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卫民

    我以昆山市武术协会副主席兼昆山武术学校校长的身份向大家讲述有关我的真实故事。

    我本是昆山市某局一个小小的公务员，之所以用“小小”两个字，是因为我并非公仆那类，我的工作是抄抄写写，东跑西颠，是偶尔可以随公仆们吃上几顿公饭的那种。

    说实话，我确实学过几天功夫，还是在小学的时候，三脚猫的功夫。当时武术刚抬头，我们村有个老头儿，会那么几式，学校开运动会，请他指导过一个月，我是被指导的一个。大概是小时候学的东西最不易忘记，有时清早锻炼的时候还能打出一些零散招数。但是，我绝不是武术爱好者，虽然我喜欢金庸，那也仅是从文学的角度。我成为大师，要从五年前的一天开始。

    我们上午上班的时间是8点，作为一个小公务员，我很少迟到。可是那天我走到局后院围墙边的时候，我看了看表，当时的时间是7点58分，也就是说，我即使跑步绕到局前门也是迟到了。局后院的围墙有两米高，我动了跳过去的念头。说来也巧，我准备越墙的最佳位置正好停了一辆农用车，真是天助我也！我一个箭步跨上农用车，向上一纵身，双手一拄墙头，两腿一偏——也许是我的头刚露出墙头，也许是在我下落的时候，我分明看见我们局长和办公室王主任正并肩在后院溜达。我想收式已经来不及了，或许是为了避免尴尬，我落地时来了一个武术动作。

    “小史，身手不错嘛！”王主任和我打哈哈。“领导夸奖！”我只好向两位领导扮了个鬼脸。“对了，小史，你上午到大名饭店去一下，让他们安排六个人的伙食。今天人不多，你也算一个吧。”王主任吩咐我。六个人，300元的标准，在我们局是中档待客标准。客人是《昆山晚报》的两位记者，陪客是李局长、张副局长、办公室王主任和我。

    空调雅闾，古朴的桌椅，考究的餐具，醇香的美酒。特别不协调的是，一只苍蝇在大家眼前飞来飞去。我们的王主任用手赶了三次它都不肯离开。我原本是拿了筷子去夹花椒肉里的一根猪毛的，也不知怎么那么巧，我的筷子正要合上的时候，那只蝇子正好落在了两根筷子的中间。于是，我们的局长、主任和两个记者便看到了只有在电影上才能看到的竹筷夹飞蝇的绝招。“小史，你他妈真人不露相啊！”我们的局长第一次用“他妈”形容我。“不好意思，它撞在我枪口上了。”后来我想，我这句解嘲的话被在场的人理解成了谦虚。

    接下来的几个月和接下来的几年，我的经历是戏剧性的：先是飞身越墙传奇和竹筷夹飞蝇的传奇在我们局里越传越奇。再是局里的年轻人都要找我传授功夫（当然我没什么可传）。再是局里同事把对我的称呼由“小史”改成了“老史”。然后是《昆山晚报》刊载了两位记者合写的一篇报道：《大师》。文中描述他们亲眼看到我竹筷夹飞蝇的绝技，和亲耳听说的我越两米高的围墙如履平地的功夫。他们甚至还进行了暗访，因为我的邻居向他们介绍了我在晨练时确实在练什么功夫，于是有很多人开始称我为“大师”。我先是跟所有的人解释，但无疑更增加了我的神秘。我再跟领导说明，领导说谦虚过分就是虚伪。我只能沉默，这太好笑了，于是便拿金庸古龙的武侠小说胡侃一气。

    当年年底，我们的局长便写了报告，把我作为人才推荐到了市里。第二年年初，昆山市有关领导就找我谈话，说市里正缺我这样的人才，市政府拨款，在一个倒闭的厂子里，成立了昆山武术学校，由我任校长。

    能看出我手下的那些武术教师“少林拳”“武当掌”确实有功夫，他们对我的功夫也深信不疑。大概是因为我的缘故吧，武校门庭若市。第三年，昆山武术学校在七个县开设了分校，我的年薪涨到了五万。昆山市主抓文教的副市长在一次讲话中称昆山武校拉动了昆山市经济的发展。

    第四年，我被任命为昆山武术协会副主席。

    第五年，我们昆山武校的第三届学员在全国武术比赛中获奖。我被评为省级劳动模范。我现在成了昆山市的名人，但我过得很不踏实。在此期间我资助了六名贫困学生。有报道说，史大师不仅武德高，而且品德高。我写了一篇和本篇文章内容相同的东西，有报道便说，史大师不仅武德高，而且会写小小说。这几天，我的脑海里总回荡着一句话：你是骗子，你是骗子。

    我是骗子吗？恐怕如果我不是爬上昆山市最高建筑，然后大喊一声：“我是骗子！”再然后从上面跳下来，是没有人会相信的。对了，我即使那么做了，也许会有报道说我是功力太高以致走火入魔。

    我注定了是位大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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