了看挂在地平线的夕阳,对他道:“嗯,先吃晚饭收拾一下,然后再说。”
说罢,我便一溜烟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才敢让我那乱蹦的心完全放松下来,满脑子想的都是刚刚那近在咫尺的樱桃红唇,啧,仅是想想就已经很可口了……
夜至深沉,我换好了一身夜行衣去敲唐静言的门,哪知道来开门的唐静言竟然一脸睡意正浓,我瞧着他微微敞开的睡衣,里面的肌肉线条分明,一路延伸至下……
他顺着我的眼神也向下看去,然后睡意中那喑哑的嗓音便传了过来:“大人打算看些什么?”
我猛地打住了我自己的心思,对着他道:“走!我们夜探万方山庄!”
万方山庄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此时偌大个山庄在月光之下显得格外阴森。
我被阴冷的风吹得一个激灵,抬头便看见在一盏红灯笼之下藏着的星点烛火,我眯着眼睛向那处望去,果然不是我看错,的确是有一个房间有着暗暗的烛火。
唐静言也随着我向那处看去,对我道:“那应该是万方山庄庄主的园子。”
我一惊:万方山庄的老庄主方威携夫人在一年之前便去游历天下,将山庄交给独子方泽打理,甚至连方泽这几次成亲他们都没有回来,想来是在外面过得逍遥快活。
我转头瞧着唐静言,问道:“你怎么知道那是庄主的园子?”
唐静言闻言便有丝小嘚瑟,对我道:“当然是我晚饭的时候,借着掐算命格的由头,将整个山庄转了一遍喽。”
我吃瘪,晚饭过后,我便去补了个觉,准备今晚行动,哪知道唐静言竟然在我睡觉的时候将地形都踩好了。
我本来想顺着那盏烛火摸过去一探究竟,可我刚刚走到半路,那烛火便忽然熄灭,没再亮起过。
我一下子没了目标,准备带着唐静言回去睡觉,哪知道,我刚退回两步,刚刚灭掉的烛火便像鬼火一般又亮了起来,甚至带着一丝幽幽的蓝光在屋中闪烁。
我顿时浑身战栗,直觉告诉我那个房间里面一定有古怪,于是,我便带着唐静言循着那道忽然明灭的蓝光追了过去。
唐静言带着我一路向前,翻墙越树,终于到了那个闪着蓝色光亮的房间。
那蓝光近看并不明显,只刚刚在一片漆黑之下才格外显眼。我咽了口口水,轻轻地将那门推开一条细缝,瞄过去,猛然间对上了一双眼睛。此时一阵阴风吹过,刚刚被我打开的房门忽然砰地合上,我被吓了一跳,往后一退,退到了唐静言的怀里。
唐静言将我搂住,看着我身子不自觉地在发抖,问道:“刚刚你看见什么了?”
我抿着唇,尽量不去回想刚刚对上的那双恐怖的眼睛,对他抖着牙道:“死人……”
唐静言听我如此说,一下子将我箍进怀里,伸手打算将那扇门再次打开。
我窝在他的怀里不敢动,只能随着他向前走去,心提到了嗓子眼。
可唐静言的手刚刚碰到门栓还未等再次推开,园子外的一阵火光和嘈杂之声便越来越近。
我与唐静言对视一眼,便一路溜回了芳华园。
接下来的一连半个月,万方山庄都对老庄主的园子严加看管,我和唐静言再也没有机会靠近那里,而且在这半个月中,那双眼睛变成了我的梦魇,在我梦中徘徊不去。
直到半个月后,我与唐静言才有机会再次摸到那个园子中,这一天,正是除夕。
崇州城中皆是喜气洋洋,唯独这万方山庄没有半分过年的样子,并无爆竹烟火,也无团圆家宴。整个山庄早早地便将烛火熄灭,好像在隐藏着什么秘密一般。
我与唐静言趁着薄雪未落便溜进了老庄主的园子中。他将我护住,打算将那扇我上次只推开一点的门推开,我将他拦下,道:“这次,还是我来。”
我虽然胆小,但是我从来都会主动面对恐惧,不愿服输。而且,不知道怎么,我对现在的这个场景也是十分眼熟,好像很早之前就发生过一般。万方山庄里不仅透着古怪,甚至好像还和我的噩梦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唐静言见我如此逞强,退后了一步,看着我,轻笑着道:“真是爱逞强。”
他说罢,便将两只温暖的手掌搭在我的肩上,我感受着他手掌的温度,身上的寒意渐消。
我沉了口气,闭着眼将那扇门打开,随即屋中的寒意似饿虎般扑向我们,我被冻得打了一个冷战,睁开眼时,果然又对上了那双眼睛……
可是,那又不是眼睛。
我定了定神,借着今晚的月光将屋中看得清楚,唐静言并肩与我站在一处,最后拉着我的手进了那个似冰窖般的屋子。
整个屋子的寒气皆由屋中的一块雕刻着奇怪图案的玉石散发出来,那玉石似桌子般大,伫立在屋子的中央,散发着蓝色的幽光,将以它为中心而立着的四个人的脸映得跟厉鬼一般。
我瞧向被依次安置好的四个人,竟然发现那四个人并不是活人或者尸体,而是那些穿着嫁衣的纸人——脸色惨白,身上嫁衣鲜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她们的后背被从房梁上悬下的钩子狠狠地钩住,荡在半空。
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些传说中的纸人新娘,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些纸人竟然糊得如此逼真,甚至连脸上的纹路也清晰可见。她们表情木然,只有那干涸的眼睛透露出无限的恐惧。
我就是被这双以假乱真的眼睛吓了一跳,噩梦连连。
我转头去看唐静言,发现他正在对着那第四个代张小姐而嫁的纸人看。我也凑了过去,发现这些纸人的手艺虽然在细节上是一样的,但这第四个新娘的做工远没有前面三个鲜活,就只是一个纸人立在那里。
我瞧着那纸人,对着唐静言道:“你有没有觉得这第四个纸人有些不一样?”
唐静言点点头,摸着下巴道:“的确有些古怪,好像……这个纸人粗糙了一些。”
我点点头,指着纸人的眼睛刚要与唐静言细说,可蓦地一瞥,我便看见了一道银光自屋中的一处向我们射来。我反应不及,将唐静言狠狠一推,自己侧身一躲,可终究是被那银箭划破了手臂。
血顺着我的手臂涓涓而下,止也止不住,那血滴答滴答地流到地上,最后聚成一股细流,向那块泛着蓝光的玉石而去。
唐静言看着我已经血流成河的手臂,一个飞扑将我护在怀中,快步离开那个园子,一路带我飞回了芳华园。
我被唐静言箍在怀里,仰头便能看见他紧紧绷着的下巴,还有那皱起的眉头。我轻笑一声,问他:“你……是不是生气了?”
“大人以身犯险,不惜用身体护住属下,为属下挡箭,属下怎能有气?”
我瞧着他口是心非,他那紧皱着的眉头还有语气的冷淡,明显就是在生气。
我的心止不住一暖,又往他的怀里钻了一下,可还未等我将他的便宜占够,他便抱着我回到了芳华园。他将我放在床上,用被子裹住,伸手从怀里掏出了一瓶药,咝的一声将我的袖子扯开,然后将药瓶里的粉末倒在我的手臂上。
那钻心的疼让我不禁皱了眉,我抬头看着还是一脸生气的唐静言,将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硬生生挤了出来,扁了扁嘴,对他嗫嚅道:“疼……”
我将弱小、可怜、无助这三个词发挥到了极致,果然,唐静言看着我的眼泪,将上药的动作放轻了一些,最后还对着伤口吹了两下,瞧着我,问道:“还疼吗?”
那伤药很好用,竟然在这一会之间便将血止住,除了隐隐的不适之外竟无半分痛,我瞧着唐静言的唇,想到半个月前那个被打断的吻,又撒谎道:“疼……”
唐静言皱了皱眉,随即看到我红了的半张脸,还有那瞧着他唇的直勾勾的眼神,忽然轻笑,将我搂在怀里,将吻轻轻落在我的头顶。他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传了下来:“这样呢?”
我摇头,道:“疼……”
他又笑了一下,唇慢慢下移,吻在了我的额头眉间,那温热的气息喷在我的脸上,他对着我又问道:“还疼吗?”
我无法说话,怕一张嘴,心便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只能接着点头。
“哦。看来,属下的唇是大人的治伤良药了……”他这样说着,将我搂在怀里,笑道,“可是你也不能太贪心了……”
我失望地扁嘴,接着便听见他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传来,他问道:“淼淼,你知道司徒丞相的女儿吗?”
我被他的这声“淼淼”瞬间又夺去了神智,微微迷糊着回答道:“知道啊,不过,她是丞相不受宠的小妾生的庶女,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你怎么问起她来了?”
唐静言摇摇头,道:“无事,只不过,今天我路过前厅的时候,听见方泽的话语中好像提到了这个人。”
“难道她是方泽的下一个新娘!”我从他的怀里蹦出来,气道,“那个方泽到底还要祸害多少人!”
唐静言看我元气十足,忽然挑了下眉,道:“你不疼了?”
我愣住,然后叹了口气,一下子又倒回他的怀里,道:“没,还有点头晕……”
我在芳华园中整整躺了七天,虽然我觉得只是一点小伤,但唐静言总是认为这是件了不得的大事,所以将我按在床上,伤好得连疤都没留,才放我出来。
我趁着正月里晴好的天气,从房间里踱步出来,刚一出门,便看见唐静言负手立在芳华湖边。日头洒下的金光,一半映在了湖里,一半映在了他的脸上。
我看着他的背影,轻手轻脚地踱了过去,瞧着他紧窄有力的腰,想靠近他一把圈住。哪知道他正在湖边想事情,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反射性的一个闪身,躲了过去。我扑了个空,还没收住步子,于是便直愣愣地栽进湖里。
这芳华湖水虽然并未结冰,但到底是寒冬腊月,这水冰冷刺骨,再加上我身上的衣物厚重,我扑腾两下,便再也没了力气,只得随着水下沉。
我在水中憋着气,尽量将眼睛睁开,等着唐静言来救我,可我在乱抓之间,竟然猛地抓到了一把头发。我的手被那头发带着向下沉去,待我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张张苍白的脸便浮在我的面前。那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我,好像想留我在这里与她做伴一般。
我被吓得动弹不得,想尖叫,但还要憋着气,不让自己被呛到,只好奋力地向上游着。忽然间,唐静言的身影出现在水底,他游向我,将我一把圈住,向水面带去。
我被他带出水面,他将我放在岸边。我咳了几声,才缓过神来,一把抓住他的手,慌道:“水底有人!”
唐静言也被我吓了一跳,他将我抱着回到了房间,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才与我道:“我们晚上再说。”
我点头,刚刚那张苍白的脸在我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待夜半时分,唐静言下了湖底将那具尸体捞出来放在我的面前的时候,我才知道那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什么了。
这具尸体,便是张老爷一直要找的、消失多日的张姑娘。
我仔细打量着从湖底捞上来的尸体,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是一具已经没有血肉的干尸。照理说,一般的尸体在水中泡过之后即使是冰冷的水,也会浮肿,青筋血管暴起,然后面目全非。可是,这具尸体毫无变化,甚至好像是身体里面没有半点水分了一般。
面前的情况如此诡异,我看向唐静言,他也摇了摇头,所以我们只好将尸体先藏起来,等日后再探查。
夜里,我再次从梦中惊醒,我抱着头蜷缩在床角,老庄主园子中摆着的几个纸人的眼睛和张姑娘的眼睛在我的脑海里来回转,到最后,渐渐重合。
我猛地想起来,起身向唐静言的房间奔去,竟然发现他不在房间里。可是我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到底是不是我想的那样,所以,我便孤身一人闯进这个漆黑的夜,溜进了那个令我发怵的屋子。
里面的陈设一点都没有变,我到了第四个纸人面前,发现她的眼睛空洞无神,而后再向其他的纸人看去,那眼睛却似曾相识。
这眼神……与从湖底捞上来的张姑娘的眼神一模一样!
我颤颤巍巍地站在第一个纸人的面前,伸手将纸人身上糊的纸一层一层地剥掉,剥到最后,我顿在了原地,手也停在了半空——
那哪是纸人,在纸之下,竟然包裹的是一具干尸!
我捂住嘴,转头向外面跑去,这哪里是一屋子纸人,这分明是一屋子的尸体!而且,是被放干净血后层层包裹住的尸体!
我仓皇而逃。
嘭——
我被吓了一跳,看着一枚黄色烟火弹在不远处炸开,皱了眉头:那是我们六扇门相互联系的方式。
我顿了顿,想着待我见完褚大壮回来,再找唐静言,也不迟,可我没想到,我刚出万方山庄的大门,便被人敲晕。待再醒过来的时候,我竟然回到了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地方。
我被绑在椅子上,看着面前背对着我一身绛紫官服的背影,叫道:“爹爹……”
那人听我发声,转过头来,看着我依旧是那副对我厌恶至极的脸,他道:“司徒淼,若不是我放烟火弹引你出来,竟还抓不到你。如今陛下和爹爹给你安排了一桩好亲事,你接旨吧。”
我看着我爹将圣旨甩到了地上,转身出门,我这才借着月光看见圣旨上的字。
我本不叫曲淼淼,我是司徒淼,是司徒丞相不受宠的庶女,自小因为命格不好,所以便被丞相丢弃在尼姑庵里,任我自生自灭。后来我长大了,便到六扇门做了个捕头,想着凭自己的能力过上好日子。即使我爹爹把我丢弃,我也不能放弃我自己。
可是,没想到,方泽竟然在几天前给陛下捐了一大笔灾款,只为求与我的婚事,所以我爹这才将我抓了回来。
我看着地上那道金黄的圣旨,婚期便是在五日之后的正月十六。
接下来的几天,我爹怕我逃婚,于是将我囚禁起来,我一方面装乖,一方面想方设法地逃出去,可是,都没有结果。到最后,我只能在房间里昏昏欲睡。
可是,我没想到,那个我一直不清晰的噩梦在这段时间渐渐清晰起来。
梦里,方泽带着唐静言来送聘礼,我心中剧痛,之后神志便有些不清,并在半夜的时候失去了直觉,整个身子都不听我使唤,像是游走在一片大雾之中,朝着一个召唤着我名字的声音而去……
直到后来,我恍惚看见我站在了那个布满纸人的房间,最后便是唐静言护着我向外逃。待我们终于要冲出大门的时候,我只听见咻的一声钻出来了一支箭,瞬间穿透了唐静言的胸膛。我回头看他,他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可是还看着我,对我喊着:“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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