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母随即给贺家打电话，电话被切断了。当天上午，于母率大姑娘、大妇婿一行赶到二院，见美美不在班上，便责问贺：为什么把电话关掉？贺抗议：我家电话我有权利，与你无关。娘仨又赶到贺家，见美美躺在床上，嘴上打起了水泡。于母惦着女儿婚事，急问买家俱的事怎么办？小于说没力气去，让打个电话给阿涛，结果阿涛也抽不出身，请岳母作主买。这时贺医生回来了，手里托着药水瓶，一进门就发脾气，责怪家于家人不懂道理，他好心不得好报，然后便去给于美美挂水，于母等提出要不要让美美住院，贺开导道：“查过了，没什么大问题。在家里治比去医院治好，又不要这个费那个费的。你们农村苦钱不容易，我是替你们着想。”当晚于母和大女婿购回家一批家俱，大姐则留下来照看妹妹。大姐后来说：美美一直很清爽的，特别爱干净，那几天不知为什么一点都不讲究了，她实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晚上睡觉前，我替她用毛巾擦脸，还帮她梳头，一梳子下去，我的眼泪就止不住流下来了，我不敢告诉她哎，她脑后的头发掉得都看得见头皮了。她还惦记着结婚呢，这个样子怎么结婚呀。19日星期天，于母又去电话，听大女儿说美美情况越发不好，连路都走不稳，上厕所时摔了一跤，到医院绞了三针。于母哭着由二女儿陪同再次进城，赶到贺家提出送美美住院，贺一声不吭就跑了，到医院过了一夜，20日晨，娘仨决定非带美美走不可，趁贺不在家，收拾好东西，留张条子，刚要出门，贺正好迎面进来，手上又托着两瓶药水。

    含有大剂量“氟”的药水，就这样当着亲人的面一次又一次的流进了于美美的体内，于家人眼睁睁看着死神步步逼进，却无力改变美美的命运。据有关专家分析：于美美若在4月20日前送往医院，并及时弄清是贺种药物中毒的话，仍有望生还。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是什么原因导致于家人对贺“百依百顺”呢？根据问讯记录，我得出了这样的答案：于家人被贺的政治外衣迷惑住了。据于母说，贺用替于解决工作这一招博得了于家所有人的认同。事实上贺也确实有两手，他毕竟担任过省政协委员，与市里不少领导打过交道，加上他医生的身份，在很多人心目中，他是有一定分量的。贺曾带徒弟（于）去一些领导家拜过年，然后又指着某一日的电视荧屏对于说，他是XX领导，我没有骗你吧，只要他开口说一句话，你的工作马上就能解决。在这种情形下，一个天真善良的少女还能有什么怀疑的呢？

    五

    狡猾的贺萧，直到5月22日第十二次审讯时才承认自己的确开了80支“氟”而非60支，但是在究竟给于美美用了多少支这个关键问题上，却耍尽了花招。他先交待只用了10支，继而死守15支防线，接着又退到36支，最后咬定45支，这个数字与检测结果仍有较大出入，但已足够致人死亡，再增加只是个残忍程度而已，对此，贺萧心中一本账清清楚楚。于美美的30ML血样，在经过中国药科大学检测后，可以说是证据确凿了。然而，临江市公安局为了确保证据万无一失，在传讯贺萧的同时，又委派侦查人员，将血样送到上海医科大学，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军医大学和公安部检测中心进行复检，复检结果一致，且得到了国内几个一流专家的签字认同。望着检测报告，和这些自己并不陌生的专家的亲笔签名，一度振振有词的贺萧终于哑口无言了。

    在被问及为何想到要用“氟”毒害于美美时，贺萧交待说：这种药溶于水，毒性较温和，不像氰化钾等毒药，吃下去马上死。他说：我想霸占她，不想她离开我，我的目的达不到了，也不想让她达到目的，于是，她的生命就被我剥夺了。贺还交待：事后我也想过投案自首，但一想到这种药很难检测出来，就产生了侥幸心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国际互联网让他栽了个大跟头。

    6月9日，犯罪嫌疑人贺萧被依法逮捕。

    办案人员依照大量事实，对贺进行了层层深入的审讯，直逼得贺无处藏身，最终将自己肮脏的心态和盘托出。通过讯问记录，可以看出，贺萧之所以毒杀于美美，是自私的占有欲得不到满足的变态发泄，他早已单方面把于看成自己不可或缺的精神依托和生活伴侣，甚至把于看成了私有财产。

    在审讯后期，贺萧产生了强烈的自责感，他甚至向公安人员提出“让我出去挣钱补偿于家”的可笑建议。他说：“美美死后的那段日子，我在家到处看到她的影子，我心里愧呢，我心里讲：美美啊，我今生今世也还不了你的情，欠你的情，只好等来世了，我总有一天要被抓住，只好一命抵一命了。”

    6月17日，国内罕见的高智能杀人案宣告侦查结束，临江市公安机关奋战了近两个月，终于运用高科技圆满的完成了一项史无前例的刑侦课题，值得一提的是，此案的独特性，将为今后侦破同类案件提供了宝贵的刑侦经验。当天，犯罪嫌疑人贺萧被移交临江市润州区人民检察院等待提起公诉。

    内心极度恐慌的贺萧，终于意识到自己的末日快到了，施出了最后的绝招。他开始在拘留所里装神弄鬼，又蹦又跳，一会儿面壁嘴里叽哩咕噜，一会儿又跪下来求饶，要于美美放过他……善良的人们并不知道，他的装疯卖傻大有文章。他连续几日不吃不喝，剧烈运动，体能和身体内部的水份消耗殆尽，这正是他需要的。他阴暗的心里此刻正发出令人意想不到的垂死的狂欢，他就要成功了，他终于逃脱了法律对他的严惩。

    6月19日，贺萧突然昏迷，急送医院抢救。医生替他做完检查后告诉公安人员，贺其实是在自杀。因为他患有糖尿病，这种病一旦过度缺水，体内就会产生大量的“酮”，而体内酮一旦过量，则会导致肝昏迷，加上贺是一个长期肺病患者，体能的大量消耗引起了肺部感染和冠心病的发作……。

    贺萧终因抢救无效而亡。根据1997年新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15条规定，不予追究贺萧刑事责任，决定撤销此案。在三本厚厚的案卷的最后一页，最后一句话就是“撤销此案”。贺萧的突然死亡，为这个惊心动魄的案子画上了句号。

    本案两名主角一个被杀，一个自杀，很多事情查无对证。但很多不知情者在道听途说之后，总要追问一个令人最敏感最难回答的问题：贺和于究竟有没有两性关系？公安人员的回答是，贺萧至死都没有承认与于美美发生过关系，只说是在精神上和生活上对她有依赖。法医在为于美美尸解时确认她已不是处女，好在她和未婚夫有过同床的经历，这对于美美来说也许是最好的解脱吧。

    贺萧死了。贺萧死在法院正式开庭判决之前。由于司法程序尚未结束，因此严格意义上讲，我们不能将贺萧称为罪犯，只能称其为犯罪嫌疑人，这是法律明确规定了的。法律还明确规定，犯罪嫌疑人在司法程序结束以前死亡，属于正常死亡。而对于正常死亡的人，单位不仅要替他付丧葬费，而且要付给他亲属一笔数额不算小的抚恤金（贺是副主任医生，副教授级专家）。这也许是医院里很多人认为何没有杀人，这只是一起“医疗事故”的原因所在吧。最令人难以接受的是，由于此案被撤销，原本可以一并追究的民事赔偿也变得扑朔迷离起来。法律尚未最终判定贺萧有罪，赔偿又从贺说起呢？加上于家的悲愤心里，早已脆弱得再也经不住折腾了，一切就这样莫名其妙的平静了下来。难怪刘支队长对贺萧8000元欠条一事耿耿于怀十分恼火。

    然而，贺萧从杀人到自杀均采取的高智能手段，倒是很值得人们去深思，试想如果没有国际互联网这一先进科技手段，此案能侦破吗？或许贺萧今天还逍遥法外呢。

    完稿之前，我终于了却了最后一桩心愿：去高塘镇看望于家人。

    于家住在离镇上十里路左右的一个村庄。当于母知道我是为美美“伸冤”的记者时，泪水顿时模糊了双眼。她几乎是从于美美出生开始说起，一直讲到她长大成人。于的两个姐姐也止不住泪水涟涟，她们拿来了美美的影集给我看，还带我上楼看了家里给美美准备好的嫁妆。一套崭新的家俱，一台25寸彩电和一大堆床上用品，被乱七八糟堆在一间落满了灰尘的屋子里，屋子沉默得像一个失语症患者。

    我不忍心再继续呆下去了。因为老实巴交的于父已经开始忙着为客人做饭了。我不知道如贺才能咽下这口饭，赶紧走出了于家院落。

    于母和两位姐姐出门送我，我对他们讲，你们好安心了，这件事已经真相大白，美美死也瞑目了。

    于母把我引到一个土坡上，指着不远处的一个山丘说，美美就葬在那里，永远陪在最喜欢她的奶奶身边，说着，于母再次禁不住潸然泪下。

    一个月后，公安厅的一份报纸刊出了我的采访文章。我实在不忍心再打搅于家，就给她的二姐打了个电话，让她到临江来取报纸。她二姐第二天就来了，我给了她几张报纸，说，别再惊动你母亲了，你和大姐两人上一趟坟，烧给美美吧。

    （注：本文中人物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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