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白玫-第五天(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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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一蹶屁股我就能看到你嗓子眼儿。就你……”他的舌头有些发硬,却像刀子一样往她心窝上捅。

    白玫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俗语说,宁和明白人打一架,也不和糊涂人说一句话。他搞设计已把自己搞成了十足的书呆子,还怎么和他解释,又怎么能解释得通!

    “你说,你爱过我吗?啊?”

    白玫心里充满了厌恶。爱这个字,与其说让她感到害怕,不如说是让她感到失望抑或绝望。活到现在,她早看透了,爱情只不过是一种幻觉,说它有就有,说它没有就没有。相信爱情,无异于相信竹篮子一定能提上水来。两个人生活在一起,靠的是相濡以沫的亲情,他怎么连这都不懂!

    “你管人家叫老公!还怨我不让你带孩子,像你这样的母亲,又怎么能带好孩子。你只能让他幼小的心灵蒙羞!你不懂爱,更不会爱人!自私、冷酷、绝情、不通情理、自以为是、四六不分、六亲不认、糊涂透顶!”

    他的眼睛突突地充着血,像一只气急败坏的青蛙。又可怜,又可恨,若他真是一只青娃,她想自己一定会一脚把它踩死。她的嘴巴像被人贴上了封条,只能听他胡言乱语,什么都做不了,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她忽地站起身,把桌上的酒杯都碰倒了,滚到地上摔碎了。她冲进屋里,把门反锁上。

    他跟了过来,把门拍得山响。见她仍不开门,吼着:“你,你就这么着。你盯着我点儿,我会让你把欠我的还回来,一刀一刀都还回来!”随即,传来咣当一声门响,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她身子颤抖得厉害,很想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泪腺好像已经干涸,眼底泛着的都是白花花的盐碱,眨一下眼睛都硌得生疼,心扎得缩作了一团。她第一次深切地感到,生命是一种负担。

    起风了,扑打在玻璃窗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在小区空地上,不时旋出风的悲鸣,让人坐卧不宁。没有开灯,地上雪的反光加上对面楼里一窗窗的灯光,屋内并不感觉到黑。

    白玫失神地枯坐在床上,脑子里都是子枫说过的话。

    把欠他的一刀一刀都还回来,这话太恐怖了。在臆想中他可以任意雌黄,在法律上根本无法成立。家里的宠物狗一般咬过人以后,这只狗便不能再养,因为它的记忆里已有了血腥味,以后它还会咬人。人也是这样,一种想法在他的大脑里成形,便经常被它暗示,就像一只有毒的蛇没准会在一时冲动时咬人,到那时一切都晚了。儿子没有了妈,父母失去了女儿,他们怎么能承受得了!

    年轻的时候只想早早地离开家,离开父母严厉的管教,直到现在白玫才知道,父母看上去再不近人情,打心底却是深深爱着儿女的;而两个本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组成的家庭,既没有经历风风雨雨的考验,也没有生死相依的患难,当婚姻的丝线被琐碎的日子磨断,就什么都没了。

    对一个女人而言,选择丈夫就是选择未来,选择未来的生活及生活方式。人啊,为什么在一切都无法追回的时候,才懂得这些!

    打开台灯的那刻,白玫的眼睛还是灼了一下,金花迸溅。不知是自己变得异常脆弱,还是再也经不起一点刺激,并不强烈的光亮自己都受不了。

    白玫拿来离婚协议,这还是她第一次认真地看。里面他没有提房子的事,而是说给她三十万,孩子他们带,不用她支付任何费用。当下房价高得离谱,三十万在天津连个一室一厅的单元房都买不起。父母的传统观念很深,即使他们接受了离婚的她,她也背负不起父母沉重的目光,一声叹息都能把她压垮。一旦无家可归,又到哪里栖身?

    这套房子当年是四十万元购买的,现在已升值到二百多万,若子枫没有转移产权,白玫可以分到一半。还有家里的银行存款,离婚分割后,她也会得到一半。按常理,离婚财产分割下来,她会买得起房子。可现在,他如此绝情地提前拿走了属于她的那部分,离了婚将怎么生活?为了不受这份窝囊气,可以走法律程序,可打来打去不过还是为了钱,白玫觉得很没意思。如果真为了钱,为了物质活着,当年年轻漂亮的她是绝不会嫁给子枫的。

    白玫不是物质女人,此时却感到了金钱的重要,没有了它便没有最基本的生活保障。与他据理力争?争,从来都不是她的风格。为了物质而昏天黑地地打打闹闹,耗费了时间和精力,不但弄得身心皆疲,而且一地鸡毛,一想起来都让人不寒而栗。

    她很后悔自己没有防范和保护自己的意识,很信任地认为这份婚姻可以走到终老。许多女人都会存一些私房钱,小佳多次劝她给自己留一手,以防万一。她感觉没有这个必要,不想最后却输得这么惨。小佳无疑是聪明的女人,偷偷地给自己买了一套房产,无论她的婚姻怎样变化,都可以进退自如,不会像自己进退维谷,无所适从。

    白玫拨通了小佳的电话,这时她非常需要她:“你在哪儿?”

    “我正跟客户谈事。听上去你情绪很低落。怎么了你?”小佳那边的声音非常嘈杂。

    “我想离婚。”

    “玩真的了?”

    “感觉过下去很艰难!”

    “我都想离了八百遍了,现在不还将就着吗?你我关系再好,这个大主意也得你自己拿。你一定想好了再作决定!”

    “能将就,我还说什么呢?”

    “不过,乔杨说的你离了婚他接着的话,你也要三思而行。或许,他不过是想给孩子找个妈,找妻子倒是其次。他母亲是个事儿多的婆子,不好相处。这些你都权衡好。回头我再给你打电话,好吗?”

    小佳的话白玫明白。

    乔杨想给孩子找妈的想法,她不是没想过。她也绝不想因为同情一个人,而搭上自己的生活。况且,乔杨的孩子才两岁多,虽然可爱得像个天使,她却觉得自己没有去扶养她的能力与义务。蛋蛋自己带的都少,怎么有精力去带她,这对蛋蛋又怎么会公平!除非自己爱她的父亲,爱屋及乌地爱她,问题却不是这么回事。肖朗,他虽然有一份未了的心情,也不过是在不堪的婚姻之外找一份情感的寄托,让她来舒解他的心情,却不会因为她而离婚,除非他的婚姻本身难以维系下去。

    这些,她怎么会不明白!

    写作已是她的生活方式,是她的另一场爱情,一如空气和水,一旦被别人紧紧扼住,无异于把头颅悬到梁上。若没有了它,她的精神世界会垮塌成一片废墟,便再没有可以支撑漫长人生的了!

    风大了起来,像穷凶疾恶的暴徒在大地上横冲直撞,所到之处发出呜呜的悲嚎。几只无家可归的野猫,喵喵地叫着,乖戾而又悲戚。

    苦不堪言的她紧紧地抱着枕头,离婚的设想像水中的瓢,按下一个,另一个又浮了起来。一个人的日子可怎么过?天天自己面对自己,连个跟你吵吵闹闹的人都没有,一点人气都没有,一想起来都毛骨悚然。有些人的婚姻并不美好,之所以忍受着不堪也不离婚,或许他们也认为孤苦比吵闹更难以让人忍受。

    白玫心有不甘,他说的那些都是无中生有,若真像他说的那样,也心服口服。一个想法突地蹿出来——他不是说我有男人吗,我就真有一次!他不是说我给他戴绿帽子吗,我就好好地给他戴上一顶!一旦离婚,我也算对得起他的指责,无愧于自己的内心。

    她早已休眠的叛逆性格被吵醒了。

    婚后的这些年,在他工作忙得无法分身的时候,性欲旺盛的她在无法满足时,大多是搞自渎聊以自慰。在她,虽然不是想守住贞洁才这么做的,而是那些男人确实没有一个值得自己这么做的,同时也是不想让那些男人给自己找麻烦才这么做的。不过,这种心理却在另一个角度上,没有让她越过雷池半步。

    此时,白玫非常渴望跟哪个男人制造一场轰轰烈烈的婚外性,顺应子枫所有的不信任,颠覆她以往所有的生活秩序。不是说很多看来是理所当然的观念,都是错的;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被人误解。

    这种念头像火苗,烤得她坐立不宁。她不停地在大脑里搜索人选。

    选择熟人“作案”?这想法一出,即被她否定了!她在他们面前一直装淑女,他们若看到她像一只发情的母猫,一定觉得怪怪的。

    到网络上找陌生人?她又摇头。毕竟是这个年龄了,与陌生人见了面就上床;身体里还留着对方的感觉,提起裤子便谁也不认识。他们睡过怎样的女人,带着什么样的病菌,想到这些她浑身打了个寒噤,鸡皮疙瘩都凸了出来。

    白玫很像初次作案不知怎样“踩点儿”的准罪犯,苦心孤诣地寻找着最适合的目标。

    正在这时,电话响了起来。

    电话是肖朗打来的。

    “我托的那个人来电话说,他不知道那个白玫的下落。你上次在电话里不是提到过小莲吗,虽然费了些周折,我还是找到她了。她说,最后一次见她是在安定医院……”

    “安定医院?她患了精神疾病?”听到这个消息,白玫的心沉到了井底,那个女子一定经历了更大的打击,否则不会出现在那种地方。像自己经历的事,如果不是自己抗打压能力强,说不准也得去找心理医生,“真是世事难料啊!你在哪儿?”

    “在家!”

    “这么有恃无恐地给我打电话,就不怕你那口子多心?”

    “她不在家,跟同学去KTV玩去了!”

    “你就不怕她做对不住你的事?就不怕她给你绿帽子戴?”

    “这年头,什么叫对不住啊!还有绿帽子,想那么多干吗啊,让自己是红绿色盲不就得了?给她空间,还能维持住这个家;把她攥得太紧,就像把鸟儿关到了囚笼里,离越狱不远了!只要不像我爸那样,在我眼皮子底下做什么,还是装作糊涂点好。”

    “你是个活得很明白的人!”白玫由衷地说。心想,若子枫也懂得这一点,或许两人之间不会闹到今天的地步。

    “见面聊好吗?我很孤独。”白玫说,这种话她还是第一次跟他说。她心里却在想,我若真的按预谋的去做,还不知他怎么看我呢。“四十分钟后来小区门口接我好吗?想让你陪陪我!”

    他的声音突然放得很小,包裹着一层浓浓的气息:“我给你发信息吧!”还没等她说什么,他急匆匆把电话挂了。

    肖朗以这种方式拒绝,让白玫难以接受,像一只失了手的水桶,一下子掉进了深不见底的井里。她必须要做点什么,否则,就会像困在陷阱里的小兽,因痛苦和绝望丧命。她的血往上涌,用有些痉挛的手指按下了乔杨的号码。

    “我很难受,想让你陪陪我!”她不想装,声音里还是带着些许哭腔。

    “他欺负你了?”

    “见面说好吗?”

    “没事白姐,若我授意你离婚,那是我的不对。你真离了,咱们马上结婚,绝无戏言。”

    “我想见你。”

    “我这就打车过去。”

    “孩子呢?”

    “放心吧,她在我妈那儿。等我。”

    手机上传来了肖朗的短消息,白玫心里充满鄙夷,没有翻看的心情。心想,他口口声声说心里有我,在我需要的时候不出现,这样的人我还有什么可在意的!所发来的信息,也不过是为了他拒绝我的解释。

    还是乔杨够哥们儿,他的态度给了白玫莫大安慰。

    好不容易挨过了半个小时,白玫披上大衣准备下楼。

    像想起了什么,她返身回来,到卫生间洗了把脸,挑了一支玫红色的口红在嘴唇上抹了几口,梳了梳头发。在镜子里打量自己,整个人看上去还算受看,不老不丑,只是眼睛里充满无尽的忧郁。为调节情绪,她挺直腰板,甩了甩头发,让自己看上去飘逸一些,并挤出一个笑意。脸上的肌肉过于僵硬,笑得不那么自然。

    风很大,夹着从屋顶及树梢上带下来的雪丝,刮得她有些睁不开眼睛。天色在雪的反光中,透着无精打采的昏黄。楼群里一窗子一窗子的灯光熄了不少,零零落落的有些失神。小路旁的路灯,昏昏欲睡。她的身影被雪色稀释了,落到地上几乎寻不到。

    她走得很慢,脚下的雪却不解风情地发出呼哧呼哧的哀怨。这一刻,就是被刘媛、“貌似”甚至子枫撞见,她也不在乎了。

    远远的,她看到小区门口有个颀长的身影,心想乔杨还真够义气的。想起了小佳说的他是给女儿找一个妈的话,从这个角度上说,这个男人也是负责任的好父亲。不看好这桩婚事,他也不会如此冲动。

    “你来了!”

    听到声音白玫吓了一跳,是肖朗。

    怎么会是他?她这才想起那条没有翻看的短消息,莫非自己完全错怪了他?她的心情一下子坎坷起来。

    “咱们正通话时,她回来了。”他无奈地说。

    “那你怎么还出来?”

    “我对她说,同事有事,让我替他值班!外面太冷了,咱们上车吧!”他说着便来拉白玫的手。

    就在这时,一辆出租车在小区门前停了下来。车门一开,乔杨从车里钻了出来。

    白玫心里咯噔一下。

    “白姐——哦,哦……”乔杨也看到了白玫面前的肖朗,“是这样啊?想不到,呵呵,真想不到!”一向随机应变的乔杨竟有些口吃起来,说的话前言不搭后语。如果不是自杀的后遗症,一定是眼前的场景太出乎他的想象了。

    白玫的大脑一片空白,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

    “怎么,你约了别的朋友,那你们去聊吧!”肖朗倒显得非常淡定。

    “还是我走吧!”乔杨扭头就走。

    “那我们送你!”肖朗说。

    “不用,我想一个人走走。”乔杨把头转向白玫,“白姐,不管你做过什么,你离了婚,我仍会接着!”

    肖朗的表情像速冻了一样,怔怔地望着白玫。太过情绪化的乔杨,还是揭开了她在肖朗面前刻意隐瞒的老底儿。

    “白姐——”刚走出几步,乔杨又喊了一声。

    “什么事?”

    乔杨弯下身,在地上抓起一把雪,向前方一个灯杆砍去。正中目标的雪团,四散开来。他把双手揣进衣服口袋,高大的身子看上去很虚弱,连连摇头说:“没事了,没事!”

    “太冷了,早回吧!”她不安地说。

    “这小伙子很帅气啊,我好像在哪儿见过!”肖朗说。

    “他在婚庆圈儿里挺有名的,或许你参加的婚礼中,就有他主持的婚礼。”白玫说的有些心不在焉。

    “咱们去哪儿?”肖朗把车门打开,发动机一直没有熄火,车箱里顿时扑出一股热气。

    她这才感觉到双脚已经冻得生疼,浑身瑟瑟发抖。要完成一场自我大革命的计划,竟会遭遇如此不堪,她一下子没有了心情。

    “别站在这了,上车再说吧!”肖朗催促着。

    她迟疑地说:“要不,改天吧!”

    “还是待一会儿吧,正好说说白玫的事。”

    “我?还是她?”

    “你们俩的!”肖朗说着,一把将她拉进车里。

    汽车开得很慢,在乔杨身边经过时,他好像还向车厢里望了一眼。白玫看不清他的脸,但他整个人身上好像都写满了落寞和失望。她的心狂跳起来。乔杨是一个敏感而又情绪化的人,纵使自己无意嫁给他,这一幕也不该让他撞见。

    肖朗也感觉到了,伸手在她手上用力地握了一下。

    半个小时后,白玫回到家。那段不长的时间里,心情好像在嘴巴上灌了浓浆,粘得她张不开。

    肖朗一直善解人意地说话,绕开可能使她更加不悦的话题,用的事,剥除那层厚厚的沉寂的壳。但是他一停下来,那堵无形的墙又横在眼前,令人备感窒息。

    他到白玫的旧居去找小莲,小莲的父亲已经过世,通过她还住在那里的大哥非常顺利地找了她。那个煤老板的妻子过世后,他们结了婚,所生的儿子已经上初中了。虽然白玫从没有把她当做知心朋友,心情不好的时候,有些话跟她说过。还有一些事,她是通过那些爱多事的邻居的嘴知道的,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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