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见C君了。每次见到他,都在星期六下午。他坐在两幢大厦中间一片空地上的椅子上,专心地听取赛马过程,小半导体几乎把他的魂魄整个地吸引了去。
四周围的墙角,摆满了他大大小小的油画。香港夜景、石板街、维多利亚帆船、海上日出……画面总是我们常见,或外来游客喜欢的那几类。认识C君几年了,这些画面变化不大,连价格仿佛非但没涨反降。
只因毗邻就是一家大酒店,门口常有游客排队上的士,而他也一直在此摆卖,使我不必问也明白,他的生意应该还不错。
出诸写作和绘画都是同一个女神所诞的儿女,我每每办完事,路过他的档口,总是细心地欣赏他的每一幅画。虽然我并不很内行,但看得出,哪怕那些已司空见惯的题材,他的基本功是浑厚的,技巧也是娴熟的。
这日不知怎的,有种失落感,对他竟也产生一种怜悯,就和他闲聊起来。
“生意好吗?”
他笑呵呵地答:“不错。”说着走过来,指了指那幅《维多利亚帆船》:
“这一幅卖得最多。”
“怎么?”
“香港特色嘛。一个外国油画商就向我订了一批。要得很急,我在很短的时间里就给他赶了出来。”
我并不感到惊奇,过去他也跟我说过类似的情况。使我惊异的是到了他家后的所见。也许他赢了马,抑或遇到了同道、关怀者,今日的他,兴致极好,邀我今晚共进晚餐,于是有了到他家参观的机会,终于见到了他的另外一面。
他的住处简陋,面积总算不小。画室两间,一间门开着,凌乱地摆着和档口那些差不多的货色,有的已捆绑成一堆,有的画到一半,尚未完成。一个台面上,颜料狼藉。
“我工作时都在白天,完成后就去看档口,如在赶货,太太就帮我看档。”他说。点燃了一支烟。
“平时的娱乐呢?赌马?”我问。
“赌马只是小小意思,最大的娱乐在此。”他终于推开另一闾画室,亮灯。我立即感到了一种异样的、肃穆浓厚的艺术气氛笼罩室内。
四壁上挂满了写实的、印象的、抽象的……各类作品,有肖像、风景,也有乍看上去不易看懂的画面,无论哪一类,无一重复,且具有很强的创作意味。
“这些,只能娱乐自己,没有行情,卖不出去。能卖的是楼下你见到的那些,不过,就是那些,也只是几十元一幅,还不如我儿子设计的这个书的封面哩!”
他不知从哪儿顺手取了张画了个线条很粗俗的半裸裸女和几个男头像的封面给我看:“报酬1000元呢——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我已分不清他是自嘲还是什么了,也忘了怎样从画室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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